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五環外的女人(第三十章)

來源: 伊北2019 2020-09-24 14:54:2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255 bytes)

第三十章 桑嫣

 

年前事兒趕到一塊了,桑嫣焦頭爛額。頭等大事是公公的壽宴,家裏打算辦,且規模不能小。雖然上頭有規定,不應鋪張,但一來公公退下來了,二來又是大歲數,婆婆雖沒明說,但桑嫣能領會,家裏也是想衝一衝。既希望公公健康好轉,也是做給外人看,展示家中實力。人在人情在,公公在一天,那就不一樣,劉家人在外行走,方便許多。誰都得賣幾分薄麵給公公這張老臉。事實上,為了這場宴會,公公已經住了三個月的院——養精蓄銳。

自打桑嫣嫁進門,公公就是醫院的常客,一年恨不得住半年,治療、調理,老年人該有的病老人家幾乎得了個齊全,婆婆的解釋是,年輕時候幹革命,不顧身體,老了受罪。這次公公出來更瘦了。糖尿病並發症。瘦是一樣。吃補品也沒用。所以這次壽宴,也有點以喜氣衝病氣的意思。

小產過後,桑嫣去單位的次數更少了,新年前,她一周去個一次,點個卯,把事情處理一下。所裏人知道她的“困難”,從上到下都很寬鬆。為了生孩子,桑嫣還在吃中藥,這次是找國醫堂的名醫瞧的,大夫的意思是,她體寒,想要生育,首先要把體質調整過來。因此,這一向,書房裏總是煙霧繚繞。桑嫣勤用艾灸。憲魁聞不得這個味兒,躲到樓下去了。崔姐上前幫忙,還說他們村子裏也有人為懷孩子,熏過艾。還吃艾米果。

桑嫣問什麽是艾米果。她是北方人,沒見識過這玩意兒。崔姐道:“就用新鮮艾草壓汁做的糯米團子,等明年清明,我做給太太吃。”桑嫣誇崔姐見多識廣,又道:“以後別叫我太太了。”她是嫌太資產階級,跟公婆崇尚的革命文化不符。

“那叫啥。”崔姐雙手揉搓著。

“就叫小桑。”

“行麽。”

“當然行,”桑嫣說,“你跟我,跟小劉,還有伊若都是平等的。”

崔姐無措。

桑嫣指派,“叫一句試試。”

“桑姑娘。”到崔姐嘴裏又變了個叫法。

“別姑娘了,就小桑,或者直接叫大名,桑嫣。”

“那我還是叫小桑吧。”崔姐選了前一個。

元旦之前,劉伊若從巴黎回來了。沒給任何人帶禮物。很明顯,小姑子還是沒從失落中走出來。一下班,伊若就把自己關在小屋裏,吃喝都不上心。桑嫣心裏不好受。畢竟,畢家鎖是她介紹的。跟憲魁說吧,他那火燎毛的脾氣,估計又一通炸。桑嫣沒處瀉火,隻好趁高處寒來家裏談事,偷偷埋汰了他幾句。

“這種家庭,真少見,根本就不懂道理。”在老高麵前,她不用客氣。

“家鎖都絕食了。”高處寒咧咧。

這倒是個新聞。好笑。桑嫣故意打趣,“餓著了麽。”

“後來又吃了。”高處寒也笑,又說,“隻能說沒緣分,像你們這種家庭的結合,真得多考慮,好多話我幾乎都說在明麵兒上了,人家愣是聽不懂。”

“聽不懂算了。”桑嫣帶氣。

“缺了點政治覺悟,還得曆練,”高處寒手指戳地,義憤填膺,“就他們家那樣的,給他根藤兒,他都爬不到高枝兒上去。”哼哼兩聲,“咱們這地界兒上,你生意做得再大,背後沒有人撐著,那是說翻車就翻車,說倒台就倒台……那些個錢,隻能說在你手裏過一下,能存得住麽……”

桑嫣揶揄,“也許人家跑國外存錢去。”

高處寒嘚嘚,“國外再好,也是別家的地盤兒,你一個外人跑過去,人待你那心能真麽。”

“難得你明白。”

“小畢也是,”高處寒歎息,“食絕都絕了,你就再撐個幾天能咋著,大不了上醫院,父母這毛病你得一次治到位了。”

桑嫣被逗樂了,“高律師挺有經驗。”嗬嗬,隻可惜被前妻旋得一根毛兒都不剩。

“小畢還說終身不娶呢。”

桑嫣唾,“行啦,聽聽就得,他要真有這牙扣,不至於被父母控製成那樣。”

可可地,元旦過後,消息從寧紅那邊傳過來,說畢家鎖訂婚了,找的是個杭州老板的女兒。“強強”聯合。桑嫣恨得牙根疼。劉憲魁得知,打電話把老高罵了一頓。桑嫣不敢聲張,怕伊若知道受不了。結果,看樣子,劉伊若還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接連三天,劉伊若早上起床那眼睛都跟剛被拳擊手重錘過似的。

桑嫣心疼小姑子,讓憲魁去安慰妹妹,做做思想工作。誰知憲魁是個武將,大門洞開,他對著妹妹用激將法,“世上男人死絕了?!那棒槌還值得你掉貓魚兒?!”

伊若瞬間停止抽噎,她不看哥哥。

憲魁又道:“咱家軍人出身,幾輩兒鬧革命,你要實在氣不過,我去把他崩了!”

伊若嚇得大叫哥。

桑嫣聞聲趕來,好歹拽下丈夫高舉的胳膊,“憲魁……”必須冷靜。伊若見嫂子,又要掉淚。憲魁嗬斥,“不許哭!笑!”

強權之下,劉伊若嘴角微微上揚。笑比哭還難看。

桑嫣拉憲魁下樓。劉憲魁還不滿足,不走,繼續下令,“笑,出聲地笑!”劉伊若呆在那兒,慢慢轉頭,看著哥嫂,突然,仰天狂笑起來。

桑嫣輕拍憲魁,小跑著奔向妹妹,一把抱著她,劉伊若一邊笑一邊流淚。桑嫣明白妹妹的心,有些話跟誰說誰都不會信。跟家鎖這一場,竟然是伊若的初戀……

桑嫣勸,“爸爸生日,你眼睛別腫了……”

紅酒從酒莊定。飯店選了釣魚台。賓客名單擬定,報給婆婆過目。方方麵麵剛消停。閨蜜們又走馬燈似的來找桑嫣。許可凡是最先來的。她媽病了,說剛查出十個胃息肉。可凡都瘋了。

“不是大病。”桑嫣安慰可凡,“醫生怎麽說?”

“建議割掉。”

“那得聽醫生的。”

“在二甲做,不放心……”許可凡道。桑嫣瞬間明白了,閨蜜來,是找她摸路子的。協和排不上號,小醫院可凡又覺得不可靠。其實桑嫣真想告訴她,胃息肉,小手術,在哪兒做都一樣,關鍵是活檢,看看有沒有其他情況,大概率沒事,根本沒必要大驚小怪。

可不行啊。那不是她媽。是可凡媽。可凡把這事看得天大,必須萬無一失。許可凡做法官,向來冷麵冷心。從學生時代起,桑嫣就沒怎麽看她掉過眼淚,這次好,許可凡一來就擠貓魚兒,弄得她不幫忙也不好意思。

桑嫣隻能四處打電話,動用婆婆的關係,幾次輾轉,終於找了個部隊醫院的專家。她讓許可凡正常掛號去找人家。電話裏,可凡哽咽“嫣兒,謝謝!”

可凡過了是楊盼。

楊實誠現在是茶樓經理——這份工是托他老婆的福找到的。上任之後,實誠有心表現,打算大幹一場。楊盼這次來,就是跟桑嫣商量對策。“趁著新年,可以辦一點活動,舉辦主題茶會……”

楊盼說得手舞足蹈。桑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茶樓在西邊,馬上又有新年了,誰有心情喝茶?她不好點破楊盼的熱情,道:“日常經營,你們看著來就行,大的動作,還是要跟股東們商量。”

“地下室可不可以利用起來?”楊盼又問。

“怎麽利用。”桑嫣問。

楊盼建議改成一個按摩推拿的休閑房。

桑嫣打心眼裏覺得不合適。好好的茶樓,配個按摩房,還在地下室。成什麽了?可不可笑。但她不想直接否定閨蜜,隻好說:“人員呢?在職的幾個小妹沒技術。”

楊盼連忙說:“人員不愁,實誠有好些個老鄉做這個,還有好幾個盲人呢。”

桑嫣聽得頭大,隻好讓她去試試,又叮囑她看看營業執照的經營範圍,萬萬不可非法經營。楊盼得了許可,歡天喜地走了。

然後是文娉。

她來商量公務員招考的事。投考的區定了,具體職位,她希望聽聽桑嫣的建議。說實話,大範圍,桑嫣幫忙考慮,那是宏觀規劃,是為十年之後鋪路,具體的執行細節,就不是桑嫣擅長的了。

每年招考計劃不同,得根據區裏有關部門的具體職位空缺情況,每個單位的情況又有不同。文娉問,桑嫣答不出,但又不想太跌麵子。她當即把老高叫了來。高處寒人脈廣,區裏的情況,他比誰知道的都清楚。

叫他來,一則顯自己的能耐,二則,桑嫣也想探究探究高和毛的真實關係。憲魁問過老高。老高說是君子之交。桑嫣也探過文娉的底,毛文娉每次都沒反應。可憑直覺,桑嫣又覺得兩個人上下樓住著,關係或許沒那麽簡單。

老高來了。桑嫣冷眼看著,文娉似乎並沒有什麽情緒起伏。高處寒呢,也就專業談專業,就情況談情況。看不出一點兒女私情。

文娉拿個小本子認真記。職業習慣,毛文娉包裏永遠放著個小筆記本。末了,高處寒通過“大數據分析”得出結論:建議毛編輯報考區交通指揮中心。理由是,這個職位看著是個累活,其實並不算累,而且不起眼,競爭者不會太多。

桑嫣不語。

毛文娉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打算采納老高的建議。

最後是寧紅和於曼蔓分別來找桑嫣。這兩個人都沒什麽事立刻要辦。寧紅是問牛蹄嶺的份子錢什麽時候交,順帶提到了蒯姐。這名字在桑嫣腦子裏停了一下,她才說:“好久沒去讀書會了。”寧紅問蒯姐以前是幹什麽的。桑嫣想了想,說:“好像是記者還是編輯?”寧紅道:“那可比文娉厲害多了。”桑嫣問她是不是見了蒯姐。寧紅又說沒有。不過,等到於曼蔓也提到蒯姐。桑嫣有點警覺。曼蔓說她跟蒯姐配合得很愉快,幾次讀書會都特別成功,她還跟蒯姐去龍虎山辦了一次活動。

桑嫣笑問都讀了什麽書。

曼蔓說這次主要讀莊子。

桑嫣打趣,問:“哪句話記在心裏了。”

曼蔓搖頭晃腦,“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於曼蔓走後,桑嫣才想起來宴客名單裏好像忘了蒯姐,晚飯之前,她特地給蒯姐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日期地址,並感謝她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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