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亂
當然你可能覺得這根本算不上一部長篇小說,不過是一篇短篇小說,即使放在短篇小說中都是比較短的。我要告訴你,你輕視這篇小說了。我建議你認真讀一下再說。隻要開始認真讀這篇小說,你馬上會發現它相當漫長,甚至漫長的令人難以忍耐。我並沒有吹噓,我有什麽必要吹噓呢。
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可能十八、九歲或者二十剛剛出頭,他們來到這裏,沿著山穀漫步,後來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他們親吻了。親吻之後又坐到草坪上,兩個人分開,顯然這是一對初戀的情人。我得說那時光是看到書上寫的“edited by”的字樣,就讓我感到神秘。但也總是偶有人至。有時在節假日甚至會熱鬧一陣。這裏曾經來過孤獨的遊客,在山穀裏遊蕩,一言不發。他已經很老了。也曾在周末裏來過一家人,到這裏燒烤,後來那個男孩子跑到一棵樹下撒尿,後來我們就談了詩歌。燒烤後,他們聊天,才解開褲子蹲下去。在草坪上打球,然後才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那些從這裏回去的人們會偶爾想起我,和別人談到我。我停下來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稍作思考,才對布朗說出:而直到這時,直到外麵的天已經完全漆黑,公司的大樓裏燈火通明於是,現在,這裏就是我。我是一座山穀。這次我自己拿起咖啡桌上的那小包焦糖撕開倒進杯中,用小勺攪勻,然後端起來喝了一小口,仍然很苦,和速溶咖啡的味道非常不一樣。但如果從沒有人來過這裏,那麽我就並不存在。盡管有時可能我們並不清晰地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麽。而在我們講述的過程中。那就是我。對,it’s me。山穀。
後來,我意識到,一件事情隻有被重述時才具有意義。一件事情如果隻發生過一次而從來沒有被人複述過,是沒有意義的。我們甚至無法證明它真的存在過。叫什麽都可以,它們和我讀到的這首英文詩之間的神秘的內在關聯。
可我說不清那個東西是什麽:所以,後來我開始迷戀上了重述。講述別人的一部小說,或一首詩,或者一個故事。你知道當我們講述一件事情時,,就把它們剝離了出來,顯示了出來,盡管有時我們仍然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麽。後來他的爸爸也跑過去背過身去解手,再後來女主人也要解手了,看到這個留言我很高興,手舞足蹈了一陣。她羞澀的跑到較遠的一個隱秘的矮樹叢裏,四下看了看但是在講述一個故事的時候,原來的那個故事也就消失了,我從來沒有見過誰家裏有這麽多。而另一個故事產生了。這就是我在讀卡佛的這本詩集 All of US時發生的一件事情。那時,我拿起這本詩集,翻到某一頁,上麵的題目是:Some Prose on Poetry,關於詩歌的一些建議。這個題目有些奇怪,我倒很想看看他有什麽具體建議。於是快速瀏覽了一下,內容不像是一首詩,到有些像一篇小說,或者回憶錄,或者散文什麽的。總之,所以我就看得似懂非懂的。但是小說裏的某些東西一直在吸引著我。當人們談到山穀時。
許多年以前——可能是1956或者57年吧——當時我還是一個不到20歲的孩子,卻已經結了婚,靠給藥房送處方藥掙錢養家。在Yakima,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對你說這個名字,Yakima是華盛頓州東邊的一個小鎮,是個很小的小地方,你肯定沒有聽說過,李大哥遇到過許多不幸的事情。anyway,我的工作就是開車在小鎮上把藥送到人們家中。有一次我送藥的那家主人把我帶進那棟房子最裏麵的臥房就開始打量起這間房間。我馬上就被震驚住了。還有書櫃裏,還有地板上。到處都能看見書。我從來沒有見過誰家裏有這麽多。那個老人顯得很警惕。顯然這是一對初戀的情人。一個人住在這棟大房子裏。進到臥室,他請我在這裏等一下,他去找支票本。我倒是無所謂。我當時就拿起了那本雜誌,把那包糖推到桌子邊上。這是我第一次看這種嚴肅雜誌,不要說還是一本詩歌雜誌。我當時完全被震撼住。不像是詩。因為當時沒有字典,這裏雖然不是風景名勝,然後,我開始貪婪的拿起那些書翻,一本接著一本。他的書櫃是那種很高都快到屋頂上的那種,裏麵放滿了書。後來,我注意到咖啡桌上有一本雜誌。雜誌上放著一包糖,可我注意的是那本雜誌的名字:Poetry我記得有一本叫:The Little Review Anthology。更不要說那個“Anthology”了。那個“Anthology”是什麽意思呢?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人,寫了這麽多的書?然後,我又發現一本很厚的詩集。於是我扔下所有其他的書,拿起這本詩集,一頁一頁的翻,都是一行一行的詩,有那麽多,樣子看著怪怪的。為什麽?這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有人要寫這樣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書裏麵是這樣的一些東西。一本詩集。這時,突然那個老人走了進來。
那個老人顯得很警惕。“你要咖啡嗎?”布朗先生走進屋裏問我。我看見他一隻手裏端著一壺燒好的咖啡,另一隻手拎著一隻杯子。我想了想,說:“why not。”於是布朗先生放下壺和杯子,又費力地走出去,為我取一隻杯子。我不知道他是否會不高興。他的樣子看上去顯得太老了,行動很吃力。回來後,一個人背著雙肩包,我們就坐在咖啡桌旁。他給我倒咖啡,然後問我要不要加糖。我想了想,說:“why not。” Anyway,後來我們就談了詩歌。我給他讀了一首我寫的小詩山穀。翻譯成英語,隻能是盡量讓他能明白是什麽意思就不錯了。然後又給他講了一件事情:隻不過通常人們是絕對不會把我帶進他們的臥室裏等待的。不過,anyway,,詩歌。我非常震驚。這毫不誇張。怎麽說呢?anyway,
我在公司上班的時候,等我一個人留在屋子裏時,的書,像個小圖書館。經常在工作時間寫作。當然是背著老版了。我笑了。Anyway,寫完後就把它們放到我的博客上。有一次打開博客,發現有人在我的博客裏給我留言了。。在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時候,你為什麽還要有那麽多的善意呢?anyway,看到這個留言我很高興,然後,我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好像是想到了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馬上要把它寫下來,但又什麽也寫不出來。在我的博客裏,那位留言的網友認為,我的文章傷害了她。就這樣我一直坐在那裏,什麽事情也幹不了。到了下午,突然來了靈感。於是,我寫出了一段文字給那位網友回複了。這是一篇散文,或者說雜文,於是,我又隻能把這篇文章用英文講給布朗先生聽,它的名字叫:“從沒有人傷害過你。”
抬眼向老邁的布朗先生看去時,“以前我的女友脾氣特大。很少有人會給我留言。你知道,對於從不給我留言的網友,我向來不會吝惜給他們以最刻毒的詛咒。當然這不會傷害任何人但她是為一些大事生氣,比如聯合國發布了一個什麽和我們八杆子打不著的消息,或者烏幹達出了一件什麽樣事情。反正都是一些大事,她回來後就大發脾氣。這當然是應該的了。但她也會經常為一些小事生氣,比如晚上我答應她吃米飯,卻仍然不小心吃了一口藏在兜裏的饅頭。。她卻總是對我說:我沒有生氣,立。真的,我沒有生氣。說時還總要把搭在眼前的一縷頭發一甩。她每甩一次,我就是一顫。
後來,我遇到了李大哥。我就經常陪他喝酒。他喝酒時就總對我說:哥開心。真的,哥特開心。一說就是一晚上。並且,他每說一次就歎一口氣。而我的心就是咯噔的一下。那時她就會大發雷霆。這當然也是有理的。也就是說,她為什麽樣的事情都生氣。於是,我總耐心勸她別生氣. 我就是一座山穀了總是因為這件事情有某些吸引我們的東西最後他們又一起離開了。這裏滿山青翠,風景秀美,夏天山花爛漫,冬天大雪紛飛。
我覺得這些都沒有什麽。這都是真的。真的。從來沒有什麽傷害。
這是真的。從沒有人傷害過你。” 真的。它們對我並沒有什麽傷害。真的,我過的挺好的。這些對我都沒有什麽傷害。真的,
所以他也並沒有受到傷害。我的意思是說,即便我努力工作了,那也有可能隻是給他造成的損害更大。Anyway,反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秘密我們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可能對誰都不好。至少不會使這個世界更美好。而且,你知道,我的老板並不是一個特別樂觀的人,凡事都會往積極的地方去想。總之,anyway,我要講的是,真正的故事發生在我下班就要離開的時候。
那時,我在旁邊同事的桌子上看到了一本詩集。下班時間已經到了。但通常我要再耗一會兒才走。。所以,那天我就把這本詩集拿過來翻了翻。而恰巧翻到了一首叫檸檬什麽的詩。那個單詞我也不認識,但肯定是和檸檬有關。而那首詩讀來不像是詩,有些像是一篇小說,或者散文什麽的。很長,嘮嘮叨叨的。我的英語你也知道,所以讀的模模糊糊的。那時,外麵的天色變得昏黑,公司裏的燈都亮了,人們在紛紛往外走,老板也已經離開了,現在他正開著他的寶馬車在回家的路上,一路開開停停。
那首詩寫的是一個小鎮。那個男人的兒子的死,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他陷入深深的自責。而且還總是翻來覆去的思考為什麽這件事情會發生。他不停的和自己的妻子討論。首先,和他有關。是他同意讓兒子去買一個叫檸檬什麽的東西。這個東西其實並不是他們非要不可的。我不是那種一下班就提起早都收拾好的包往家裏跑的人。我在這個公司裏已經工作了十多年,我一直是這個公司裏的優秀員工鎮上的一個中年男人給詩的作者打一個巨大的書櫃。就是那種通到屋頂的大書櫃。那個男人的兒子不久前在河裏淹死了。但是那個男人好像非常樂觀,為作者幹活時一點也看不出悲傷。可是,後來作者又接觸到了男人的父親、母親和他的妻子,才漸漸發現真實的情況並不是這樣。而這個叫檸檬什麽的東西又與一係列的生產、加工和運輸的人有關,與這個超市有關,與檸檬的種植、采收有關,甚至與最早的人類發現檸檬這種植物有關。這樣一來,人類的每一個悲劇就幾乎和每一個人都有關,而且和人類整個的曆史有關。而每一個人的每一天的生活,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也都會與某一件悲劇有關。每一個人每一天都在製造著悲劇。
但空無一人,當我用我那生硬、蹩腳、充滿錯誤的英語說出來後,房子裏到處是書:咖啡桌上,沙發上,床上,床頭櫃上,當然了,有多少被我真實的表達了出來,但是,直到許多年以後,街上汽車開著車燈穿梭不息,無數的行人正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我讀完了這首詩,突然間明白了我所寫的那些詩那些文字,散文,雜文,或者小說,我這才真正的理解了我所寫的這些貌似玩笑甚至無聊的文字的意義,我的寫作的意義,和我的生活的意義。一切都在突然間明亮了起來,亮著刺眼,像一顆無聲的原子彈爆炸。而且直到這時我才把那本詩集合上,扔到了我的桌子上。然後,我看到那個作者的名字叫:雷蒙德·卡佛,那本詩集的名字叫:All of Us。
我不知道這些,我仍然記得,當我說完這些時,小說,anyway。他眼中流露出的那種巨大的震驚和困惑的神情。他坐在那裏,端著咖啡,就這樣看著我,手舞足蹈了一陣。仿佛那時他正在進入最後的臨終狀態,然後就要一下子鬆開手中的咖啡杯,從座椅裏僵硬的臉向著地板一直摔倒下來了。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小文章,也可以叫小說。或者,挺無聊的。Anyway。但這樣你也就知道了,我這一天又沒有好好工作。有多少被布朗先生理解了。我當然不會讓我的老板發現這一切。
立
2020-04-30 作於2020年4月30日15:21的小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