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好!有些日子沒更新博客了,給大夥兒匯報一下,這一年也沒閑著,作為《大紐約生活網》特約作者,發表了14篇文章;所不同的是,一改我以往寫小說的風格,更傾向於紀實和新聞報道,寫了有關疫情,本年重大事件和人物,也對現實有了很多思考,收獲良多。
今年九月參加了加拿大大華筆會舉行的2020國際長者節係列活動《我的父親母親》全球征文大賽,獲得佳作獎。我寫作16年,第一次投稿,深受鼓舞。時間倉促,寫了兩晚,第一晚打了底稿,覺得開頭不吸引人,雜亂無章:截稿前一晚有了靈感(話說,沒有靈感也不行啊,或者靈感是逼出來的),忙至半夜,淩晨交稿,不怕你笑話,有預感要獲獎。此次參賽名作家很多,一等獎獲得者孫博是加拿大著名作家,編劇,著有長篇小說,散文集等十多部書,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文,法文,韓文,日文,曾獲很多文學獎,任30集電視劇 《錯放你的手》編劇。
下麵是我的參賽文。
我的父親母親
父親第一次腦出血時我在美國身懷六甲,如五雷轟頂;父親第二次腦出血時我正在美國的實驗室裏上班,擔心見不著父親最後一麵。我急匆匆買了回國的機票,在飛機上哭了一路,飯不想吃一口,但又要強迫自己吃下去,我需要儲備精力照顧父親,安慰年邁的母親。
在市醫院監護室門外狹小的空間裏,擠著四張陪床,人很多。我一時情急,分不清雲裏霧裏,竟對著一位和母親年齡相仿的婦女喊了聲“媽”,當母親喊我名字的時候,我十分地尷尬。
不知是母親衝到我的懷裏還是我撲到母親的懷裏,母親在我肩上哭出了聲,我緊緊地抱住了母親。我挺住沒哭,我要做母親的肩膀。
父親先是腦出血,然後摔倒在冰冷的地上,一側腦出血而另一側腦挫裂傷,目前處於昏迷中。按美國的標準,醫生可以和家人討論病人要不要救了,因為病人即使活下來生活質量也會很差。而在此以前,母親已經伺候了偏癱的父親十年。母親此次的態度是,“隻要能吃飯就行!”簡短而鏗鏘。她甚至在監護室裏對父親說,“我愛你!” 村裏人是不善於說這三個字的,這是母親第一次勇敢地跟父親這樣表白。一定是母親的“我愛你”發揮了魔力,奇跡般地,父親的眼睛睜開,似乎在看人了。母親說父親有了意識,護士不相信,母親仍然堅持,事實證明母親是對的,因為後來父親真的醒了。
臨回美國的前一晚,我央求監護室的主任讓我陪陪父親。我全副武裝:白大褂,帽子,口罩。監護室裏靜悄悄的,七個病人在無聲地和死神博弈。我握著父親的手,趴在父親的耳邊,給父親唱歌。我現賣現唱李娜的《青藏高原》,因為小妹說爸爸喜歡這首歌;我唱鄧麗君的歌,我想著父親會喜歡歌裏的溫柔和甜蜜吧。我十三歲離家出去上學,已經不知道父親喜歡什麽歌了。在我生命中最珍貴的這兩個小時裏,我搜腸刮肚地唱遍了所有會唱的歌。我不再是受父親嗬護半生的女兒。“爸爸啊!我化作了天使,呼喚您醒來!睜開眼睛看看您要遠行的女兒!” 我一步一回頭地從監護室走出來,滿頭是汗,滿臉是淚,滿眼是不舍。“爸爸啊!知不知道女兒的心被撕成了兩半?女兒怎麽舍得把你就這樣丟下?!”
父親一生中做什麽象什麽,源於他的天賦和勤奮。他是被耽擱了的老三屆高材生,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早年做過中學教導主任,兼幫媽媽種地,村裏的老漢笑他犁地犁得歪歪扭扭,可他第一年就為我們家捧回了“小麥生產先進戶”的獎狀。改革開放後父親停薪留職,繼承家裏遺傳三代的正骨按摩,後來不顧爺爺斷絕父子關係的威脅,在月黑風高夜帶了偷偷買好的X光透視機和兩個自願追隨他的病人,租了一輛卡車到了鎮上,創辦了自己的醫院,從而讓全家脫貧,把我們姐弟四人從小山村推送到了城市,讓我成為全村二十多年以來兩個大學生裏的一個。
父親的骨科醫院在當地聞名,他為人實在,1989年給病人按摩時,出一頭汗才掙八毛錢;自己辦醫院,父親幾乎是24小時值班,15年下來,身體已經嚴重超支。我來到美國以後,深受西式勞逸結合生活方式的影響,意識到父親不應該長年勞作,應該趁還能跑得動帶母親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可是父親就腦出血了!一生的遺憾!
父親第一次腦出血後,右側身體偏癱,但智力沒受影響,身殘誌堅,竟然學會了用電腦,為縣誌寫了我大字不識的曾祖父怎樣從動物的骨頭自學接骨頭的經過,還開始寫紀實小說,以他和母親相識相愛成親的經過為原型,下一步他計劃寫我們幾個孩子的成長史,但是,第二次腦出血殘忍地剝奪了他的記憶,語言當然還有寫作功能。但這樣的“糊裏糊塗”,反而讓他忘了自己曾經的身份,活得愉快,一反十年不願出門見人的情形,父親經常讓母親推著他出去。
父親兩次腦出血,最受苦受累的自然是母親。母親忠貞,善良,她常念叨,“你爸為我們家立了汗馬功勞,一定要好好對他。” 她16年如一日,細心地伺候著父親,給他穿衣,洗澡。父親的身子日漸笨重,母親的身子也在老化,關節痛到身體都站不直,依然對父親精心照顧,不願給兒女們添麻煩。
我不止一次地對父親說,“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父親聽了又哭又笑。他確實娶了一個好女人,但他讓這個好女人活得太辛苦。當年新婚不久後,父親就去外地教書,隻周末回家,母親留守在家,養育四個兒女,洗衣做飯,外加種地。母親在我來美國後聊家常時說她給這個孩子把尿,給那個把尿,一晚睡不了幾個小時,可我那時尚小,酣睡如小豬,對母親的辛苦一無所知。後來,兒女們去外地上學,父親去外地辦醫院,母親留在老家照顧得了帕金森氏病的爺爺,依舊和父親分居兩地。母親這一生,活在照顧別人裏,自己都沒時間交朋友。
這就是我的父親母親,不不不,這幹巴巴的隻言片語無法訴說父母辛勞和無私奉獻的一生,你可以說他們是最普通的中國式父母,但我要說他們是最偉大的父母,因為他們拚盡全力,把最好的都給了兒女,如蠟燭一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父親在兩次腦出血之間寫的幾篇紀實小說,靜靜地躺在我的郵箱裏。感謝父親珍貴的分享,讓我走進他和母親的青春年華裏,對我來說這真是一種寶貴的圓滿:
“這是一個真實版本的愛情故事。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某地農村兩個青年男(少華)女(秋子)一見鍾情,相識相戀,成家立業。這本是凡人小事,過程既不曲折也不複雜,可在當地仍引起了不小的熱議。主人公移風易俗,克服陳規陋習,不收聘禮,不陪嫁妝,不擺婚宴,吃一頓飯就完成婚姻大事。這和當時結婚要聘禮一捆錢(240元),陪嫁三大件(自行車、手表、縫紉機)形成鮮明的對照。這可能是當地引起轟動的原因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尚未出閣的秋子,姣好的麵容,苗條的身姿,整潔幹淨利索,精明能幹聰明。再加上擔任村婦聯主任多年,工作的磨練,使她更從容更理性。上門求婚者,不乏吃皇糧的,她一個也看不上,有一個手握大權的支部書記,親自上門求婚,被她婉拒。“
“門簾一掀,一股清新的青春氣息撲麵而來。單見她:瓜子臉,雙眼皮,大眼睛,櫻桃小口,牙齒雪白,烏黑的頭發,吊兩條長辮子。衣著樸素,大方整潔,麵色紅潤,身材勻稱。一米六幾的個頭,不高不低,不胖不瘦。青春靚麗,亭亭玉立。“
“巾幗不讓須眉。秋子也在婦女工作中作出不凡的業績,登上縣革委主席台。”
“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這是小山莊人對秋子的評價。在收獲事業豐收的同時,少華和秋子品嚐了為人父為人母的喜悅。秋子相夫教子的本領也發揮到極致。她八年生了四個孩子,一個人撫養,孩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她走路帶風,幹活麻利。大女兒上學,二女兒玩耍,兒子背在肩上,一手抱著小女兒,另一隻手拉風匣。手拿蘿卜腳拔蔥,三下五除二,飯就搞好了。到其他人吃飯的時候,她早就和孩子們在路邊玩耍。周末,老公在家,她總是變個花樣做飯。怪不得有人教訓老婆:你有人家秋子一半倒好了!”
“1972年6月,少華右腿坐骨神經疼得非常厲害 ,竟至臥床不起,秋子侍候得十分周到。她發誓地對少華說: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 唯物主義者是不信鬼神的 ,但秋子的表態依然使少華十分感動。”
“少華托一個采購在新疆給秋子捎回一條毛嗶嘰褲子,一件的卡上衣,圓了少華在結婚時許下的願。後來,秋子托人在部隊給少華捎回一雙尼龍襪子,這叫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
父母生我養我,恩重如山,不能在父母麵前盡孝是我最深的痛,也讓我半夜醒來一聲長歎。身在異國他鄉20年,不能照顧他們,尤其在疫情期間,反倒讓他們擔心牽掛。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如今,隻能隔空和父母相望,淚濕襟;思來想去,唯有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對他們的愛和慰籍。
雙手合十,遙祝老父母身體康健,平平安安!
評委點評
主題明確,以父親為主線,兼敘母親生平和品德,同時也表現了做女兒的感恩父母之心。
文章樸實無華,感情真摯,沒有溢美之詞,用語也很真誠,凸顯了作者既有文化修養又不失本色的風格。如開篇講述聽聞父親腦溢血消息時“身懷六甲”的我如“五雷轟頂”。見到母親後,“緊抱著母親,挺住沒哭,我要做母親的肩膀”等等,及後文中眾多描寫心情的語句都是雅俗共賞,分寸掌握得恰如其分。這種近乎白描式的描寫如能達到生動的效果是不容易的,但作者做到了。
文章結構有層次,比較豐滿,主人公我與父親、我與母親及父親與母親這三條線穿插行進,尤其是結尾篇以父親寫的回憶錄為主角介紹父母的經曆,不失為一種值得稱道的手法,較之一以貫之地我在敘述更顯生動,更吸引人。
而且作者也注意到人物對話的重要性,由此文章顯得生動了不少。
至於尚待改進之處,個人以為,文章還是沒有脫離流水賬敘述的手法,且對父親的經曆敘述過多過細;夾敘夾議欠缺,敘述多於議論。標點的運用尚需注意細微之處。
主辦單位 | 加拿大華人聯合總會
承辦單位 | 加拿大大華筆會
大賽顧問 | 陳瑞琳 林婷婷 劉慧琴
終審評委 | 劉荒田 林楠 沈家莊
初審評委 | 微言 蘆卉 桑宜川 蕭元愷 王誌光 馮玉
收稿糊名 | 銀鶴
本文同時在《大溫哥華傳媒》聯合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