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旎幾乎忘記了雨塵會偷東西的時候,一樓的邢奶奶曬冬衣,一件八成新的皮襖丟了。邢奶奶有哮喘,皮襖是她老人家冬天的保命之物。邢奶奶又急又氣站在樓下碎碎念:“這街坊鄰裏的,住了那麽多年從來也沒丟過東西。樓上不小心掉下個物件來我們樓下的都是好好兒地給收著,然後還給你們……可這半年家家戶戶像防賊一樣還是丟東西,家裏的大人也不管管,照這樣下去早晚得進公安局……”話裏話外地套著章叔叔和雨塵。
章叔叔丟不起這人,回家按住雨塵又是一頓暴揍,雨塵打死都沒承認。章叔叔氣得又把雨塵攆了出去,“不管是不是你偷的都給我找去,不找回皮襖就別回家。”
上次雨塵挨打,青旎聽著是害怕可憐和同情。這次不一樣了,青旎聽著是害怕心疼和生氣,氣得在家直跺腳但一時也弄不清為什麽這麽生氣。
那天小姨包了餃子。吃飯的時候媽媽情緒很不好,爸爸昨天又出差了。青旎惦記著雨塵吃的匆匆忙忙。小姨知道青旎的心情,已經給雨塵裝好了一大盒餃子。
一家人默默無語地吃完飯,青旎端上餃子氣衝衝地要去找雨塵。媽媽心不在焉地問了句:“青旎,你知道到哪兒去找雨塵嗎?”
青旎說:“我知道,他可能就在隔壁的設計院。”
雨塵果然還坐在上次的地方。透過昏暗的燈影,青旎看到雨塵臉上印著青紫的手印,一側的嘴唇腫歪了,鼻子裏還塞了一坨紙,狼狽之極。
看見青旎,雨塵悄悄地拉出鼻子裏的紙藏到身後。歪著嘴竟然微微笑了笑,血絲便從鼻子裏滴了下來。青旎一肚子的氣也不知怎麽一下子就泄了。把餃子遞給雨塵,青旎從自己兜裏摸出一張紙卷了卷又給他塞上了。
看著雨塵吃餃子,青旎問:“是你拿的嗎?”
“嗯。” 雨塵頭也沒抬地應了。
“為什麽?”青旎的氣又上來了。
雨塵說:“我得給自己存點兒錢將來養活自己。”
青旎吃驚地說:“什麽意思,你要離家出走?”
“不是,我是怕哪天舅舅就不要我了。”雨塵低著頭說。
“怎麽可能?他可是你親舅舅。“青旎說:“我小姨說過,姑舅親最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
雨塵撇撇嘴說:“你不懂。我爸我媽都不要我了,我舅舅有一天也會不要我的。”
“你舅舅說不要你了嗎?”青旎小心地問。
“我來舅舅家後不久就聽到舅媽晚上和舅舅說:我表姐在北京上大學花費很大的。他們也不是什麽富人,憑著工資過著緊巴巴的日子。我媽把我留在這兒一分錢都沒給過他們。我有爹有媽的憑什麽讓他們養著?”
“那你爸媽難道是真的不要你了?”青旎心裏不信,爸爸媽媽怎麽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我爸有了新家,他的新老婆不讓他要我。我爸就給了我媽一筆錢從此和我們兩清了。我爸走後我媽成天看我不順眼,說我長得和我爸一副模樣,看見就心煩,恨不得打我一頓。後來她就去美國了,還把我爸給的錢也帶走了。”
青旎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這樣的爸爸媽媽,自己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這簡直顛覆了青旎對父母的認知。青旎想說你舅舅不會不要你的。可是看著已經被舅舅趕出來的雨塵自己都覺得這話沒底氣。
“雨塵家的人都是瘋子。”青旎心裏想著但沒說出來,隻能捧著個腦袋坐在雨塵身邊發愁。
雨塵說:“我經常做一個夢。我爸家的房子在很高的樓上,可那個樓沒有樓梯。我就順著牆外的水管子往上爬,爬了很久很久,累得臭死。好不容易爬到窗戶下麵了,我爸的新老婆打開窗戶衝我一笑。一伸手就把我推下去了,每次都摔得頭破血流。
還有的時候夢見我媽。我能看見她的房子,遠遠地亮著燈光。可我老是迷路,怎麽走也走不近那個房子。就算我累死了也走不過去。”
聽的青旎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青旎拿過雨塵手裏的空飯盒說:“我去和我爸爸媽媽說讓你以後住我們家。”說完站了起來就要回家告訴爸爸媽媽。
雨塵一把拉住青旎說:“別說,千萬別說。現在我舅舅還沒不要我。”
“那你舅舅什麽時候真的不要你了我再說。”這是青旎唯一能安慰雨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