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與小藍
如果韓嫣看到這一節的名字，一定會笑，甚至是捧腹大笑。“小紅與小藍”一度是隻屬於我們兩人的秘密，算無心插柳，卻帶給了我們無數歡樂的小秘密。
那還是我們一起在醜小鴨樂園裏玩耍的時候，有一年的夏天，期末考結束後，我們就迫不及待的飛奔到趣味無窮的醜小鴨樂園。
一開始，我們在二樓的房間裏開了一場演唱會，主要場地是我睡覺的那張超級大木床。因為，整張床四周都有白色的蚊帳包圍，前麵的兩片往兩邊一拉開，演出就開始了。
櫃子裏好看的裙子、絲巾甚至床單都被我們翻出來，根據不同的歌曲風格，搭配成各種充滿想象力的表演服。
鬧騰了一陣，有些累了，我們就靠在窗前休息。
“那是什麽？”韓嫣像發現了什麽寶貝似得，指著樓下院子裏的一個大紙箱問。
“那是前幾天裝冰箱來的箱子。”我看著韓嫣的眼神，突然會意，然後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我們到箱子裏去玩吧！”
我們隨手拿了兩個小墊子就爭先恐後的往樓下跑，都想第一個鑽進紙箱。
那個約兩米高的紙箱，被爸爸橫放在圓拱門邊的一塊木隔板上，木板下麵堆放著一些煤炭和蜂窩煤。紙箱的一頭對著牆角，那個區域堆放著許多已經沒用但又舍不得扔的雜物，於是我們就從朝外的那一頭爬了進去。
我們背靠著紙箱內壁，彼此相對的側躺在裏麵，開心的不行。我們頭下枕著墊子，聽著風拂過樹葉時的沙沙聲和嘰嘰喳喳的鳥鳴，幻想著我們正身處奇妙的森林中，與各種可愛的小動物和精靈們為伴。
我們編織著有趣的故事，你一言，我一句，天馬行空的情節時常惹得我們自己都忍不住發笑。後來由於劇情需要，我們決定增加幾個角色，就仰起頭把目光投向了牆角的那堆雜物。
擺在雜物堆最高處的兩件色彩鮮豔的物件馬上就被我們敲定加入劇情，並給她們取名，“小紅”、“小藍”。那個下午，我們編了許許多多關於“小紅與小藍”的故事，想象著她們一起在森林中探險，幫助小紅帽打跑了大灰狼；幫助迷路的姐弟智鬥老巫婆；給王子帶路去營救白雪公主......
後來，累了，迷迷糊糊地，“小紅與小藍”走不動了，我們也睡著了。
此後，我們每次玩累了，就會鑽進這個大紙箱，繼續編織“小紅與小藍”的故事。有時候，在學校裏突然想到關於她們的故事靈感，我們就會馬上告訴彼此，旁邊的同學問過好幾次，“小紅與小藍”是誰？我們都神秘的相視一笑，繼續保守著這個隻屬於我們兩人的秘密。
在當時，這些不過就是兩個小孩打發時間的一些普通至極的情節，普通的就如同觀看螞蟻搬家。但是，後來再想起時，不同的年紀，不同的心情卻會對這樣的往事注入不同的情緒和色彩。有時想起會哈哈笑，有時想起又會感慨的落淚。
第一次，因為想起“小紅與小藍”而傷感，就是在我與霍驍看完《滾滾紅塵》的那個晚上。
晚飯後，我們幾個班委照例去教室布置，為家長座談會作一些準備工作。老師安排的任務還沒完成，韓嫣就拿著粉筆和大木尺在黑板上畫起表格來，我們問她這是要做什麽？她說要畫一個成績排名表。
“程老師沒交待過做這個呀？”男班長疑惑的說。
“今天時間多，閑著也是閑著。”韓嫣頭都不回的繼續畫著。
韓嫣此刻的積極製表與上學期的反應判若兩人。上次，她不是說成績表會讓沒考好的同學難堪嗎？怎麽這次老師都沒說，她卻又要畫呢？
當我再次望向黑板時，心中的疑問全都有了答案。我懂了，因為上次她不是第一名。
看著韓嫣的名字被寫在了第一名的位置，我的名字在下麵一行時，自以為對排名無所謂的我，心裏一下子就難過起來，甚至還有些許的怒火。
“上次，我第一名時你就勸我們別畫排名表。這次，你第一了就這麽積極。”我直截了當的揭穿了她。
“上次，我隻是提議，你們都同意的。”韓嫣終於停下來說了一句，“可是這次，我有時間，我就要畫。”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聽完韓嫣的狡辯，我更加的生氣。
“我怎麽了？”韓嫣放下粉筆，振振有詞的說，“你不想想以前是誰幫著你，你的成績才好起來的？我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韓嫣的這番話似乎已經在心中憋了許久，有種一吐為快的感覺。難怪，上學期最後一天我們同路回家時，她對我愛搭不理的，大概從那時起她就已經視我為“石頭”了吧。
就是那個瞬間，望著韓嫣熟悉又陌生的臉，我想起了“小紅與小藍”，想起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
就是那個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們都變了，那些天真無邪、親密無間的歲月，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沒再說什麽，隻默默的把該做的工作做完。然後，下樓在院子裏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任由童年的往事在腦海中翻滾。
有一次，大概是才三年級的時候，具體忘了什麽原因，我與韓嫣起了爭執，有兩三周的時間，我們都互不理睬。直到寒假裏的某天，韓嫣來敲門，當時是我姐姐開的門，請她進來，她也不進，隻說想來送張卡片給我。她拿出十幾張不同圖案的小卡片請姐姐幫忙挑選一張，然後又在卡片背麵寫了字，請姐姐轉交給我。
那是一張隻有巴掌大的小卡片，印刷非常精美，墨綠色的底板上有一個特別可愛的金發小姑娘，正微微仰著頭望著遠方。卡片的背麵是一行娟秀的字跡：
“我還是想和你作好朋友。”
當時的我，開心的手舞足蹈，恨不得馬上就追出去把韓嫣找回來。
然而此時，再次想起韓嫣的那行小字，我竟然悲傷地落下淚來。
“小紅與小藍”的時代就這麽結束了，
那些天真爛漫的歲月一去不複返；
那些還沒有編完的故事，再不會有結局。
“小紅與小藍”究竟是什麽呢？我勸你就此停住，別往下看，收起強烈的好奇心。
等你知道答案後悔時，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小紅與小藍”，其實是兩隻搪瓷的，高腳的，痰盂。
小璿 寫於法國第戎 2020年4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