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樸:大男人的眼淚(連載四)

 

張樸:大男人的眼淚(連載四)

 

(五)

      臨時充當司機的,是我朋友王行,我請他來幫忙,並非想省幾個路錢。王行在英國呆的時間長,見識廣,又是關不住的話匣子。我期待他能講些開心的事,打發途中的寂寞。王行當初也算是個人物,曾獲全國二胡演奏一等獎。當我把王行介紹給你時,你嚷嚷起來:我有你的CD盤,我最愛聽你拉的“二泉映月”。王行又驚又喜,也是好不容易在國外碰著個知音吧,就說:你要真想聽,我可以整天為你拉,在鬼佬身上我算是白搭工夫了,那二胡曲到了鬼佬耳朵裏,就像老牛拉破車的“嘎吱”聲。

 

      你笑得嘴兒彎彎,腰兒閃閃,快活得恰似藍天下翻飛的小鳥。

 

      很快,我感到了不安。

 

      你不停地問王行:掙多少年薪?買房子沒有?拿到英國護照了嗎?我至今也莫名其妙的是你問他:每年到西班牙海濱曬幾次太陽?聽起來似乎英國沒有太陽或者雖然是島國卻沒有海濱似的。我猜想是有人在你麵前擺闊時這樣炫耀過,於是你就學著用來探測王行的“腕”有多粗,“款”有多大。

 

      王行仰著頭“啊啊”地應著,那表現活像武林中的敗將,在拳腳糾纏時隻有招架的功夫。你後來抱怨說:王行說話怎麽像嘴裏含著一塊石頭。你不了解他的難言之隱。這些年王行越活越像瞎子阿炳的真傳弟子,專在街頭巷尾擺攤子賣藝。逢年過節,當地的中餐館老板設宴歡慶,常請他拉曲助酒興,就這樣在異國他鄉靠拉二胡掙些細碎銀兩,哪敢有“年薪、房子加西班牙曬太陽”的夢!有一次我聽見王行激動地說他要回國,一秒鍾也不想呆了。可是第二天醒來口氣又變了,說還是熬著等拿到護照再走。

 

      你理解這樣的男人嗎:失意時脆弱得就像裹著一層薄皮的傷口,最怕人去捅,打碎了牙齒寧可咽下肚也不吐出來。你最感興趣的那些東西,他是一樣也沒有。男人最怕讓女人瞧不起,那種感覺如同刀架在脖子上。王行別無選擇,還得硬撐著,拿張笑臉給你看。說話又怎能不含糊其辭。

 

      當汽車接近我們的住處時,我的憂慮加深了。你詢問王行的話實際上就是對未來的我的期望。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攀上這座高山。有時我真的很迷茫:愛,究竟是什麽?難道它的生命力要靠英國的護照和西班牙的陽光才能蓬勃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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