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個是真的
文/老幺六六
10 可以治愈的,從來不是時間,而是明白
容光煥發,目光如炬的白無憂來到酒店二樓中餐廳的時候,看見芊芊姐正和門口服務台小姐聊得火熱。一襲寬鬆的耦合色棉布休閑服,墨藍色的小燈籠褲,配上坡跟黑布鞋,腦後蓬鬆如雲的發髻中間別了一枚白玉蘭發夾,從側麵看去,秀雅的剪影,清素若九秋之菊。
就是她了!非我莫屬。他站在一旁從頭到腳癡迷地打量著著她,眼裏充滿了18歲的哥哥熱戀中的柔情蜜意,好像在欣賞一幅白看不厭的收藏珍品。
嗨!芊芊姐向他招手笑道,大叔今天很出彩啊。她打量著他的花花公子牛仔襯衫,欣賞的眼神流露出喜歡。
是嗎,出彩嗎……他小聲嘟噥道,低頭覷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行頭,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食客不少,多為中老年人。他倆取了早餐剛落座,就聞到刺鼻的香煙味兒,白無憂用餘光瞥了一下,過道對麵的兩位穿戴講究的商務男正在很享受地吞雲吐霧。
沒辦法,太不自覺了。芊芊姐搖搖頭,聳了一下肩頭說。她記起他討厭香煙味兒和童年的創傷有關。於是又道,我們吃快一點兒。
白無憂不時拿出雪白的手絹來捂住口鼻,食欲大減,興味索然。弄得這餐飯兩人都沒吃好。
Sorry, Sorry! 他起身連連向她作揖道歉。
沒事,沒事,反正昨天吃得挺飽的,還沒有完全消化呢。芊芊把頭一歪,笑道,走吧,看美女西施去。
走出餐廳,芊芊姐便問道,你是討厭香煙的味兒,還是討厭抽香煙的人呢?
都不喜歡。你呢?不反感嗎?
香煙固然不是好東西,這是眾所周知的。不過說實話,我對香煙味兒還真不反感。她像調皮小孩似的眨眨眼。
此話怎講?他麵帶疑惑問道。
因為我舅舅身上常帶香煙味兒。我就一個舅舅,他早年是鋼鐵廠的技術工人,長得魁梧健壯,典型的陽剛美。她的的眼光流露出對舅舅的喜愛和崇拜之情、
舅舅個性豪放,很講義氣,他的周圍聚集了一幫鐵哥們,全是他的粉絲。聽我老媽說,文革的時候他帶著一群“工人階級”去找批鬥我老爸的紅衛兵談判,之後,我老爸的確受到了寬大處理。
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白無憂點頭讚許道。
芊芊滿懷深情地回憶道,我舅最疼我了。記得小時候,他一到我家,準回帶來漂亮的玩具和好吃的點心什麽的,還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轉圈圈,直到轉暈為止。每次他離開的時候,我就抱著他的腿死活不讓他走。嗬嗬……她燦然一笑,眼裏裝著童年的幸福。
我媽總念叨舅舅,你這個人呀除了抽煙,其它什麽都好。可我卻喜歡舅舅身上的那股煙味兒,我覺得那是他特有的味道。後來,無論走到哪裏,隻要一聞到煙味兒,我就想起舅舅,覺得很熟悉很親切。
白無憂的潛意識裏出現了一個拳擊的場麵,一邊是高大威猛的舅舅一邊是粗魯凶狠的劫匪。雙方勢均力敵,在你死我活中決一雌雄,最後,舅舅的大拳頭把劫匪打倒在地。
他的麵部肌肉從繃緊到放鬆,最後,眼裏放射出類似於樂觀與力量的光束來。
他們漫步在湖濱路上,這條馬路的一邊是商鋪住宅,另一邊就是西湖公園了。街麵除了一兩家飲食店開門了,其它店鋪還在沉睡中。行人寥寥無幾,晨風裹挾著西湖新鮮的氧氣,撲麵而來,讓人不得不敞開心扉去接納它。
真是一個天然氧吧。白無憂感歎道。
是的。芊芊姐仰麵盡情地呼吸,又說,好好地洗洗肺吧。我說呀,那些抽煙的人,應該最好定期到天然氧吧洗一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芊芊姐又把話題轉到香煙上來。好像你父親也抽煙,是吧?她柔聲地問。
是的,他經常一根接一根地抽,整天悶頭悶腦不講話,很少和家人交流。聽得出白無憂對父親的不滿至今沒有釋懷。
其實,你老爸也不容易啊。一個年輕小夥子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下子被拋在舉目無親的海島,從此天涯海角,再也無法回家看看。想想那是一種什麽滋味兒,換了你我,受得了嗎?
嗯……那是……白無憂內心的傷疤被刺了一下。
你和姐姐都安慰過他嗎?
很少,幾乎沒有。白無憂苦笑著搖搖頭說,因為我爸太內向了,所以我們也很難主動和他聊天,不過,我們都很尊敬他。
其實,內向的人更需要有對象訴情,這樣才能從個人的苦悶中解脫出來。內向的父母,更需要兒女的安慰。你是做父親的,應該體會很深刻。
白無憂自然聯想到自己與兒子的關係。
離婚以後偶爾和兒子見一麵,他會把這件事視為重中之重,而兒子似乎覺得他這個老爸可有可無。兒子長大以後,他每一天都盼著兒子的電話或信息,哪怕是幾個字,一句話,也令他滿足。再想想當年的父親和自己……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為時已晚,悔恨莫及呀!白無憂傷感地歎道,父親去世的時候,我高中還沒有畢業,那時候真的很不懂事。他想起父親住院的時候,母親怕耽誤了他的學業,總是不願意他去醫院。高考還沒有來臨,父親的生命就結束了。
他雙眉鎖住沮喪,臉上浮現烏雲,芊芊姐心一軟,拉過他的手來,十指相扣。
你相信靈魂不滅嗎?不等他回答,她又說,反正我信。你可以給父親寫一封信,清明節去祭奠老人家的時候,唸給他聽聽,再帶上幾盒他喜歡的香煙。對他來說,何以解憂,唯有抽煙。香煙味兒,其實是你老爸的味道。 最後這句話,她說得特別重。
一道春光倏然刷亮白無憂長年為香煙所累的心態,他的眉頭舒展開來,笑意掛在嘴角。
也許從這一刻起,香煙在他印象中不再是劫匪的標誌,而是父輩的象征。腦海中的拳擊比賽落下帷幕。舅舅和父親分別獲得冠亞軍,他們手捧金杯銀杯在領獎台上向他和劉雨芊招手致意。
兩人同時握緊對方的手,芊芊姐在心裏說,大叔,一起加油!他似乎讀懂了她的心意,放慢腳步轉過臉來,與她相視而笑,兩人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前走去。
穿過馬路,來到了西湖邊。放眼望去,剛剛蘇醒過來的那位濃妝淡抹總相宜的睡美人,一襲綠藍的裙袍,在和煦的春風吹拂下,輕輕地蕩起秋千,顯得悠閑而從容,遊客從她身旁走過,也不得不放慢腳步,平日裏那些像麻花一樣糾結於心的碎碎念,瞬間歸零,心就一下子打開了天窗,飛進來的是鳥語花香和藍天白雲。
這是芊芊姐第三次光顧杭州西湖,前兩次都是在會議結束後和同行們匆匆地遊覽了一圈,哪像今天二人攜手漫遊這般浪漫自在。以往和眾人旅遊,反倒會加深個人的孤獨與空虛,今天和他攜手同遊,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在心裏油然而生。她偷偷地看了一眼白無憂。他麵帶微笑,半張著嘴,微微仰首環顧美景,眼裏閃爍著好奇、驚喜與激動的光芒。
這裏叫蘇……什麽……他偏過頭問道。
蘇堤,也叫蘇堤春曉。你看,那邊是三潭印月,這邊是雷峰塔……她憑欄指點,春風撩撥長發,飛揚如柳絮。
不是假節日,遊客零零星星,為數不多。
在這個春天靜謐的上午。他倆挽著手靜靜地走在春意盎然,鶯歌燕舞的林間小路,任溫暖的春風愛撫整個身心。
粉嫩的桃花好像生怕辜負了大好時光,它們爭先恐後地從不同的角度放肆地拽出千姿百態來,春風利索的剪刀為亭亭玉立的柳樹裁剪出縷縷碧玉,它們在朝霞的映照下泛著醒目耀眼的金輝。
癲狂楊柳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芊芊姐喃喃自語。
你的意思……沉浸於春光中的白無憂好像意識到什麽,有些不解地望著她。
哦,沒什麽,沒什麽。我隻是突然間記起小時候讀的兩句詩。嗬嗬……她搖搖頭,打趣道,別緊張別緊張,沒有影射的意思。
哈哈哈……他一陣開懷大笑,故意拿腔拿調:請問劉老師,您屬於薔薇科的桃花,還是屬於雙子葉的楊柳科?
我嗎,肯定不屬於桃花級別的,因為,她遲疑了一下,又衝口而出,我可不願意做愛情的俘虜。說完把頭一昂,她的嘴角掛著的孤傲與眼裏流露出的熱望很不協調。
哦……原來如此。他貌似平靜地點點頭,明白,明白。心說,女人心海底針,還真難琢磨啊。然後,接著道,這樣說來,你更喜歡柳樹。
是滴。柳樹偶爾醉一杯,跳一下搖擺舞,大多數時候,她很清醒。總之,她灰常灰常靈活機動,落地就生根,生存力和抗汙染能力都是一流的。
這麽說來,你的確挺像一棵柳樹了。白無憂邊說邊攬過她的肩膀,不過,我倒希望你是我的一朵桃花,
哼哈……她甩開他的手臂,模仿他平時掩飾尷尬的樣子,幹咳了一聲,然後嫣然一笑說,你又做白日夢了?她舉起食指在他眼前晃動著。
嘿嘿……這不是夢吧。他笑著摸摸後腦勺,突然抓過她的手指使勁捏了捏。
哎喲!大叔……
還是夢嗎?他癡迷地望著告饒的眼睛問道。
芊芊姐望著近在咫尺的曖昧眼神,盡可能平息自己難以控製的心跳,話鋒一轉問道,說真的,你最喜歡什麽樹呢。
我嘛,他想了想說,我喜歡鬆樹和楊樹。他仰起頭望著晴朗的天空,仿佛樹們都長在天上。
哦,她若有所思地說,它們都屬於很穩健的植物。鬆樹偉岸挺拔,楊樹正直不屈。她向他翹起大拇指說,頂天立地的偉丈夫!
嘿嘿……白無憂笑得很沒有底氣,就像剛剛關了水龍頭一樣,笑聲在喉嚨裏咕嘟了幾下,一個急轉彎退了回去。
千萬不要小看自己。要是我的話,人給一點兒陽光,我就燦爛起來;人給一點兒顏色我就把染坊給開起來;人給幾塊磚瓦,我就盡管把房子給蓋起來。
厲害!他伸出拇指說,心理學老師,算是把我琢磨透了。
行了,大叔!別再抬舉我了,我哪有心思琢磨你,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她嗔怪道。
喂。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把房子蓋起來了,誰來住呀?他停下腳步,望著她似笑非笑的美目,把她攬入臂彎,她隨勢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地閉上眼睛,依然似笑非笑。於是,他勇氣倍增,低頭去尋那櫻紅溫潤的嘴唇。
嘻嘻……哈哈……
慢點跑……不要摔跤了,寶寶!
一個模樣三四歲的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從後麵衝過來,把他倆硬生生地拆開後便奪路而逃了。
對不起!對不起!孩子的父母緊隨其後,邊跑邊回過頭來向他們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