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葵花朵朵》(八,九)——以一個孩子的視角看七十年代末(作者:Wind Capital)

朵朵葵花

                         作者:Wind Capital

 

 

  調桌的機會是隨著少年班在全國掀起的熱潮而來的。天才少年寧鉑的事跡給科學的春天裏的老師們打了一針興奮劑,他們可能認為全中國還有很多孩子都是將來的寧鉑,如果不拔一下這些幼苗,是很可惜的。學校裏開始鼓勵學生跳級,期中考試擔負了一項額外任務——挑選跳級的後備學生。

  我沒有想過跳級,本來朋友就少,跳級不就更少了。但是,我的筆頭比我的腦袋上進,居然考了全班第一。尤其是數學,我居然作對了附加題,全年級隻有我一個人作對了。附加題裏的事兒發生在解放前,一位老工人的工資按月結算,已知資本家給老工人每小時的工資,沒有休息日,問老工人一個月掙幾塊大洋,按四舍五入算。其他人都把多於半塊大洋的錢四舍五入為一塊大洋,而我則認為資本家不會那麽大方,應該舍去。結果我是對的,資本家總是惟利是圖的。

  沒有人想到一個坐在最後排的新生考了全班第一。我被納入了年級重點培養對象之列。班裏另一位是劉誌強。學校給我們倆發了四年級的教材,讓在下麵突擊學習,準備參加全市跳級選拔考試。我的座位問題也得到了楊老師的考慮。我被調到了第二排,終於可以直著腦袋聽課了。楚紅英就在我的側後麵,說話很方便。

  由於考試成績突出,學校給我布置了另一項任務——幫助後進學生。我覺得很不情願,因為後進同學不一定願意被幫助,比如錢進。但是我還是選了錢進,本來就玩兒得比較好。

  我媽還是比較了解我,他認為我既不是先進學生,也幫不了後進學生。她就去找楊老師說。我知道她是怕我被壞學生拖累。楊老師說:“學校不僅教書,也育人。先進幫後進,是全市教育係統的統一行動。幫助後進學生,不僅不會影響先進學生的成績,還會培養他們的道德情操。你不想讓孩子成為一個學習好而品德不好的人吧?”我媽隻好閉嘴了。

  事實證明,我媽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我和錢進的幫助組合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瞎逛、瞎玩和瞎樂上。我們倆鑽遍了附近所有的廠子。方便的時候,會帶點零碎東西出來,找收廢品的換錢花。然後去學校附近的食堂買肉盒兒和燒餅吃。肉盒兒不經常買,太貴了,一毛一個。燒餅便宜,五分一個。我覺得把錢都花在零食上不劃算,建議買小人書。錢進也沒意見,雖然他更喜歡吃。買了小人書,就沒有那麽多錢買吃的了,他就買烤糊了的燒餅吃,黑糊糊的,二分一個,他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對於錢進的學習,我也不是沒有上心,但是不得不放棄。任何書本上的話,在他腦子裏停留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燒餅在胃裏的時間。拿二簡字來說,使用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後,又廢除了,語文課也就跟著改來改去。這對於錢進是一種折磨,二簡字和非二簡字好不容易揉在一起,再挑出來忘掉。國家的國,二簡字裏寫作口,在書寫中比口腔的口要大一圈,要不然無法區分。錢進好不容易掌握了正確的口家的寫法,又改回了國家。但他似乎好不容易寫習慣了,或者手懶,還是把國家寫成口家,隨他去吧。

  錢進的最大愛好就是看電影。附近的單位放電影,我們都不會錯過。不過我跟他興趣不一樣。我喜歡看國產打仗片兒,外國電影裏的人有時候不大分得清。他喜歡看外國片兒,比如《列寧在十月》、《寧死不屈》。他說中國電影不好看,裏麵的女演員都太土氣,外國電影裏的女演員洋氣,奶子還大。

  跟錢進看電影很好玩兒,有時候他的反應很有趣。該哭的時候,他可能笑。該笑得時候,他還笑。我懷疑這個家夥沒有淚腺。而且他的思維總是在男女之間耍流氓的事兒上轉悠,他說小白鴿肯定喜歡少劍波,而不是楊子榮。

  錢進很快就帶我擴大了瞎逛的範圍。我們把範圍拓展到了城市北邊的市工人文化宮,在那裏看見一些穿喇叭褲的年輕人在敲打演奏鼓、號等樂器。我們給文化宮門口的女工人塑像戴了一頂農民的白毛巾裹頭。錢進說隻要有工農兵塑像,農民肯定是女的,因為農民就是給工人操的。錢進是聽他媽說的。他媽是河南要飯過來,嫁給他爸的。

  我們甚至走到了城市南邊的郊縣野地裏,看到了湍流的滏陽河。這使我想起了石家莊的滹沱河。原來每一座城市都有一條大河。我們在河邊看見一頭公驢,錢進邊拿棍子拔拉驢雞巴邊講了一個真事兒。附近有一個老頭,專門偷割驢雞巴,炒菜吃,後來以流氓罪被抓起來了。

  跟錢進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很快樂。他有一個別人沒有的本事——能使人忘掉學習。我不但沒有把錢進的學習帶進步,還把跳級考試忘得一幹二淨。我媽發現了這一苗頭,督促我別忘了跳級考試。我不得不把心收一收,把精力轉移到書本上。

  但是錢進這種朋友就像傳染病毒一樣,一旦沾上,是很難甩掉的。在發現我要奮發學習之後,他拿了一個手電筒來找我,說帶我去一個神秘的地方。那個地方在學校的西麵,在學校的西牆和麵粉廠之間。那裏是一片樹林,亂草有半人高。在學校裏麵看,西牆很高,太陽每天都是從西牆落下。從外麵看,這堵牆更高。

  “周圍都有單位,這裏怎麽這麽荒涼呢?”我說。

  “我聽我我我爸說,這裏原來是一片荒,荒,荒地,槍斃人,人,人的地方。麵粉廠是後搬來的,用不了那麽大地方,所以這個地方就一直荒,荒,荒著。”錢進說。

  他帶我穿過樹林,到了東南角,有一個圓形碉堡一樣的水泥怪物。我問:“這是碉堡嗎?”

  “這是防空洞,可以防原子彈和氫彈。”錢進說。

  “這一定是毛主席修的,他來過冀南,記掛著這裏人民的安全。”我說。

  “不是毛主席修的。我爸他們修修修……。”錢進糾正說。他很為他爸的八級鉗工驕傲,準備長大了,作為工人階級的一員接他爸的班。

  “是你爸他們修的。那也一定是毛主席命令修的。”我等不了他把話說完。

  水泥碉堡上有一個小門,門上有一把大鎖。錢進把大鎖使勁一拽,鎖就開了。我對他的特異功能感到驚奇,他笑了,說鎖是壞的,又幾次把鎖拉開鎖上。我突然明白錢進為什麽帶著手電筒了。在那扇門打開之後,是一串通往黑暗的台階。我的心裏充滿了好奇和恐懼。

  通向下麵的台階真長啊,手電筒照不到底。沿著台階下去,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錢進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看起來他對這裏很熟悉。我緊緊地跟著他,怕走丟了。錢進好像有天生的方向感,七扭八拐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寬闊的通道口,能容一輛卡車開進去。錢進把手電筒的光線向上慢慢掃過去,上麵有一行字: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走過寬闊的通道,是一個空曠的大廳。錢進介紹說大廳是開會的地方,這裏的回聲不大,因為牆壁是疙疙瘩瘩的。大廳的上方就是學校的操場。我問錢進怎麽認得道路,他用手電筒照了照通道上方。拐角處都有文字和箭頭指示。

  跟錢進在一起的兩個月是我轉學後最快樂的時光。我父母當時忙於大幹四化,以追回萬惡的“四人幫”搗亂而損失的時間,所以沒有時間管我。有一天我快樂得忘了在傍晚拉開蜂窩爐的火門,導致我弟弟不能按時吃飯。當我激烈地和我媽強嘴時,我爸媽發現了一個比火門更加嚴肅的問題:我口吃了。這可把他們嚇壞了,馬上當著我的麵討論原因。我媽認為是轉學給我造成的心理壓力所致,我爸認為是跳級預習造成的,艱難的課程給我帶來了心理壓力。他們爭論得麵紅耳赤。我說:“我沒有心理壓力。錢進是結巴的。”

  我跟錢進的友誼在期末考試前結束了。我媽不準我再跟錢進玩,學習就更管不他了。我媽說她去跟楊老師說。我不怪錢進,他是一個好朋友。為什麽別人跟他玩就沒事,偏偏就我沾染他的口吃?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應用題,在我弄明白之前,還是先應付期末考試吧。

 

 

  暑假來了,各個地方張貼的毛主席畫像明顯少了,收音機裏在批“兩個凡是”。我不知道什麽是兩個“凡是”,隻知道在我們家裏,凡是我媽說的,都是對的。我媽對我下達了明確的任務,包括幫她從幼兒園接弟弟,打開火門,甚至幫我爸買生啤酒。

  我在新學校的第一個學期沒有當上三好學生。我認為學校欺生,我爸同意我的觀點。我媽認為我的思想有問題,不反思自己。她覺得我是一個易受環境幹擾的孩子。她希望我能跟好學生作朋友,這樣就能受好的影響。我知道她是真的以“德智體”三方麵的“好”來定義“好學生”的。這就首先排除了家屬院裏的同齡孩子,他們學習都不好。隻能在班裏找。我這個時候才發現:能夠成為朋友選項的好學生很少。一個班五十人,好學生很少,大部分都是不好不壞。方立中不是好學生,他的德和體很好,但是學習一般。劉誌強是好學生,但是我很煩他。蔣麗麗是好學生,但是她不愛跟同學說話,有點看不起人,我還是不要自討沒趣。所以隻剩下楚紅英了。

  楚紅英自己找來了,她家離我家不遠。她還帶來了兩本《李自成》小人書。她真是知道我喜歡什麽啊。但是在我家待了一會,她還不走,我已經亟不可待地想打開小人書了。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夠朋友,這是人家紅英的小人書,我還希望人家快走。我把家裏唯一屬於自己的抽屜打開給她看,裏麵有我的個人財產:收藏的小人書,沒用過的圓珠筆和鉛筆,一把用圓珠筆芯和氣門芯做的呲水槍,一把用鐵絲和自行車鏈子扣兒做的手槍。她對這些都沒興趣,隻是稍微翻了翻小人書,說:“你這些書,我哥都有。”

  紅英帶來了毽子。我們在家屬院裏踢了會兒毽子。她踢得真棒,連踢幾十下都不會落地,而且還時不時地兩隻腳倒換著踢,甚至跳起來把左腳繞到右腿後麵踢。她的後腦仿佛長了眼睛,毽子無論飛到哪裏都能踢起來。可是我最多連十下都踢不了。男女同學真的玩兒不到一起去。我說我自己找時間練練,然後再一起玩兒。她說第二天還來找我,讓我今天把小人書看完,明天她帶新的來。

  在紅英走後,我的心飛到了崇禎年間的商洛山中,小人書中李自成起義軍的生死存亡牽動著我的心。隻有等紅英第二天帶來故事的發展了。我記著對紅英的承諾,自己在院子裏練毽子。一個男孩子練女孩子的技能,自然引來麻杆兒的嘲笑,他叫我去踢球。我們前幾天在他家裏看了阿根廷世界杯足球賽,他們家的九寸黑白電視是家屬院裏最早的電視。麻杆兒被阿根廷人的激情所感染,立誌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為國爭光。我沒有那麽遠大的理想,就以去幼兒園接弟弟為借口,回絕了他。

  我媽對我一天的表現很滿意,因為我有了讓她放心的好學生朋友。我忘了把打回來的啤酒放到涼水桶裏鎮上,她也沒有批評我。啤酒的熱度絲毫沒有影響我爸喝酒的興致。

  紅英第二天上午又來了,帶來了兩本新的《李自成》小人書,說她哥一次隻讓拿兩本,還得把昨天那兩本拿回去。我們倆又在院子裏踢毽子,讓麻杆兒看見了。他可能是擔心女孩兒把我帶得娘們兒氣,又叫我去踢球。我當然得跟來找我的好學生在一起。他領著幾個孩子去了,並扔下一句成語“重色輕友”。紅英走後,我趕緊在成語詞典裏查了一下,沒有查到。回來問我爸,他說重色輕友就是貪戀美色,拋棄朋友,比如《西遊記》裏的豬八戒就是重色輕友,總想著高老莊裏的媳婦兒。我覺得麻杆兒這個評語太過分了,跟女孩子玩兒、不跟他玩兒就成豬八戒了。

  我想還是避開麻杆兒和家屬院的孩子們。當紅英又帶來兩本新的《李自成》的時候,我提議去她家玩兒。她很高興,沒有問為什麽,說他哥哥剛好不在家。

  我們到了紅英家,她家住的筒子樓。她爸有一個大書架,上麵擺滿了書。我抽出來《三國演義》和《水滸》看了看,前麵有畫兒,都是豎版的。

  紅英給我看她的相冊,裏麵很多演出的照片。她也有一張小時候戴著毛主席紀念章的照片,旁邊配著天安門、鮮花和一行字:朵朵葵花向太陽。我想起了老家的槐花兒。紅英看我停在朵朵葵花上,打趣兒自己說:“我媽說我小時候可醜了,象個男孩。”我仔細看了看她,現在也象。

  我真正想看的是她哥的小人書。在得到了我絕不亂翻的保證後,紅英從床下拉出一個大紙箱子。打開這個箱子的時候,我的眼睛暈眩了。紅英的哥哥是天下最富有的男孩子,裏麵滿滿的都是小人書。小人書攤兒也沒有他的多。書都做好了分類,在側麵用不同顏色的彩筆在不同位置畫了色帶,作為區分的標記。比如《李自成》,就是用綠色在靠近書背兒的地方畫了一條一厘米寬的色帶。紅英說你別亂翻,別動下麵的。可是我怎麽能忍住亂翻的衝動呢?下麵有《敵後武工隊》成套的革命故事,《神筆馬良》等童話係列,《後羿射日》等神話係列。在我貪婪地翻看小人書時,紅英認真地在看她的《十萬個為什麽》。在同一間屋子裏,我們兩個象一個魚缸內的兩條金魚,各遊各的,都很快樂。

  紅英的哥哥突然回來了,出乎她的意料。她哥很生氣,衝著紅英大吼:“誰讓你帶人亂翻我的東西!”紅英想辯解,叫了一聲哥,眼淚就出來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傻站在旁邊。她哥把我推到一邊,坐下來開始把書放回箱子。我說了一聲“對不起”,聲音小得我自己都聽不見,也沒有跟紅英說話,就出門了。在回去的路上,腦子裏閃過紅英的眼淚,心裏非常難受。天很熱,我卻一點汗也沒有出。

  晚上,麻杆兒來叫我一起去看電影,說是打日本鬼子的《鐵道遊擊隊》,結果演的是《五朵金花》。我的情緒更壞,就回來了。我爸倒是不奇怪我回來了:“你沒聽新聞嗎?中國和日本剛簽訂了友好條約。”可是他一聽改放《五朵金花》,踏勒著拖鞋就往外跑,被我媽吼回來了。

  連著一個星期,紅英都沒有來。我想找她去,又怕遇見她哥,隻能在學校和他們家附近轉悠。我的運氣並沒有自己盼望得那麽好,始終沒有見到她。

  麻杆兒又來叫我一起去看電影,這次是抗美援朝電影《英雄兒女》。但是紅英沒有來,我很失望。王成犧牲的時候,我的眼淚很自然地流了出來。王政委把這一不幸的消息告訴了王成的妹妹王芳,王芳悲痛得倒在了政委的懷裏。看得我太難受了,鼻涕跟眼淚一起出來了,我不得不撩起背心來擦。這時,一塊手絹兒從後麵遞過來,原來是紅英。她什麽時候來的?

  紅英並沒有理會我疑惑的眼神,說:“明天上午我去工人文化宮,你來,好嗎?”

  眼裏還噙著淚,我使勁點了點頭。心裏感到一陣溫暖,真想抱住她,就像王政委抱住王芳一樣,我感到了我們之間的溫暖親情和高尚友誼。

    紅英是一個上進的女孩兒,到文化宮是去唱歌,張老師在那裏輔導學生。他說那天我走了之後,她爸狠狠地訓了她哥,並把他的工人文化宮圖書室借書證給了紅英,讓她帶我去圖書室借書。 

  紅英練唱歌的時候,我自己拿著借書證去了圖書室。令人失望的是,裏麵都是給大人看的書,沒有小人書。終於找到還算適合我的雜誌《少年文藝》,裏麵有童話和科普故事,但是讀著有些吃力。不過我認為我也應該看一下大孩子們看的書了。麻杆兒已經開始看外國小說了,象《牛虻》、《魯濱遜漂流記》。有的外國小說書店都買不到,還得手抄,他跟我說他在抄《曼娜回憶錄》。我不喜歡外國小說,外國人的長名字一超過四個字,看著就難受。

  我借了兩本《少年文藝》,就開始在文化宮裏瞎逛。我想起跟錢進看過的那些吹號打鼓、穿喇叭褲的樂隊,也許他們還在。我趴在那間屋子的窗台上,隔著玻璃向裏看。今天沒有樂隊,樂器都堆在屋角。屋裏坐了一圈年輕人,有一個長頭發男的在唱歌,他的懷裏抱著一種沒有見過的樂器。那一定是吉他,麻杆兒給我講過,外國歌手唱歌都用它伴奏。

  他的嗓門好大啊,隔著玻璃聽得很清楚,他在唱一首沒聽過的歌,歌詞裏有青海青、黃河黃。吉他真是一個神奇的樂器啊,好像琴裏麵還藏了一麵鼓,他能彈出帶勁兒的節奏。他的嗓子很粗糙,讓人想起砂紙,這種嗓子可以唱歌嗎?歌可以這樣唱嗎?唱歌,不是都象張老師、楚紅英和蔣麗麗一樣嗎?

  屋子裏聽歌的人們好像沒有我的質疑,他們都聽得很認真,唱完後使勁地鼓掌,然後圍著歌手說話。人群中的歌手仍然牽著我的好奇心,尤其是他那一頭長得過分的頭發,耷拉到了後背,比楊老師那樣的女幹部發型都長。後麵有人拍我,是張老師帶著紅英來了。

  張老師跟歌手認識,他們是中學同學。張老師管他叫毛人兒,他的濃密的頭發、胡子和汗毛都顯示出這是一個十分恰當的名字。在聊天時,毛人兒的手依然在吉他上撫摸著,仿佛那件樂器是一個孩子。紅英對吉他也很感興趣,不斷地問關於吉他的問題。張老師讓紅英為毛人兒唱一首《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紅英唱得還是那麽好,可是毛人兒說他不喜歡,說張老師教學生的那一套太守舊了。紅英的臉微微有些紅,這種評語出乎她的意料。張老師有點不高興了,反問他該怎麽教。

  “我也說不好。”毛人兒說:“讓李曉文唱一首吧。咱們聽聽。”

  紅英唱得都不好,我怎麽敢唱。我知道自己嗓子不好,隻是喜歡唱歌。紅英鼓勵我,給了我獻醜的勇氣。我唱了一首大家都會的《小放牛》。唱得太緊張了,唱完了,手心裏都是汗。

  “歌,就應該這樣唱。”毛人兒的讚揚令我惶恐,我慶幸自己沒有唱跑調。“你願不願意跟我學唱歌,學一個假期?”

  這是一個意外的提議,毛人兒可能是想拿我當教學實驗。我對毛人兒那種唱法沒有多大興趣,但是對吉他太有興趣了,我也想在吉他上敲出那種令人激動的節奏。我看了看張老師,她點頭表示讚成。

  紅英也很興奮。不單是因為我們可以結伴去文化宮,她還有了大膽的設想——將來我們倆一起演出。她說這個提議的時候,臉上洋溢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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