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裏的小不點
第四集 爭一席之地(之一)
(故事發生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
筒子樓裏各家的廚房就是自己那間房鄰過道的牆的外側,兩三米長,占用樓道半米寬,總共不足一兩平米,擺個舊桌子上麵是煤氣灶,下麵是煤氣瓶。
安全實在是談不上,隻是老天保佑,我在的那三年裏,我附近這幾家沒有出天大的煤氣事故。油鹽醬醋鍋碗瓢盆一應齊全,發揮智慧都擺在那裏。從這黑咕隆咚樓道經過一定要十分小心,別碰翻哪家的盆,拌倒了誰家的桶。
我因為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常常有地方可以打牙祭。自己又不善烹飪,所以一直不急著添置廚房。
我的左邊鄰居雖然很少來住,可是她一開始就備好全套,她的地她已經占住。
我的右邊第一家鄰居在按理屬於他們的地方安放了煤氣爐,在我的這邊放雜物,因為我還沒有占那塊過道。他家因女兒受傷不久搬走了。
馬上就搬來第二家,曹賽年齡長我幾個月,跟我同時本科畢業同時參加工作,她在另係任教,身材略小我一點,除了臉上有一塊傷疤其他倒也長得勻稱利索。此時她已結婚,所以分到這單間,其他人告訴我幾乎所有她的老師和同學朋友們都不看好她的先生,不知怎麽賽非選他,目前這位先生是北方的某大學的在讀碩士生,當我得知他的專業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時候,心裏真是嗤之以鼻。
我與賽生活工作其實都非常忙,她為了多賺錢,拚命上課,她那個係跟別的係不同,隻要願意上,就有課可上。她少則周四十學時,多則周五六十學時。即使在她懷孕期間都不間斷,常常回來已累得動彈不得,她自然需要開小灶補充營養。我佩服她的吃苦耐勞精神,生活上她也精打細算,料理得井井有條,她比我能幹潑辣。稍微有點空,她就忙顛顛進城添置家具電器,一門心思安家落戶。
她的那位牛先生很多時候住在這裏陪她,雖是在讀生,說是可以在家裏讀,向導師匯報一下,有時他又回鄉下陪他生癌病的母親,每學期也去北方的學校一些時間。她一搬來不久就懷孕了,妊娠反應明顯,課仍然不減少上。
我常常佩服她的毅力,先生在讀,婆婆生病,娘家多人來打秋風,經濟拮據,主要全靠賽上課的收入支撐著,我心裏覺得同齡人賽太不容易了,不知道她是怎麽撐下來的。上課累不累我深有體會。
與她比我真是幸運,除了相思,沒有牽掛。我每周六學時助教,周四學時授課,備課改作業,周二下午政治學習,進修碩士生課程,進修口語,準備GRE考試等等,忙得不亦樂乎。
因為友誼齋的生活條件實在太差,我有點空就去各處親友家享受了,要不就是年輕人一起聚聚……
第四集 爭一席之地(之二)
賽搬來的第一天,她一看門兩側的地方都空著,想了一會,就決定將灶台安置在我房間的牆外,她那邊放什物。
賽出生於一個農村的大家庭,兄弟姐妹們那個多呀,在我們作鄰居的一年多裏,每過一個多月或者兩個月就會有一次,十來位她的弟兄姊妺們一起來看她,一來就住兩三天。我不知道夜裏他們是怎樣在床上或者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還是坐著睡覺的,亦或是賽安排了幾位塞入男生宿舍不得而知?
有那麽一次,她家人來了,她買了好多菜,好像很開心,還請我在她家一起吃中飯。是炒了好幾個菜,好大一鍋子米飯,盛了大半碗米飯給我。我一在家嬌生慣養大小姐出身,從來吃飯細嚼慢咽,斯斯文文,幾乎還沒開始吃,真是傾刻之間,他們都吃完了,飯與菜都結束了,隻差沒有舔盤子了。
我驚訝之餘,還沒來得及不高興,又聽到賽講出了灶台放在我這邊她心裏想的小九九,原來是她認為這樣安放油煙更多往我那邊吹。我們到底還是太年輕,彼此城府都不深。我的不高興即刻就掛臉上了。加上以前我已想過置起自己的“廚房”,隻是拖著一直沒行動。想了想當時就對賽說我最近也要支起爐灶了,請你盡快把地方騰出來。賽說你也看到了屋裏屋外實在沒地了。九平不到屋裏除了床桌子,還塞著冰箱,不能開封使用的洗衣機等等。 這歺吃得真是,飯沒吃飽不說,心生悶氣怨氣,建廚房決心到底一下定了。
小小年紀的我,在長沙這個我土生土長的地方找人幫忙辦這麽點事並不難,幾天之內全齊備了。我又找賽說,再忙也罷,一周之內你必須把地方讓出來。時間到了還是沒有動,一天中午下課我隨便叫了三五個本科男生來,我指揮將她的東西輕輕放在她門口,自己的東西終於安放就位了。賽回來又跟她說了一遍,又讓學生在她那牆邊為她安放好灶子,其他什物恐怕她隻好塞屋裏了。
幾周過去了,我也就會煮個雞蛋,下碗麵條,還是很少用。她也還是一日三歺都自己做著吃。各人生活方式不一樣,想的也不一樣。我們也見麵打招呼,相安無事。
第四集 爭一席之地(之三)
一天中午下課回來,我的門口滿目狼藉,盆也翻了,油鹽也撒了,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鬼子進了村?風吹的?誰家動手打架了?仔細一看切菜板也砸裂開了。樓道裏的朋友都朝我努嘴,指著賽家。我立刻明白了,原來賽的丈夫回來了,這一切都是那猥瑣男幹的。
我自然是敲他的門找他理論,他不承認。兩三家人作證,我得理不饒人,我堅持要他賠。賽也回來了,這時他們就舍不得了,要他們掏錢如同要他們的命。他們二比一對我,一不賠理道歉,二不賠償損失。仿佛我理虧先動了他們的廚房,占了他們的地方,仿佛樓道裏誰先占算誰的,管他是東家的牆還是西家的牆,一唱一和,還東一句西一句合起來氣我。
我也讓大家評評理,我的廚房該在哪裏?哪裏還管是什麽教師,是什麽高級知識分子,各有各的道理,吵起來沒完沒了。鄰居們不得安寧,隻好勸仗收場。 我氣得發抖,還要收拾戰場。他們倒是挺得意,夫妻吃起了他們的小灶。 可憐我形單影孤,估計也已經錯過了食堂中歺時間,那天我有沒有去教工食堂買冷飯冷菜我不記得了。估計即使有我也吃不下了,我呆若木雞,坐在房裏,吃喝拉撒睡九平方,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呀?做人的委屈,心酸的感覺,折磨人的相思,流不完的眼淚。
下午還得擦幹眼淚,該幹嗎幹嗎,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除了傻傻的等,苦苦的熬……
每天早上的稀飯饅頭通常維持至11點左右就感到餓了。中午長期在食堂對付,我也一直過著省吃儉用的生活,誰能知道我的錢也不夠花呢?我有工資獎金,不用負擔任何人,還常常得到長輩們資助。
次日回房,我的“廚房”有一塊新的菜板,賽雖然嘴上小市民,可她到底還是沒開口要我的廚房位置,她到底還是在行動上表示了一點點歉意。雖然我還是吃虧,還是不解氣,我總不能找人來打那男人一頓吧?看著她微微鼓起的肚子,想想他們倆人一間,我一人一間,他們還要添丁了,而且每天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息事寧人又能怎麽樣?這一篇就這樣翻過去吧!
第四集 爭一席之地(之四)
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事還沒算完。
賽生下孩子後,不久又拚了命上課,估計她的情況在係裏也算是出了名的。一家三口在九平方實在呆不下去,估計她也是天天去房管科哼,終於安排搬去一樓朝南的一大間住。賽搬去一樓後,自然我們見麵少了些,但是仍然共用水房,整棟樓水房都在那。偶爾我也能聽到一些她的消息,比如他們倆夫妻吵架,賽讓那男人滾等等。我心想有這麽個丈夫,賽真是命苦,可是他們兒子都有了,這時候喊滾,恐怕滾不了了?
一天我在水房洗蔌, 那猥瑣男拿著一把髒拖把故意在我腳後跟,在我小腿褲子上來回蹭了兩下。我氣不打一處來,新仇舊恨湧上來,當場我想要跟他拚命,一邊洗臉一邊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沒吭聲走了,你等著……
幾天後,我的大表弟,帶著他的幾個“小兄弟”,正午時分來了,相對於那個小男人,我的表弟是高大健壯,直接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拎著拖到一樓大廳,指著他的鼻子讓他向我道歉,表弟的隨同還揚言要是他以後再有大動作小動作,非廢了你小子。又拿出刀子揮了揮,問我要不要給他放點血。那男人差點沒嚇尿了,一點反抗都沒有,就這麽個欺軟怕硬的主,賽抱著幾個月大的兒子來護夫,連聲道歉!
正是下課時間,樓裏居民過往活動頻繁,大家圍觀看熱鬧,有人說這是誰誰的得意弟子,你欺負人也不挑對象。奇怪就是沒人勸架,沒人找保衛科。我站在那五味雜陳,也不想將事情鬧大,隻是想嚇唬嚇唬,希望他收斂一點,沒有下回這種惡心的事情發生。
回到房裏,我從本已羞澀的囊中拿出百十來塊錢,讓大表弟帶著混混們去山下歺館吃中歺,我沒有跟著去。
同樣我的心情也難以平複,為了爭一席之地,前前後後我受委屈受汙辱,費時費力費錢,斯文掃地,丟人現眼,又生氣傷身傷神。假如一開始我積極一點,早就占著那,這一切本可以不發生的。然而生活沒有假如……
幾個月後,我永遠地離開那裏,至今不曾回去看過,我猜想著他們的各種可能性,在特殊環境下,奴顏媚骨猥鎖男沒準已經當了官,如果是那樣,他那針眼一樣的心胸不知道要傷害多少人?
又後來我聽說賽不斷努力,靠自己讀碩讀博,當官出國任大使,機會總是留給努力且有準備的人也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