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20. 預知時至）

一晃已有些日子沒有回國探親訪友，雖然遠隔萬裏，但是電話不斷。譚居士總盼著我能回去，紮西活佛則終於碰到一個有“福報”的漢地弟子，把他接到南京，給他出資看病。

佛家說人生有五大福報，一長壽，二富貴，三康寧，四有德，五善終，其中最大的福報就是善終。何為善終？壽終正寢，無疾而終，最好是睡夢中安然離去，而善終的最高境界還有預知時至，那就是知道自己壽數將至，或明示他人，或給予各種暗示。

有同學的父親曾患心梗，一次家中衝澡時猝然離世，享年72歲。現代社會72歲不算長壽，而且走時因在淋浴中，所以赤身裸體、一絲不掛，需要家人破門而入，為其穿衣蔽體，所以不算善終。另有朋友的父親，雖然走時87歲，算是長壽，但是那日起床後刷牙洗漱，一仰頭正要漱口，結果倒地不起，這也不算善終，因為走得狼狽，猝不及防。還有老者，雖然離世時93歲，但是最後的幾個月飽受病痛折磨，雖然長壽，但最後的日子生不如死，度秒如年，這更不算是善終。

譚居士總愛把善終福報和預知時至掛在嘴邊，看來她每日裏吃齋念佛，圖的是自己將來也有預知時至的本事，然後由阿彌陀佛腳踩一朵祥雲在她禪定中將她接走。她打聽的預知時至故事很多，也愛聽別人分享故事。新加坡有一老居士，臨走前曾在紙上寫下數字，眾人不解。最後老人走的那天就是這幾個數字排列組成的月日。河北有一老太太，是否信佛不得確信，但一生助人為樂，聞名遐邇，臨走前一日對家人說：“明天不要敲我房門，不要給我送早飯，下午四時以後再開門。” 家人照辦，推門後老人已經往生。

說起預知時至，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卻發生在我身邊。溫哥華開語言學校的茅秀琴（化名）老師在我們很多人心目中一直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姐形象。她和丈夫帶兒子2001年移民溫哥華，帶了所有的積蓄，一共一萬加元，先是給人打工，後來幹脆自己開了語言學校，從五個學生做起，越做越大。我也介紹同學在她那裏教過托福雅思課程。一日，茅老師請我在羅伯遜大街上的漢記中餐廳吃飯。到了結賬的時候，服務員端來兩個幸運餅幹。茅老師慢條斯理地打開了她的餅幹，看了字條，麵露微笑。我也打開了我的，頓覺掃興，那字條上寫的是“未來一周內有不幸之事發生”。我暗想：“溫哥華中餐廳去了無數，幸運餅幹也打開過無數，無非都是無關痛癢的話，或者是溢美逢迎之辭，這一次為何如此奇葩？” 我隨之將紙條擱置一邊，並沒有跟茅老師透露。

那紙條的話我並沒有在意——一張紙條，胡言亂語，隨機分發，落到我手，豈可當真？我心想，且在未來一周內靜心等候，看看究竟有無不幸之事。令人發指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三天後，我爸竟然在午睡時往生，全家人愕然，因為他沒有任何已知疾病，且頭一天還和鄰居談笑風生數小時之久。

我先告訴了茅老師。她目擊了我打開幸運餅幹的過程，我當時的麵部表情竟然被茅老師捕捉到了，後來她一直記得，道：“當時我就看見你明顯臉色都變了，我也沒好意思問怎麽回事。” 不過她馬上分享了她的故事——

她的父親多年前84歲往生，雖然不信任和宗教，但一生樂施行善，街坊鄰居中有口皆碑。老人一共六個子女，全靠老人挑擔子做點小生意養活大。那一年三月，老人給所有六個子女去信，但是蹊蹺的是落款日期竟然寫的是五月十日。茅老師大哥收到信很是納悶，道：“爸爸是不是老糊塗了，明明三月26日發的信，怎麽落款是五月十日呢？” 茅老師再仔細看看，果然落款也是五月十日。結果，就在那年的五月十日，老人往生了。

“難道是你父親預知時至，知道自己五月十日會走？” 我好奇問道。

“不應該，他既不是高僧大德，也不是居士，什麽教都不信，應該沒有那本事。” 茅老師道。

“那你的意思是，純屬巧合？” 我又問道。

“這不好說啊！如果是巧合，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我們兄弟姐們幾個，這麽多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北京，跟譚居士說起此事，她有她的理論——她認為是佛的啟示，冥冥之中會有無形的力量在給我們這個空間的人以各種符號暗示。我說了我們家的情況，她還羨慕得不行，說無疾而終，一睡不醒，簡直福報太大了。她的喜樂和讚頌，無疑是給我的最佳一劑良藥，勝過別的所有人的勸慰。

她道：“這種情況啊，就說明業已經消幹淨了，老佛爺就可以給接走到西方極樂世界了。你看看那些病房和老人院裏的老人，一個個皮包骨頭，吃不了飯，咽不下水，每天哼哼唧唧，活也活受罪，走也走不成，那就是業力顯現啊！一個人如果有業，沒那麽容易放你走的！且讓他多受幾天罪呢！”

我雖然不敢妄然判斷對錯，但是總覺得各種宗教對於苦痛和終了的解釋，唯有佛說更能自圓其說。別的宗教在很多方麵實在難以自圓其說，以至於成為無神論者的笑柄。當然，各有各的優點，我們隻能博采眾長，不可選邊站隊、厚此薄彼。還是淨空法師那句話說得到位：“十方三世佛，共同一法身”，修行，就要去做“佛陀的學生，做上帝的兒女”。洗腦最可怕的結果，就是失去了自己獨立思考和判斷的能力。

那幾日，北京又有一“居士”大姐張霞（化名）出現，是我在新浪博客上認識的，其新浪博客關注者有幾十萬人之多。她對我家之事表示出極大的關心，說她正好在接待一位藏地活佛，建議我做中陰期超度。藏文“中陰”意為一情境結束、另一情境開始之間的過渡時期。藏傳佛教認為，人往生後到能夠輪回某道這一段時期，共有49天，如果這49天中請僧人做佛事，會有利於亡者的歸宿。在那時刻，能有張霞大姐和她的活佛關照，即便一個人不信這些東西，也會感到很多的溫暖。

我內心正在為素昧平生的張霞居士的雪中送炭之情湧出一股股暖流的時候，那暖流又一下子又冰凍三尺——張霞居士看我同意她的提議，馬上發來一個菜單——

藏傳佛教中陰期超度儀軌（包括煙供、火供、念經）
基礎套餐：價格1600元
大眾套餐：價格2800元
豪華套餐：價格3600元

張霞說，因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活佛還會給個“優惠”。

那是我最後一次跟這位“居士”聯係。原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就在這時，紮西活佛還不錯，他遠在藏地念了中陰期度亡經。我要給他匯款，他這一回不似以前，是堅決不要，而且壓根就不回複我催要他銀行賬號的短信。

誰都要經曆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能多少療一些傷，但是記憶是抹不掉的。這件事沒出幾年，譚居士自己又出大事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