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與他鄉》

《故鄉與他鄉》

人人或許都有自己心目中的故鄉。由於某種原因，小時候就離開了城市，在外婆家的村上度過。外婆家的那個江南柚桃村，應該就算是故鄉吧。

柚桃村東西側畔兩湖，北麵流淌著一條無名小河，村莊前是大片稻田。村民們將東邊的湖叫東湖，西邊的湖叫西湖。西湖裏生長著鯉、鰱、鯽、鯰等各種魚類。陽光明媚的日子，湖麵上波光細細，像是鋪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碎銀，又像是被揉皺了的金緞。靜坐在湖邊垂釣，能見到遠處成群的野鴨漫遊嘻水，湖麵上不時有魚鷹鸕鶿盤旋。偶然間，魚鷹在空中一個雲裏翻，一個猛子紮到水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東湖茂盛著荷蓮、菱角、芡實。站在湖邊高坡上遠眺，水天一色，浩淼無邊，清風徐來，碧波粼粼，荷葉臨風傾斜，紅蓮花白蓮花與碧綠色的荷葉一起嫋娜搖曳，清香沁人心脾。荷葉深處偶爾有小舟出沒，伴隨著采蓮女婉轉的歌聲......

村後那條彎彎的小河，沉默不語，默默地流向遠方，最終融入大海。村前一望無際的田野，春天盛開的油菜花，黃色可掬、燦燦襲人、令人神清目醒。微風拂過，清香撲麵。秋季來臨，田園裏稻叢叢黃波百裏，穗菽菽金浪千重......

柚桃村雖美，但還是有些做客之感。或求實、或追夢，少年時代就離開了那寧靜的江南水鄉，日漸遠行：抵異省、跨大江、橫度重洋、登陸北美、定居波城。

查裏斯河（Charles River)流經波士頓市區, 她寬廣平靜的河麵是奧運會帆船隊和水上運動愛好者的天堂。澄澈蔚藍，徐徐向前的河水也給兩岸哈佛、麻省理工的學子們帶來無限的靈氣。

波士頓郊外的森林叢中，靜靜地躺著瓦爾登湖（Waldon Pond)。瓦爾登湖周邊曾經是美國超驗主義哲學創始人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家族的領地。愛默生的學生、朋友、著名作家、超驗主義哲學家和實踐者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 ) 曾在湖畔自建木屋、獨居思考，撰著巔峰之作《瓦爾登湖》。“牛蛙嗚叫，邀來黑夜，夜鶯的樂音乘著吹起漣漪的風從湖上傳來。搖曳的赤楊和鬆柏，激起我的情感，使我幾乎不能呼吸了，然而如鏡的湖麵一樣，晚風吹起來的微波是談不上什麽風暴的。” 當今，無論在環繞瓦爾登湖邊那條幽靜的林中小路上散步，還是在湖畔柔軟的沙灘上靜坐，都能充分緬懷先哲們的動人故事、盡情領受大自然的呼吸脈動。

波士頓郊外有著廣袤無垠的楓林。深秋季節，登上南郊的藍山（Blue Hill）之顛，遙見波士頓鑲嵌在樹樹交錯，葉葉相連，層層疊疊的群山之間，大片大片的鮮紅中夾雜著深黃色、墨綠色、褐色，就像千萬隻彩蝶上下飛舞，姿態萬千，絢麗多彩，猶如一幅美麗絕倫、活力四射的童話巨卷映入眼簾，讓人過目不忘......

世界任何地方，都與時間共存，這就是所謂的時空觀吧。日出日落，鬥轉星移，時光匆匆流逝，而過去的每天都是一個小小的人生。居住過、走過到過的每處都會留下了我們的足跡，而足跡的全部，就是人生全部。東湖、西湖、瓦爾登湖，都是遊曆過的湖；故鄉、他鄉都是依存過的鄉。與四十五億多歲的地球相比，我們的生命是短暫的一瞬，“我終究隻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到過的，或將要到達的任何一地，都將成為我們的故鄉。

又一次來到瓦爾登湖畔。這時新英格蘭的冬季已經來臨，秋色無存，落葉靜躺在大地上，正在化作泥土。漫步瓦湖、神心丘壑、欲言無語、沉思冥想：今日的瓦湖之旅實受自然的指引，默願身邊的楓林年年秋日斑斕絢麗，遠方的蓮荷歲歲春光爭芳吐豔......

（初稿2014年12月28日，定稿2020年12月12日於波士頓郊外瓦爾登湖畔。選自金熊《郊外囈語集》。作者版權所有，但歡迎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