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樸:大男人的眼淚(連載二)

 

張樸:大男人的眼淚(連載二)

 

(二)

      現在回想,你和我的裂痕可能在初次會麵時就埋下了種子。那時的我很自傲:剛在華中工學院拿到碩士學位,分到部屬的金屬研究所搞課題。還不到三十歲。父母都是在科技部門工作的老知識分子,家庭背景不弱。忙著給我介紹女友的人一撥又一撥,我一律不見。我討厭這類庸俗的方式,不過是“媒妁之言”的變種。我更希望靠“碰”。碰得頭破血流也罷,碰得情深意濃也罷,浪漫著,激情著,這才是愛的極點。我是學電子的,偏有股詩人般的傻勁。

 

      兩年過去了,我終於“碰”著一個,就是你。那天我在廖傑家商量出國讀博士學位的事,他是我在一個大院裏滾大的元老級朋友。我已給美國、英國的一些大學寄去研究的課題和簡曆,開始陸續有了回音。廖傑留過學,經驗豐富。我正在向他請教怎樣寫回信的訣竅,隔壁的房間,不時傳來兩個女人的笑聲。薛小雪的甜嘴又在講什麽甜故事了,廖傑說,走,看看去。

 

      就這樣,我認識了你。

 

      你坐在廖傑妻子的對麵,第一眼就吸引了我。你不是一個容光四射的豔女,那樣的美會叫我害怕、退縮。從你薄施脂粉的臉龐上,我讀到的是純真雅致。廖傑說你的外號叫“甜甜”。這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散發著女人的甜味。尤其讓我著迷的是你的熱情、開朗。我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在與人打交道上顯得遲鈍、靦腆。你正好彌補了我的缺陷。如果找一個矜持清高的冷麵女人為伴,我的生活會多麽沉悶乏味!

 

      你說你要走。我說我送送你。我得承認我相當衝動,在我屈指可數的戀愛史上,也是少有的表現。夜色四合,高天星朗,路燈睜著惺忪睡眼打量著寂寞的行人。我發現你對生活的看法,不僅脫俗,更有靈氣。你出生於70年代初,父親在文革中所受到的折磨,你在長大後才聽母親提起。雖然你父親隻是一名科級幹部,卻因為地主出身,被機關的造反派戴高帽子遊街,鬥得死去活來。昔日的家庭苦難沒有成為你成長的夢魘,你看上去就像文革之後出生的少男少女那樣清新快樂。我爸爸在文革中也曾被逼得幾乎要投河上吊。共同的遭遇使我的心更貼近了你,我忽然產生出強烈欲望,要愛護你,關心你,幫助你。我以為我了解你了,我的自信鑄成後來的大錯。

 

      你在工業大學讀經貿係,畢業後分到一家化工廠。你說你不喜歡這份工作,想調到政府部門或者外貿係統。你找廖傑就是想請他幫忙。你問我是不是在準備出國?我講了我的情況。我表現得很有自信很有把握,就好像國外的大學是我辦的。我說我的課題如果弄好了,能拿諾貝爾獎的。我知道有點吹大牛了。在女人麵前,男人總是本能地不願示弱,虛榮心總是藏不住要露頭露臉,何況我確實有這樣的雄心!

 

      你似乎真的信進去了,眼裏閃動著歡喜,神色愈加柔和,笑意也深下去。幾年之後我才醒悟到,從一開始我就在你心目中成了一棵可以依靠、可以炫耀、可以帶來舒適生活的大樹,一旦大樹因種種原因不能達到你的預期時,你的怨氣、你的失望、你的懊悔、你的仇恨就像烈火把你燒得麵目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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