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樂隊指揮

在音樂學院當學生初上樂隊課，指揮老師對著我們這些埋頭拉琴的大叫：“看我，看我！雖然我長得不好看，但你們必須看我！”

這就是樂隊指揮，一個必須看的人，一個你不想看，他也居高臨下站在你麵前的指揮台，對你發出指示的人。

樂隊指揮這個行業很特別，他們不出聲，靠手勢，肢體動作來傳達他們的意圖，通常他背後的觀眾很可能看不清好壞，但我們這些被他指揮的“士兵”是最清楚真相的，好壞會有天壤之別。

好指揮都有自己對音樂的獨特高深見解，能以清晰的手勢表現出來。好指揮不必說話，你就被他折服了，甚至都不需要緊盯著他的指揮棒，因為你能感覺到好指揮全身都充滿音樂的律動，隻需看到他身體的一部分，就懂得他所要表現的音樂。一個真正的好指揮除了專業好，還要有智慧，豐富的學識，有明察秋毫的本領，排練時能準確聽出錯誤，及時糾正不足，說話簡要不囉嗦，最好還幽默，使得排練氣氛特別輕鬆。能與好指揮在一起工作非常享受，會忘記是在做體力勞動，會感覺幾小時的排練一晃而過。可惜真正的好指揮不多。

這種自己不出聲音，卻要別人為他的感受做出反應的的職業看似容易，其實大有學問。世上的指揮家各種來路都有，有極有天賦，生來就是塊指揮的料，也有當了幾年樂隊員轉為指揮專業的，其中最有名的是托斯卡尼尼。有次樂隊演出時指揮因病缺席，當時的大提琴手托斯卡尼尼自告奮勇要求頂替，從此就開始了他的指揮生涯。他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沒有糟糕的樂隊，隻有糟糕的指揮。”這類由樂隊員改行的指揮，如本身是個好音樂家，有許多樂隊經驗，理解樂隊員的心理，是會成為很出色的指揮。但也有原本很差勁，專業水平一般，人品心態不佳的，當了指揮就是“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心理”，忘本，報複。也有更糟糕的指揮，是什麽演奏專業都沒學成後去選擇做指揮。

每個樂隊都肯定會遇到些差指揮的。人就是生活在比較中，有了差的才能比較出好的，也屬正常現象。那麽遇到一個水平有限的指揮，我們想竭盡全力演好音樂會時，是靠什麽來得到成功的呢？必須靠樂隊員的職業道德，素質，經驗和良好的室內樂基礎。遇到個無能指揮，是考驗樂隊員能力的時刻。此時就如同演奏室內樂，就當沒有指揮而全憑演奏者的相互默契。

著名指揮家阿巴多說過：“當一個好樂隊演奏時會有自身整齊的律動，自然的走向和熱情，指揮其實根本不需費勁。優秀的演奏家們個個都是敏感有默契的，不要我他們都可以演奏得非常好，我隻是起到順其自然的作用。”這話聽來過於謙虛了點，不過這是事實，一個有真才實學的指揮是敢於承認這一事實的。阿巴多認為柏林樂團之所以能保持一流水平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因為它的樂隊員都是優秀的室內樂演奏者，一個樂隊室內樂演奏意識越強，默契就越好。

音樂本身是由不同的律動形成的，一個好樂隊員能馬上感受到音樂的律動。哥德說過，音樂是流動的的建築。音樂有走向，音樂一旦開始了，它就有一個合乎本身內容邏輯的自然走向。共同感受音樂的律動和走向是樂隊合作最重要的基礎，也是樂隊員的最基本的能力。一個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樂隊，要完全演奏在一起須依靠每一個人的這種能力。所謂協和一致的演奏，不僅僅是音符完成得好，還要在各方麵都一致。除了最基本的音準節奏，還有音色音量樂句呼吸速度變化，總之是整個樂隊對音樂的感受要一致。好指揮的本事是能夠將樂隊完全掌控於手中，使樂隊員心甘情願，如醉如癡地跟隨他進入其所需要的音樂境界。

 而糟糕的指揮則相反。一個音樂才能差的指揮，在第一次排練時大家已心領神會，下意識中已經開始做著拯救演出的心理準備了。隻要樂隊員自己內心有底，就可以做到彌補由糟糕指揮帶來的不足。這時的指揮就像跑步發令槍，給一個起跑而已，樂隊就靠自身長期合作的默契，齊心協力，猶如全樂隊自己在演奏室內樂，有主旋律的聲部起著帶領作用。當然首席和各聲部長，還有那些擔任獨奏的管樂聲部是要起很重要果斷的帶領作用,各聲部自己首先抱團，再去配合其它聲部的合作，關鍵是每個人對演奏音樂的感受是一致的，懂得聽其它聲部，才能積極合作。當整個樂隊抱團時，會產生很強大的聚合力，有這種狀態，是完全能夠超越指揮，甚至牽著指揮走。也就是有時會出現的指揮動作與樂隊不在一起的場景。因為樂隊在自己的韻律中行走。這便是訓練有素的樂隊有自身合作的神奇能力。樂隊是個整體，交替而響的音樂，當每個人都有著同一個目標時就可獲得成功。

隻是這種違反常規的演出，使我們不得不付出超常的精力。因為麵對一個讓我們沒信任感的指揮，不能徹底放心地投入音樂中，幹擾還是存在的，靠著經驗，音樂是被挽救了，可也失去一些原本不該犧牲的腦細胞。

當然來我們樂團的指揮，水平極差的幸好還不是很多。麵對各種不同的指揮，練就應付的能力，也是樂隊員必須掌握的本領。

樂隊指揮就似我們都熟悉的一個社會現象，如同各行各業的領導，有不少其實是毫無能力的。可手下雇員做出的成績卻歸他所有，得名得利的是他。想著這些，氣是生不完的，再氣也無用，這種不公平，貫穿整個社會。

現在已學會把糟糕指揮當成跳梁小醜看待。阿Q一下：指揮離開了樂隊，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的，而我們沒有指揮照樣能有自己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