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阿姨(一) - 民國範

怎樣用一個或幾個簡短的詞匯來描述梁阿姨,我犯了難。年齡上她是一位長輩,和我們交往的過程中她更像一位朋友,她是一位經曆豐富讓我受益良多的長輩朋友?這也不準確,讀完她的故事,興許你會和我有同感。
 
而最近,我想到最多的是,她是一位高齡老人。
 
3月以後,美國疫情狀況陡然嚴峻起來。想到梁阿姨我很緊張,她現在居住的新澤西州,毗鄰紐約,一度是疫情最嚴重的地區。梁阿姨生性好動,喜歡熱鬧。搬到新澤西後,雖說主要的活動變得簡單,每天去去圖書館的老年人活動中心和健身中心,但這兩個地方都是老年人聚集的地方,風險不小。美國應對疫情反應遲緩,3月底我給她打電話時,她說活動照常,我叮囑她,不要再去了。去商場購買日常用品也別去了,好在她現在和小女兒住兩隔壁,可以請他們代勞。
 
4月份,新澤西一家養老中心發生一周內死亡50多人的事件,上了新聞。梁阿姨每天看電視,自然也看到了。她說,這下子女兒給她下了禁足令,除了每天會陪她在家附近散步之外,再不許她外出。
 
老年人時間寬裕,害怕寂寞,打電話聊天他們自然會很高興。和我父母一樣,梁阿姨知道我們平時工作、孩子的事情一大堆,沒事的話一般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聊天。意識到這點,我增加了給她打電話的次數,每次也多和她聊會兒。不同的是,我和父母間不講客套,互相不會使用“謝”字。梁阿姨每次講完電話,總會客氣地說一句,謝謝你打電話來,我很開心。
 
7月初美國獨立日假期,孩子們實在關不住,梁阿姨的小女兒Elisa帶孩子到外州和朋友小聚。考慮到老人旅行還是有風險,她決定不帶媽媽出門。她給梁阿姨備足了一星期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把她的車鑰匙也沒收了。
 
梁阿姨確實待得悶了,帶著幾分玩笑的口氣,在電話中和我說,這是在坐牢呀。
 
我趕緊安慰她,這段時間大家都是在坐牢呀,都沒區別。
 
她接著說道:這真是,活得久了,什麽事情都能看到。
 
梁阿姨不懂網絡語言,卻隨口說出了這個時髦的詞。
 
人類的語言有時很神奇,有些詞語在使用過程中會變了用途,離開了本來的字麵意思。當在某個場合原本的意思被表達出來時,會有一種“啊哈”的驚奇。
 
是的,“活久見”對梁阿姨來說,不是網絡用語,不是形容詞,是她的真實經曆。
 
民國範
 
梁阿姨是從民國走過來的人,她的父親在華北開銀行辦實業,也在政府任過職,是第一屆國大代表。梁是她夫家的姓,先生梁伯伯的家世更為顯赫:梁伯伯的祖父梁士詒先生,是晚清到北洋時期政商界的一位要角,也是北洋政府期間重要派係“交通係”的魁首,上世紀20年代出任過國務總理。
 
 
梁阿姨講一口好聽的老北京話,和現在的北京話相比,清脆,語速稍慢,兒化音也少一些。我對語言敏感,第一次聽到梁阿姨講話,就在腦海裏尋找歸類。搜尋的結果是這種北京話似乎在台灣更多一些,郎雄先生,李敖先生,甚至是眷村二代的王偉忠先生都講這種老北京話,老舍先生留下的錄音也是這個味道。後來我知道語言大師趙元先生在哈佛編過一套中文教材,教的就是這種國語。即便在那個和中國大陸對立不來往的年代,語言天賦好的外國人,學這套教材也說得一口好國語,比如漢學家林培瑞先生。
 
對我個人來說,北京話有親切感,即便是講學術問題,說北京話的也占便宜。袁偉時先生的文章寫得極為漂亮,但說起話來,他那口不甚流利的廣東普通話,遠沒有一口京片子的沈誌華先生或周孝正先生吸引人。
 
梁阿姨和梁伯伯語言的另一個特點是用詞,工作說做事,比如過去你在哪裏做事,現在想找什麽事做;上學說念書,保姆說傭人,司機說車夫,園丁是花工,老撾是寮國,北京是北平。說到北平她現在也都說北京了,但有的時候“北平”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
 
語言附著在曆史上,在特定的條件下都經曆著演變,一些本來中性的詞匯,變成了褒義或貶義。1949年以後,梁阿姨離開了大陸,沒有了相關的經曆,她也不明白這些變化。比如說,“傭人”這個稱呼,在今天的大陸帶著貶義,早已不用。在梁阿姨口中,常提到她的“寮國傭人”,兩個這樣的舊時用語組合到了一起,背後有著一段精彩、感人至深卻又傷感的故事,我會在後麵的文中詳述。
 
我讀到的有些民國曆史,對梁阿姨來說是她的生活。比如她年少時的同學中,有孫連仲的女兒,傅作義的兒子。和她聊天,常常會在不經意間,聽到一些讓我驚掉下巴的信息。以至於有過幾次經曆後,在梁阿姨聊起舊事時,我會有一種“前方高能預警”的感覺。
 
還在上學時,有一日我和同學馮君夫妻在梁阿姨家中閑聊。梁阿姨突然問起,說她過去在台灣時有一個朋友,孩子是唱歌的,後來好像還去了大陸發展,問我們聽過他的名字沒有。
 
我們沒有太在意,問:“他叫什麽?”
 
“費翔。”
 
我們都張大了嘴巴,1987年費翔登上春晚時,我們都是14、5歲正追星的年紀,誰會不認得費翔?尤其小女孩更甚,馮君的太太小王的神情比我們更激動。再說,春晚在80年代是全民關注的活動。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即便不是追星的青少年,不認識費翔的人估計也不多。
 
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當時還沒有視頻網站。我們找出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mp3給梁阿姨聽,她沒有太多感覺,覺得唱得不好也不壞。隻是看到費翔照片時,說很像他爸爸。
 
費翔的爸爸是駐在台灣的美國大兵,也是一位高爾夫球手,後來在台灣經營一個高爾夫俱樂部,那時梁阿姨和他也很熟。
 
幾年前的一天,我去看梁阿姨。他說一個外孫子要訂婚,她想送他個有中國特色的禮物,從舊物中找出了一對條幅,讓我看看寫的是什麽。
 
梁阿姨和梁伯伯雖然青少年時在中國長大受教育,但解放後大部分時間都在美國生活。那個時候的美國華人很少,和中國大陸又是對立的關係,很少有能用到中文的時候。語言這東西用進廢退,幾十年下來,他們對中文,特別是文字的東西也就感到生疏了。
 
我展開一看,是一對大約15厘米寬,50厘米長的條幅。我不懂書法,也不記得條幅寫的什麽內容了,但我落款幾個字我認出來了:溥心畬。
 
溥心畬先生是恭親王奕訢的次孫。到了大清末期,愛新覺羅家族中政治才能傑出的人才奇缺,藝術造詣超然的名家倒是不少。溥心畬詩、書、畫與張大千齊名,後人曾將兩人並稱為“南張北溥”。解放後,溥心畬去了台灣,與黃君璧、張大千以“渡海三家”齊名。
 
 
我問梁阿姨這條幅的來曆,她說應該是50、60年代在台灣買的,當時沒花多少錢。
 
我很認真地觀看過馬未都先生關於瓷器、家具鑒賞的節目,對這些器物中包含的文化很感興趣。也偶爾看過一些電視台亂哄哄的鑒寶節目,了解近年來收藏熱中的一點知識。我告訴梁阿姨這些背景知識,我覺得據她所述,這個條幅應該是真品,有一定的價值。
 
梁阿姨的反應很有趣:那還是我先保管著,暫時不送給他了,給他送一個IPAD吧。
 
梁阿姨的想法可能是對的,他的兒女們都不懂中文,孫輩和中國文化離得更遠。這個條幅給他不知道珍貴,沒準哪天就弄丟了。
 
前年夏天,梁阿姨和小女兒一起帶兩個外孫女去北京。她說想帶孩子去看看過去在北京的舊居但沒看到,那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個湖。
 
梁阿姨過去和我提過她在北京的住家,大概也是像章詒詒和先生描述的,建國初期他們的住處那樣,是位於皇城周圍的一個幾進幾十間房的大宅,不過我沒有記住她說的地址。
 
這次梁阿姨說的這個細節,“變成了一個湖”,引起了我的興趣。因為我了解的是,建國後圍湖要地,北京城裏一些湖的麵積都有縮小。有的湖幹脆就被完全填平了,比如老舍先生生命終點的太平湖。城裏原來是住宅的地方最近變成了一個湖,我沒有聽過,想弄清楚。
 
梁阿姨告訴了我那個地址:石碑胡同18號。我一看地圖,搞明白了,那裏建起了國家大劇院。梁阿姨說的湖,指的是“水煮蛋”裏的那溏水。
 
 
梁阿姨的民國經曆還有抗戰期間在重慶,跟著媽媽做手工,辦活動賑濟災民;經曆空襲,鑽防空洞躲避大轟炸。
 
抗戰勝利返回北平後,梁阿姨在貝滿女中(Bridgman Girl's School)上學。她回憶那時,騎自行車向北穿過長安街,再向東到位於燈市口的學校。貝滿是基督教公理會辦的美式學校,她記得當時的校監Cross女士,會帶她們一起打美式壘球(softball)。
 
北京最早的女校貝滿女中
 
這些年的民國熱中會看到一些老照片,貝滿女中的照片出鏡率奇高。看到這張貝滿女生照時,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哈,這中間有我認識的人。
 
 
梁阿姨開朗樂觀,極少聽到她會怨歎。對於過去的經曆,她說得最悲情的一個字也就是“逃”:1937年從北平逃到重慶;1949年從北平逃到天津,再逃到台灣;1970年代跟著梁伯伯到東南亞工作,越戰失敗後再逃回美國;這次疫情也算逃,隻不過是鎖在家裏“逃”,也算逃出了新方式。
 
我認識梁阿姨的時候民國熱剛起,章詒和先生的《往事並不如煙》書中,講述了那一代顯貴人物在建政前後經曆的巨變,令人唏噓感慨。從我的閱讀經驗和與梁阿姨的交往經曆看,他們那一代有幾個不同的類型:
 
章先生筆下的自己,經曆了天堂、地獄和人間三個階段。天堂太美,地獄太苦,而經曆過了天堂和地獄的人間,寡淡中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哀傷。而太多的磨難,留給章先生的人生基調,是憤懣多於歡悅,一生難平。
 
 
白先勇先生的小說《謫仙記》,80年代末曾由白先生和蔡康永先生改編,謝晉導演拍成了電影《最後的貴族》,潘虹主演。主角李彤,作為國民黨高官的孩子,在國變和家變後流落到美國,頹廢,墮落。她經曆的是一條下墜的道路,一個幻滅的悲劇人生,從天堂到了地獄。雖是文學作品,但據白先生的經曆,不乏同輩人的真實影子。
 
梁阿姨和梁伯伯,如果說他們的起點和上麵的相似,也算舊時貴族的話,他們的經曆是從天堂到了人間。在他們身上,少了父祖輩的風雲際會,留下的都是作為普通人的溫暖點滴,充滿著明亮。就算是從天堂到了人間,回頭看時,也是不悔此生的一番曆程。
 
梁阿姨
 
梁阿姨說自己的特點就是膽子大,50年代,她自己一人到美國,在中部的堪薩斯州上大學。那個時候,那個地方,用她的話說,還是個看見東方人會圍觀的時代。她什麽都不懼,上台演講,和人交流,和別的美國學生沒有兩樣。時間一長,別人看你的眼光也就沒有異樣了。
 
梁伯伯也說,50年代,他去租房子,房東看到亞洲麵孔,借口已經租給別人了。後來換了白人朋友去談,才把事情辦成。
 
60年代民權運動後,平權運動要求在招聘時照顧少數族裔。梁伯伯說,那時用人的單位,會傾向於招教育程度普遍較好的亞裔,來完成這個指標。
 
美國社會的進步,他們也是親曆曆史的。
 
“黑人爭取來的權利,我們亞裔是沾了光的”。一生都是保守共和黨人的梁伯伯,並不吝於給民主黨掌聲。
 
不黨同伐異,不隻憑立場說話,這才是光明正派的美國,不是嗎?看看今天美國兩黨的袞袞諸公,我常會有這樣的想法。
 
梁阿姨大學畢業後,在華爾街開始了職業生涯,做得有聲有色。結婚後,和那個時代多數的美國女性一樣,辭掉工作回歸家庭,相夫教子成了一名主婦。
 
關於自己的職業生涯中斷,我沒聽梁阿姨沒說過什麽,她隻說那個年代大家都會這麽選擇。倒是小女兒常為她抱屈,說媽媽沒趕上好時候。她的意思是如果是現在,梁阿姨能留在職場上會有更好的發展。
 
梁阿姨屬於善於和人打交道,並且有領導才能的人。退出了職場,她會找到下一個能夠施展的機會。
 
PTA(家長教師聯誼會)是美國最大和曆史最悠久的非營利性誌願者組織,家長、教師和其他的學校工作人員組成,旨在促進家長參與到學校的教育工作中來。美國不論公立還是私立學校,絕大部分的初中和小學都有這個組織,很多高中和幼兒園也有。PTA從組織家長配合教學到參與學校管理,有的是幹不完的活。梁阿姨一直是她參與的PTA的領導,在美國國內時是,後來梁伯伯工作到了海外,在香港和泰國的美國學校,梁阿姨的角色都沒變過。
 
PTA的工作接觸社會麵廣泛且深入,在美國,今天相當數量的女性政治人物,特別是民意代表,都曾有參與PTA的經曆。
 
來到美國的移民,大多數一定都和我一樣,認真想過要盡力融入當地社會這件事。最直接的,就是多參與身邊的公共事務,比如PTA這樣的組織活動。慚愧的是,孩子上學幾年來,我參加的隻有數得過來的幾次誌願者活動。我想了一下原因,工作忙是一個借口,主要還是缺乏公共服務的熱情和與不同的人打交道的才能。
 
梁阿姨在她的鄰裏間也是位勇於任事的領頭人,她熟悉她住的街區每家人的情況。每年重要的中國節日,春節或者中秋,她會邀請所有人家到她家開一個大聚會(美國住得分散,她的街區不到20戶人家),她會做也買一些中國美食和大家分享。
 
這個我很羨慕但也做不來,我估計也很少有人做得來。因為我成家後自己買了房子,也換了幾個住處,鄰裏間也沒有誰來組織過這樣的活動。
 
“我的這些孩子們”
 
梁伯伯退休後,他們搬到了弗吉尼亞南部的小城威廉斯堡定居,這是一個美國的曆史名城,也是一座大學城。我們也因為在這裏上學得以結識梁阿姨和梁伯伯。“我的這些孩子們”,是梁阿姨對我們的親切稱呼。
 
 
威廉斯堡
 
梁阿姨其實有很嚴厲的一麵,而且就發生在和她剛相識的時候,嚴厲到有的人受不了就沒再和她往來。
 
從90年代末開始,梁阿姨每年開學時,會邀請商學院的中國新生去她家裏做客。她會請一位老生去邀請新生,但有一個嚴格的規定,必須按報名時的名單赴約。發生過有的同學沒在意,帶了事先沒登記的家人前來。梁阿姨不給麵子,沒登記的人不予接待硬讓人家回去了,很尷尬,所以有的人也就斷了和她的往來。
 
這件事上梁阿姨有她的堅持和坦然。她堅持的是,入鄉隨俗,做事要懂人家的規矩。在美國,正式請客時會要求客人RSVP(敬請回複),應邀赴約是小事也是大事,別人會通過一些細節來決定對你的觀感。中國孩子智力、專業不輸別人,吃虧往往在不懂規則上。梁阿姨的認知都來自她的人生經曆,她說早年在華爾街工作時,餐會赴約不隻不能帶事先沒登記的人,沒按要求著裝都會被擋在門外。梁阿姨的有她的道理,一些具體的做法會變,但要遵守規則這個基本沒有變。
 
她覺得坦然的是,人與人的交往都是緣分,世界之大,不能要求人人都一樣,別人不願意和她往來也沒有什麽。
 
有點像下馬威,過了這一關,我再沒見到過梁阿姨有這麽嚴厲的時候;相反,我們在美國的生活從開始時,大到適應新的學習環境、畢業找工作,小到日常生活的小事,都得到了他們熱心又貼心的幫助。
 
有個女生上學路上汽車拋錨求救,他們趕到幫她處理。她急著上課讓梁阿姨送她去學校,留下梁伯伯在那裏幫她找人拖車修車。
 
“這個當年的傻大姐“,梁阿姨當著我們的麵,稱呼回來看她的師姐。口氣中沒有責備,帶著一種看到膝下孩子撒嬌時的憐愛。
 
小孩生病發燒,幫著照看的爺爺奶奶聯係不上正在上課的孩子父母,梁阿姨梁伯伯又成了急救隊,帶著他們去就醫看疹。很多年裏,梁阿姨也是我自己在重要文件上,所留的緊急狀況下的第一聯絡人。
 
對畢業生,聯係校友和其它熟人網絡,推薦機會,幫助準備麵試,梁阿姨樂此不疲。
 
畢業生離校,一些還可以使用的物品,如簡單的家具、餐具廚具,更早的時候甚至還有衣物,會留存在梁阿姨家裏。等新生來時,又轉給需要的人,這時候他們家裏又成了一個儲物中心。
 
工作以後,梁阿姨也是熱線。她一步步看著我們紮下根來,在職場裏成長,我們也都樂於和她分享求教工作中的大小事。
 
認識的年輕人多了,她又是一個信息中心。她樂於牽線當紅娘,更願意出麵去操持婚禮。她有一摞相冊,滿是這些年裏在各地參加的孩子們的婚禮照。
 
婚禮她愛參加,葬禮她也辦過。有一年,一個已經工作的孩子,家長來探親時不幸去世。她第二天就從東岸飛到洛杉磯,前後一個禮拜,操持辦完了葬禮。遭遇不幸的家庭,在異國他鄉的驚變之後,也感受到些許安慰。
 
梁阿姨說,她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自己把生活安排得忙忙碌碌,充實,不知老之將至。
 
梁阿姨的年齡是最高機密,除了她的家人和幼時的密友,別人大概都不知道。她也時時有意識保護著這個機密,很是有趣。
 
有一年她請新生在家裏吃飯,聊得開心,氣氛很好。來自台灣的Jerry人很機靈,拿出一副撲克牌玩遊戲,大家都很高興地參與進來。玩了一會兒他說換個遊戲,算命吧,大家也同意了。他轉頭問梁阿姨,要她先報屬相。
 
梁阿姨沒有遲頓,反應非常迅捷: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同桌的兩位女生也馬上明白過來,像是識破了Jerry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嘿,你小子………
 
Jerry一臉的無辜,我在一旁竊笑。
 
梁阿姨對“我的這些孩子們”的年齡也沒有概念,從80年代初中國開放後來的第一批學生,到2015年她離開威廉斯堡時還在上學的孩子,年齡差了快一代半,在她眼裏都是一樣的孩子。
 
梁阿姨也在學生身上感受著中國的變化。她說,過去學生存放在她那裏的舊物品,漸漸大家都不需要了;過去留學生攢幾年獎學金買輛舊車,現在的孩子一來就買新車買好車;過去學生剛來對美國知之甚少,還需要她給他們取英文名字,現在的孩子對美國的了解不比她少。她也覺得能幫上忙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不過梁阿姨的態度也很樂觀,她說這是中國在進步,她很高興看到這樣。
 
我找工作那年不算順利,畢業半年後才最後敲定,地點在佛羅裏達。當我告訴梁阿姨這個消息時,她的第一句話是,為我高興,又舍不得我走遠。
 
梁阿姨叮囑了我很多她了解的南方風土人情和生活常識。我還記得的一條是佛州西曬強烈,找住房要特別注意朝向。梁伯伯忙活一下午,給我找來了厚厚的一疊地圖,有東岸的全圖也有分州的詳圖,標注出中間在哪裏可以休息。末了還說了一句,其實路線很簡單,沿95號公路向南開,不過準備好地圖沒壞處。
 
馮君找工作的時間比我還長了一些。期間他的太太懷孕了,那時我們已經畢業,沒有了在校時的保險,也是梁阿姨梁伯伯帶著他們去找合適的保險和醫生。後來他拿到工作需要先回國去,太太還有事晚了幾個月才能走。梁阿姨幫著照顧了她那段時間,小王對梁阿姨梁伯伯尤其親近。
 
我是帶著極為不舍的心情離開威廉斯堡的;馮君夫婦呢,可能更甚。
 
馮君後來到美國休假,有時候是夫妻倆帶著孩子,有時候還帶著父母。隻有一個目的地威廉斯堡,好幾次都是一住一個月。主要活動就是去看看梁阿姨梁伯伯,或者約他們出來吃飯聊天。
 
梁阿姨也拿他們打趣:別人一個月美國都跑遍了,你們的這種休假方式,沒見過。
 
如今梁阿姨搬離了威廉斯堡,我去那裏的次數也少了。不知馮君夫妻和全家,還有沒有再來威廉斯堡,一住一個月的念頭?
 
未完待續
 
更多精彩文章,歡迎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火耳的古城”。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