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拍攝完後,玫瑰拉著丹鳳,叫公司的司機開車帶她們去蘇州虎丘山玩。但是司機剛把她們撂在山底離開,丹鳳見過的那輛酒紅色車子就開過來停下。玫瑰又像昨天一樣,給了丹鳳點兒錢,讓她自己去玩,然後上了那輛車,車子便一陣煙跑掉了。丹鳳現在自己有心事,也未多去猜玫瑰的所作所為。虎丘山好像在開廟會,有雜耍、京劇、獅子舞,還有賣小吃和各種手工玩具的。丹鳳無心看熱鬧,心裏老想著那個神秘的男人。但這次玫瑰離開沒多久就紅著眼圈回來了。
“怎麽啦?”丹鳳問道。玫瑰隻是搖頭不答。丹鳳隻好默默跟著她回到楊家。那天劇組在一起吃晚飯玫瑰也是少有的沉默。後來不知誰起哄要玫瑰表演一個節目助興,她拗不過拿起琵琶彈著,但沒彈了幾下就眼淚汪汪的,弄得眾人莫名其妙。豐澤好像習慣了她情緒的變化莫測,隻管忙自己的,沒去搭理她。
* * *
第三天拍攝結束後,玫瑰邀了丹鳳跟她回屋子去。其他女劇組人員全部住在百花廳,唯玫瑰下榻在楊家老爺世英七姨太柳笑青住的柳園裏。據說笑青回揚州去看生病的老娘去了,一時半時回不來。柳園左邊是大太太楊夫人的紅玫園,右邊是六姨太的園子。豐澤時不時地去姐姐楊夫人的園子裏看看,夜裏會在柳園裏過,雖然他在白玉廳還占了一間大屋。劇組裏的人都知道他晚上跟玫瑰睡,但他的夫人嚴姍不在,輪不著他們來管閑事。
丹鳳隨玫瑰來到柳園,推開黑洞洞的外門,卻見一個後生踞坐在屋裏床上,把她嚇了一跳。
玫瑰沒讓丹鳳進屋,隻吩咐道:“妹妹幫我把風,有人來就說我頭痛在睡覺,叫他們走開別煩我。如果他們還是不走,你大聲叫我。一定別讓人進來啊!”玫瑰詭秘地向她擠擠眼,笑笑從裏麵把門閂上。
丹鳳隻好從命,在石台階上坐下候著。園子裏靜悄悄地,麻雀不飛,青蛙不知去了哪裏,知了也不做聲,隻有池塘旁邊的一排垂柳在熱風裏懶洋洋地扭來扭去。丹鳳想,此園起名叫“柳園”是因為這些垂柳還是因為女主人姓柳?是午覺的時候她覺得有些困,真想現在回百花廳去睡一覺,但答應了玫瑰不好離開,於是強打起精神。正好一隊螞蟻抗著一塊饅頭渣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她腳跟前經過去牆根兒的一個小洞裏。她好奇地看著它們,卻馬上被來向她進攻的蚊子咬得直跺腳。她真想能去屋子裏躲一下,便站起身走近門。這時她聽到屋子裏男女亢奮的聲音,於是忍不住從門縫往裏窺視,隻見滿屋通紅。太陽從紅窗紙熱辣辣地刺進來,撂起來的茜紗帳子也是紅彤彤的。玫瑰全身赤裸騎在那個後生身上,大腿緊緊夾著他,下身上下來回使勁蹭著。那男人也是赤裸著。他躺著雙手抓著她那四下亂竄的大乳房叫道:“快了、快了!使勁兒,使勁兒!心肝兒!”
那丹鳳第一次見這光景,即好奇,又覺得這樣偷看不妥。正在猶豫之時,忽聽得豐澤的聲音突然遠遠地從身後傳來:“你在這做什麽,丹鳳?”
丹鳳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來將身體緊貼著門縫,心裏是忐忑不安。豐澤左手用芭蕉團扇擋著陽光,右手好像捏著一根香煙,沿著池塘邊兒,邊走邊吸,正從柳陰下走過來呢。他身穿淺黃色榨蠶絲短衫,胳肢窩下被汗浸透了,下穿寬鬆的咖啡色榨蠶絲褲子,腳蹬白底黑布鞋。丹鳳那時才注意到,他身體中間大,四肢短小。
“玫瑰說她頭疼在睡覺呢。我在這裏伺候,看她一會兒要什麽,”丹鳳提高嗓門想驚醒玫瑰給她報信。她很緊張,但是豐澤沒有看出。
“別叫,丹鳳,”豐澤打了個哈欠頓住腳說:“跟玫瑰說晚上的宴會六點,老地方。你也來。別再出去買東西一走就是五、六個小時!真不像話。大家都忙死了,沒時間漫天找你們!”
“好的,老板!”丹鳳答應著,看豐澤轉身離開,那顆被吊得七上八下的心始才放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緊閉的黑門才終於打開,露出了玫瑰汗津津、神采奕奕的麵孔。她迅速左右看了一下,才招手讓年輕人出來。那廝二十來歲,生的濃眉大眼十分精神。他的敞開著的衫子露出的身體像一塊壓得緊綁綁的、六個格子的豆腐幹。他向丹鳳擠擠眼,從柳蔭下麵沿著剛才豐澤走過的池塘邊兒像一隻輕捷的貓一樣溜走了。他的白色的鞋底閃了幾下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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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我看著他就高了,”玫瑰伸了個懶腰,對坐在台階下的丹鳳說。
丹鳳聽不懂她話的意思,隻是問道:“那人是誰啊?”那時丹鳳看到玫瑰半敞著的紅睡袍裏露出她刺了一朵小玫瑰的半個乳房出來。
“他在‘大世界’唱武生,”玫瑰答道,下意識地係好腰帶蓋住了身體,她裸露的脖子上“被咬”的那塊紅印子已經淡了很多。
“從上海跑過來的?”
玫瑰有點兒得意。“特意從上海跑來的!不過他家也在此地。我希望再過二十年我還能搭上這樣年輕、風流的男人!” 她摟住丹鳳親了親她。“霞霞儂,丹鳳。儂就像阿拉個親妹妹。”
丹鳳有點兒感動。“儂也像阿拉個親姐姐。”兩人都是獨子,姊妹相認自格外親熱。時辰不早,丹鳳才突然想起宴會的事,忙告訴玫瑰豐澤來過。正想馬上回百花廳更衣,玫瑰說不必回去了,打開裝衣服的大紅皮箱籠讓丹鳳挑。於是,丹鳳挑了一件白底碎花的無袖洋布旗袍換上。雖有些寬鬆,但因個子高,倒也撐得起來。玫瑰又給丹鳳唇上塗了點兒胭脂,頭發在後麵紮起來,指甲上也塗上紅蔻丹。打扮完畢,玫瑰上下看著丹鳳道:“丹鳳妹妹這模樣走在南京路上,司機不走神出車禍才怪呢。”
兩人又說笑了一番,玫瑰懶得洗浴,隻用熱水擦了擦身,換上一條鵝黃色的無袖鑲綠邊旗袍,又拿起衣櫃上笑青的“雙妹”花露水往身上噴了半天,才跟丹鳳勾肩搭臂一起去宴會廳。
【原創】民國長篇小說《海上佳人》連載 ©2018 2020 版權所有,謝絕任何形式的複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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