隨你去遠行(下)

晚餐他買了一個盒飯,沒有坐,隻好乘有人有人上廁所,他趕緊坐下把飯吃了。
車廂外麵慢慢地黑下來了,他又走回9號車廂。他還是不時看看她那邊,她在那裏看書,不時地望著窗外。他出神地望著,總覺得她的側影百看不厭。
到了鄭州車站,有些人開始下了,他終於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來了。天完全黑下來了,有些人開始頭靠在椅背上合眼打瞌睡了。他也覺得很困,想睡覺了。慢慢地他開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看見她坐在科技閱覽室,她低著的頭突然抬起,他沒有回避。她看見他了,對他笑。他走過去,她突然不見了。他急了,大喊起來 。。。。。。
他覺得有人推他,“唉,醒醒! 做夢吧?”。他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見周圍的人都看著他。他一驚,醒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看見有人在拿行李,他忙問:“到哪裏了?”,“駐馬店”,那人答。“你家在哪裏?”那人問他,他一下不知所措:“哦,前麵。”他真不知道他要在哪裏下車。
突然他站起來,往她那邊看。看見她伏在椅子中間的小桌子睡著了,她的朋友不見了,應該是下車了。他再也不敢睡了,怕他在睡夢裏的時候她下車了。
往外一望,東方的天邊露出晨曦,天色漸漸放亮,從路邊房屋上的招牌,他知道火車進入湖北境內了。看著窗外的晨霧中的青山綠水,一片片打苞灌漿的水稻田鬱鬱蔥蔥,讓他感到新奇興奮。坐車回他東北老家,窗外看見的是一片片玉米地,高高的白楊樹,顯得單調多了。
車廂裏有些聲響了,不少人醒來了,有人去上廁所,列車廣播站有開始播放音樂了。
太陽出來了,早晨的空氣清新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使人心曠神怡。路邊的房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公路上的車子也越來越多,他知道要進入一個大城市了。果然,不一會廣播裏傳來“旅客朋友們,前方到站是漢口車站,。。。。。。”。他見到一些人站起來拿行李了,他習慣性地往她那邊望,看見她也站起來伸手去行李架拿行李。“啊,她要下車了!”。他想他也應該下了,因為再往前坐已經毫無意義了。
她站到走道裏了,他也站到離她七八米遠的走道裏,中間隔了七八個人。列車緩緩駛入車站,待車停穩,列車員打開車門,大家依次下車。等他下了車,四處一看,隻見她正朝二十米開外處,他有一股衝動想追上去,他要跟她說他喜歡看她,對,就這麽說。正當他壯起膽子要追上去時,突然看見兩位中年男女笑眯眯地走向她,而她更加快了步伐奔向他們。看他們的親熱勁,他猜測這應該是來接她的父母。
他呆在那裏,望著他們,一動不動。他不敢走進,但也不忍離去。她回頭看見他了,
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態,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她隨著父母慢慢地向出口走去,頻頻回頭看他,眼裏露出一半迷惑,一半感動的神情。他想衝上去喊他,但沒有動,木然地看著他們消失在人群裏。
人慢慢地稀疏了,車也早開走了。他猛然醒了過來,覺得他得回北京了。可是現在他身上就幾塊錢,怎麽回呢?
他戰戰兢兢地走到出口,猶豫著。
“你出站嗎?”穿製服的一位中年女工作人員問他。
“哦,”,他遲疑著,因為晚上沒有睡好顯得十分疲憊,讓工作人員覺得他很怪。
“你有票嗎?”
“哦,有的”,他指的是那張站台票,他頭上冒汗,四處搜索,連那張站台票也找不到了。
“跟我來吧”,女工作人員跟他說。
她把他交給了車站派出所。
在所長麵前他說:“我是北京的大學生,暑假來南方實習,在火車上被扒手偷走了錢包和行李。現在想回北京,但沒有錢了”。一半是編出來的。
所長看他穿著xx大學的襯衫,文質彬彬的樣子,一看就是學生。
“那你怎麽回呢?”。
他說:“不知道。這裏我沒有認識的人”
所長想了想說:“我相信你是學生,也相信你是遇到了扒手。車票我們可以給你買一張,我再借給你二十塊錢,你路上買東西吃”。
他連忙說:“謝謝,我一定還錢給你”
所長出去了,不一會兒拿給他一張漢口至北京的車票還有二十塊錢給他。他要了所長的名字,地址,說到時候一定將錢寄回來。也將自己的名字,學校,寫了給所長。
謝過所長,許晨雲乘火車回到北京。
同宿舍的人回的回家,看朋友的朋友去了。沒有人看見他身心俱疲,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在床上足足睡了一天一晚才起床吃東西,洗澡。出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郵局寄了二十塊錢給所長,還寫了一封感謝信。
學校很冷清,食堂裏稀稀拉拉沒有幾個人。他每天去圖書館看書複習,科技閱覽室就隻有幾個考研的人。他常常望著她坐的地方出神。他覺得自己現在急需要和人說說,不然會心裏總是鬱悶。和誰說呢?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晚上他來到留學生樓找舒遠。
舒遠也在複習考研,所以沒有回家。他就是想找人說說,不然悶在心裏很難受。聽了他的故事,舒遠驚呆了:”你?千裏迢迢跟著人家?太讓我吃驚了。沒有見過你對那位女生動過心,怎麽一下做這種驚天動地的事情?”。舒遠被感動了,決定要幫助他去找到她。他搖搖頭說:“不必了”。
但舒遠決心已定,一定要找。問他:“她叫什麽名字?”,“不知道”;“她那個係的?”,“不知道”;“那一級的?”,“不知道”;“長什麽樣?”,“1米65 左右,有兩條烏黑的辮子,身材苗條”。
舒遠暗暗叫苦“這可怎麽找啊?這樣的人,學校至少有上百人”。
許晨雲一吐為快,說完了也就好多了,把難題留給了舒遠,一門心思複習去了。八月份他們都參加了研究生考,感覺考得不錯。考試成績將在九月公布,春季入學。
九月初開學了,他們的課基本上都上完了,主要是做實驗了。所以天天泡在實驗室,很少去圖書館看書了。偶然去,也是去書庫查資料,不去科技閱覽室。他去科技閱覽室看過幾次,但她都不在。不敢去問舒遠,怕他罵,找到她可比考試難多了,他對此不報希望。他怕把舒遠的時間都占用了,幾次勸舒遠不要去找了,反而被他罵:“你把人家感動了,你卻退卻了,像男子漢嗎?”
九月底,考試下來了。他們兩都被錄取為研究生,許晨雲還被推薦參加11月的全國公派出國留學生複試考試。他一邊實驗,一邊抽空看書。
十一月,他參加了全國公派出國留學生考試。十二月來通知說他考上了。要他準備參加英語考試。他有全力以赴地看英語。一月份的英語考試他又通過了。這樣他就被正式錄取為公派出國研究生了。行前的日程全部被排滿,英語培訓,禮儀培訓,簽證,製作服裝等等,一環套一環。他很享受這樣緊張而充滿希望的生活。
三月份,春季開學。舒遠也開始了他的研究生學習。他四處放線,到處跟蹤。厚著臉皮去問,常常挨罵遭白眼。為了朋友他豁出去了。功夫不負苦心人,那個讓許晨雲神魂顛倒的女生終於被他找到了。但是許晨雲這時已經離開北京培訓去了,舒遠馬上寫信把找到她的消息告訴他了。
培訓完畢,許晨雲回到北京辦簽證,準備出國。他與舒遠見麵了。舒遠遞給他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楚天舒, 外語係81級,湖北人”。他盯著名字看了半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謝謝你! 她知道嗎?”舒遠說:“我沒有跟她說,這都是通過別人打聽到的。哪能直接問”。許晨雲讚道:“看來福爾摩斯也得拜你為師”。
舒遠笑了:“隻要功夫下得深,沒有辦不到的事。誰讓你是我的鐵哥們呢?我還了解到,她那天就知道你的意思了,返校後經常去科技圖書館那裏。你要不要走之前見她一麵?”
許晨雲沉思片刻,說道:“太倉促了。我真的沒有想到你能這麽快找到她,所以沒有想過應該怎麽辦。過兩天我就要走了,去那邊會怎麽樣,什麽時候回來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數。而且她到底怎麽想我也不知道”。舒遠點點頭表示理解,作為文革後第一批公派出國留學生一定會很不容易。
許晨雲接著說:“如果有緣,我下次回來一定去看她”。
兩天以後,舒遠去北京機場送許晨雲。與舒遠揮手告別後,他與其他公派留美學生登上了從北京飛往美國的飛機。
飛機騰空而起,很快便在白雲上空翱翔。晨雲望著窗外萬裏晴空,從口袋裏掏出舒遠給他的那張小紙條,小聲念著:“楚天舒,‘萬裏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多麽漂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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