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理發師 （十）

（10）

 

“我家在明尼阿波利斯市有個房子，現在出租給一家人住著。那個房子就在第三警局附近。自從喬治佛洛依德出事之後，那裏就沒消停過。暴亂剛剛發生後，我給租戶打了電話。她在電話裏說她們一家都被嚇的夠嗆。但是她們沒敢出門，所以還算安全。”

 

“兩天後她主動打電話給我，說不知道如何是好。原來，那一段時間到處起火，水源被汙染。水龍頭裏放出的水都是黃色的，沒辦法飲用。” 說到這裏，Erica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大概不知道，那一帶住的人許多都沒車。我們那位租戶也是如此。他們平時推著購物車在家附近的超市，便利店購買食物。現在，周圍的大小超市，商店都被洗劫一空，不是被砸爛就是被燒毀。因為暴亂，市區的公共交通也停止了。他們一家沒有水源，大概也沒有了食物，日子過不下去了。”

 

“她還沒說完我就明白了。我告訴她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把水送到她家。因為疫情，我媽媽這裏和我家都預備了很多瓶裝水和食物。我顧不得多想，把家裏所有的瓶裝水和沒開封的食物裝進車裏就向她家奔去。”

 

我屏住呼吸，不眨眼地盯著Erica。“從35W高速公路下來，進入Lake Street後就開始一片狼籍。越往前越慘。周圍的斷壁殘垣有的還冒著黑煙，那幾條街就像剛剛經曆了一場戰爭。這種場景我隻在電影和電視上看到過。那裏曾經是我的家啊，我的童年都是在那一帶度過的。它們被毀的麵目全非，記憶中的家園一去不複返了。”

 

Erica的聲音開始變了調，在燈光的照射下，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那是她強忍住的淚水。

 

我被她描述的場景驚呆了。電視上的畫麵雖然慘烈，但是出事的那一帶我幾乎從來沒去過。Erica的切膚之痛和她聲淚俱下的描述讓我體會到了暴亂給那裏的居民帶來了什麽。

 

“市長憑什麽說那些隻是磚頭瓦礫？對於那些業主，那是他們家庭的生存線。好不容易捱到疫情得到減緩，商家可以重新開業，現在他們的家產也許永遠有去無回。那個市長除了煽情，做戲出風頭，他還會幹什麽？”確實，明尼阿波利斯市長在喬治佛洛依德的追思會上如喪考妣的扶棺痛哭惡心到了不知道多少人。

 

至此，我們都陷入了沉默。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百年不遇的疫情，明州有史以來最大的暴亂。這不平凡的2020年才剛剛過去不到一半。後麵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

 

很快，我的頭發剪好了。“看看這一地的碎發！你的頭發這一陣子居然長了將近三寸！我應該按照剪下來的頭發重量收費，嘻嘻”。Erica又恢複了往日的歡樂。她一邊說一邊利索地掃地，給座椅，小桌和理發工具噴上消毒水，取出幹淨的毛巾和梳子，為下一位顧客的光臨做著準備。

 

告別了理發店，我又一次陷入了深思。Erica是個平凡的女子，她的頭上沒有名人，學者，政要，富人，貴族的光環。但是她的勤奮，她的善良贏得了我的尊敬。她父母因為戰爭背井離鄉，從南越逃到美國做了難民。幾十年來，他們努力工作，勒緊褲帶置辦產業，為的是老有所養，自食其力。他們從來沒有躺在政府的救濟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納稅人的血汗錢。Erica從小努力學習工作，早早地肩負起了養活一家人的重擔。“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她也許並不知道這句中華民族的千年古訓，但是她做到了。無論命運如何坎坷，都沒有泯滅她善良的本性，做人的良知和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在災難和暴亂麵前，她能夠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需。應該說Erica還很拮據，她每天還在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勞累奔波。但是她盡自己所能對“北京園”店主和她的租戶施以援手。與她相比，那些頂著各種桂冠，平時自吹自擂，在他人遇到災難的時候卻露出本性，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妖言惑眾的人是那麽的令人不齒。焉知災難不是一個使人成長的機會？它起碼讓我認清了許多人的真實麵目。

 

這一次，我不用顧及交通燈是否變色，也不用擔心因胡思亂想導致在高速公路上錯過了出口。因為領導在開車，我可以盡情地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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