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院肉餅說開去——廣院回憶之一

從廣院肉餅說開去——廣院回憶之一

Wind Capital

 

  北京廣播學院最好吃的是什麽?如果八十年代末在學生中做民調的話,肉餅無疑是最熱門的選項之一。據說廣院肉餅當年在首都高校裏就很有名。廣播學院和廣電領域的人都把北京廣播學院簡稱為廣院,而不是北廣。

  肉餅是從什麽年代開始的? 1986年我上大一時肯定沒有,1989年我上大三時肯定有了。那麽肉餅出現的時間大概就在88年,具體月份還需要專家考究。

  肉餅並不是在每個食堂都有,也不是一日三餐都有。隻有在三個食堂中最老的一食堂才有。一食堂由於燈光不好,白天也黑糊糊的,所以也叫黑食堂。當年練氣功收錢也在黑食堂,晚上更黑燈瞎火,有氣氛,這是題外話。印象中,肉餅隻在第二節課後課間賣,類似於英國人morning tea那個點兒。早餐也許也賣,我不太確信,因為我在廣院有睡不完的覺,從來不吃早餐。

  肉餅有多好吃呢?我一般吃三個,最多吃五個。當然那時候胃口也好,幾乎天天在球場上泡,特別能吃。

  說肉餅好吃,不是說絕對好吃。它比三食堂的排骨和回民食堂的小炒還是差點兒,但是在性價比上,肉餅有著無法撼動的優勢。小炒太貴,價格都在一塊以上。排骨也不便宜,八毛,而且骨頭上附帶多少能吃的肉,是一個小於一定數值的、不規律的變量,完全取決於窗口師傅的勺子伸到盆子裏的即興發揮。而肉餅則以其親民的價格和穩定的重量標準占領了客觀指標評價的製高點。每個兩毛,大約二兩重。

  先把廣院肉餅的定義澄清一下。廣院肉餅不是社會上傳統的肉餅或餡餅,其實叫肉沫兒燒餅更嚴謹一些,這樣廣院肉餅的肉不多就不是一個令人無法忍受的缺陷了。作為肉食動物的男同學對肉的分量都有一個比較理性的期待。(網上視頻顯示糊了一層肉,我個人感覺當年沒那麽多)

  下麵進入正題,廣院肉餅為什麽好吃。根據我個人後來的做飯經驗,可以歸納為四足。麵足,料足,油足,鹽足。麵足,分量給得夠,一般飯量的男同學,上午課間吃三個,到午飯時也不會餓,對於想省午飯錢和省午飯時間的同學,具有極大的誘惑力。料足,這個很重要,蔥和調料出味兒。油足,這個無比重要,尤其是肉沫兒不多的時候。鹽足,有足夠的鹽,燒餅配肉沫兒才吃得爽。唯一遺憾的是肉的數量偶有不穩,運氣不好的話,肉沫兒很少。前麵已經說了,肉少不是事兒,不爭論。

  由於廣院肉餅是作為加餐來供應的,所以沒有榨菜或者湯之類的佐餐品,隻能幹咽,稍微講究的同學會佐以自帶的白開水,象我這種懶人一般是就地取材,直接喝食堂的自來水。那個年代還好,自來水還能喝,或許我已經練出來了,從沒有因為喝廣院的自來水鬧過肚子。說起廣院的湯,最大的功能不是下飯密縫兒,而是鍛煉同學們的扛惡心能力。我曾經有一次喝菠菜湯,喝到最後,發現一條類似壁虎尾巴的東西。但我並沒有吐,也沒有告訴其他同學,以免影響其他同學的食欲;也沒有跟食堂的師傅吵鬧,以免影響校工和學生之間的關係。我隻是把剩下的湯默默地倒在了剩飯筒裏,繼續看同學們喝湯。我不是沒有意見,但是這跟其他高校的湯裏喝出釘子相比,又算什麽呢?畢業後,我一直不愛喝湯。

  我剛到廣院時並不喜歡廣院食堂。不是飯菜質量,而是秩序。打飯高峰時,完全是叢林法則,是身高體壯的同學大展身手的地方。我這樣瘦弱的同學基本是弱勢群體。有一次我買了麻婆豆腐,被擠得東倒西歪,一盆兒豆腐都灌到前麵同學的脖領子裏。擠是個技術活兒,我開始沒經驗,經常擠不上好菜,隻能吃白菜豆腐。但是在我參觀了海澱的萬人工學院的食堂以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把廣院食堂的擠看作河裏的小浪花的話,工學院食堂的擠就是滔天巨浪。當然在河裏中流擊水也是需要技術的,高年級的師兄傳授了竅門:擠,不是硬從後往前擠,而是從兩邊巧妙地向中間窗口擠,象黃花魚溜邊兒。師兄同時指出我的身板兒不行,需要對上肢和雙臂做針對性的強化訓練。於是我在體育課上選修了健身,很見效。但是不小心在健身中扭傷了腰,吃了很長一段時間白菜豆腐。

  廣院其實還有很多好吃的正餐。三食堂的餃子也不錯,雖然後來我覺得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吃的餃子。豬肉白菜餡兒,餡兒太稀,太少,餃子扁得幾乎沒有任何曲線。

  我對廣院的蒸菜也很有感情。小酥肉、明月肉、粉蒸肉等等,肥而不膩。我記得做蒸菜的師傅,他有一個會彈鋼琴的小女兒。有一次廣院晚會,特意請小女孩上台表演了一首鋼琴獨奏。蒸菜師傅在表演完後,也上台致謝,說希望他的女兒將來好好學習,也能上廣院。廣院的起哄是被當做文化標榜的,這時候底下響起一聲起哄: 明月肉。廣院學校不大,從聲音能聽出是誰喊的。有些哄台的人素質很低。我望著台上還有點怯的小女孩,心裏想: 希望她學習好一些,上一所比廣院好的大學。

  回憶廣院的飲食,不得不提到七號樓男生宿舍的鹵煮。那時候沒有萬眾創業這個口號,但是好多人都在做。七號樓的門衛弄了個蜂窩煤爐子,提供鹵煮外賣。一塊錢一份。雖然有點貴,但是由於時間是在晚上至半夜,使同學們有了夜宵的概念。一大盆熱乎乎的燒餅和豬下水,晚上來一盆,通宵打麻將有精神。天熱時鹵煮在門口外麵做,天冷時在門口裏麵做。鹵煮味兒很大,後半夜一樓門口都是鹵煮味兒。返校幾次,鹵煮攤兒雖然沒了,站在七號樓門口還能聞見鹵煮味兒。

  說說飯票。那個年代的飯票有大麵值和小麵值之分。大麵值是一種很薄的便便顏色的印刷票,所謂大麵值,其實不大,兩毛。發的時候是連在一起的一大張,隨用隨撕。小麵值有各種麵值不等、顏色不同的塑料票。大麵值飯票的製造成本顯然比小麵值的成本低,廣院不是經濟學院,沒人在意。小麵值飯票循環使用。大麵值的飯票理論上應該是一次性消費,用完即毀,不再進入流通環節。否則不斷印發新的大麵值飯票,食堂的通貨膨脹會很厲害。當然也不一定,因為好飯就做那麽多,去晚了隻有饅頭稀飯。後來飯票也被用作麻將桌上的籌碼,因為飯票不能無限量購買,所以麻將桌上的戰績跟肚子直接掛鉤。輸了牌,夥食標準就得降低或者挨餓。

  為了同學方便,食堂裏有放置飯盆的櫥櫃。沒有鎖,所以丟飯盆是一個普遍現象。對付偷飯盆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參與偷飯盆,偷回來;另一個是做一個袋子,帶著飯盆走,比較時髦的材料是毛巾。到大四的時候,我想了一個辦法,用鍋吃飯。那種比較小的鍋,如果被人偷了,可以很快識別。當然鍋不是專門吃飯用的,比較深,這就導致吃相難看。畢業之後,有在校的老師想念我,說想起我,就想起我吃飯的鍋。

  近三十年以後,回到中國傳媒大學再吃廣院肉餅,感覺沒那麽好吃了。一,可能味道變了。二,可能我的口味變了。三,好吃是一個跟胃口有關的感覺,我的胃口沒有年輕時那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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