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原創:告別父親】第三章 中國奇跡

 

 

 

 

 

 

楓寧發現回到中國給父親治病,證明是個非常正確的選擇。葉落歸根給漂泊在外的旅人特別的踏實的感覺。和久別數年的親戚朋友見麵,給重情重義的父親以莫大的安慰。特別是父親在從部隊轉業後,在北京中醫藥行業工作多年積攢了深厚的人脈,這為楓寧父親的治療創造了極其優越的條件。

從美國回到北京飛機落地的第二天,楓寧和父親就坐在了北京中醫院院長辦公室裏,腫瘤科主任也隨後到達,和院長一起為父親會診。父親肝部腫瘤的狀況是非常讓人堪憂,大大小小的腫瘤遍布整個器官。

在和醫生一起看CT片子的時候,父親的病況讓楓寧難過的幾乎不能自持,楓寧的淚水一陣陣湧出眼眶,隻好默默退出醫生辦公室。

在走廊無人處,仰起頭把淚水默默吞下,做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才回到醫生辦公室聽哥哥和醫生商談治療方案。在麵對他人的時候,楓寧看起來那麽平靜,那麽鎮定,可是心裏卻在滴血。

在踏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分鍾,楓寧終於撐不住卸下了滿臉的安靜偽裝,任淚水在臉上肆意的橫流,她就這樣站在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站在摩肩接踵的人流裏無聲的飲泣。

厚重的羽絨服包裹住了她微微顫抖的身體,淚水一遍遍衝刷著她的臉頰。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在繁忙的街頭獨自哭泣, 也沒有人看見她昏黃的路燈下滿臉的淚光。

在中藥治療的配合下,楓寧父親很快開始了連續五輪的腫瘤介入治療。這個介入治療和前麵在美國的介入治療是一樣的,但是成效非常顯著。除了腫瘤科主任的精湛醫術之外,能在中國使用的特別用藥也卓有成效。

隻是整個過程對老人來說非常的難熬。為了保證動脈開口的安全防止大出血,每次手術之後24小時之內隻能臥床不能移動,想象一下像是被綁縛在床板上那麽久,這對常人來說都非常的困難。

另外術後三天的高燒雖然是正常藥物反應,但是連續高燒幾天對年近八十的老人來說真是太難受了。而這樣的折磨,楓寧的父親挺過了一次, 兩次,三次,連續經曆了五次。如果沒有鐵打的意誌,沒有樂觀的心態,很少有人能像楓寧的父親一樣能挺得過來。

三個月之後,複查的結果非常讓人欣喜,肝部的腫瘤幾乎都被消滅了,隻有零星的灶點殘存,而且肝部的指標基本都在比較正常的範圍內了。這真是一個腫瘤治療的奇跡!

楓寧的心這個時候略微踏實下來了。知道父親最愛吃烤鴨和涮羊肉,臨行離開北京的時候,又和父親一起吃了北京烤鴨。

那天恰逢父親的生日,楓寧請朋友在國貿的紅坊烤鴨店定了包間,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而此時的心情是開心又是忐忑的。

開心的是父親挺過了難關,從確診到現在已經一年,依然精神奕奕,以他大無畏的精神,把美國醫生的六個月存活期的預言勝利的踩在了腳下,照樣大口吃肉,開懷大笑,享受著快意人生。

和與此同時,所有人的心情還是忐忑不安,因為肝部腫瘤雖然控製住,可腫瘤細胞已經開始隨血液在身體裏遊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哪裏擴散生長。

果然楓寧回到美國不久,哥哥楓誌就告訴妹妹父親突發頭痛,透視顯示有腫瘤擴散到了頭部在鼻竇處壓迫神經,引發頭痛欲裂非常難忍。哥哥和父親已經輾轉找到了天壇醫院的伽馬刀治療主任,很快安排手術。

不久楓誌傳來了父親手術前的照片,楓寧一眼望去眼淚就流下來了。做伽馬刀手術需要在頭部預先搭好金屬支架,而且要超級緊固,護士說要金屬頭擰緊直接頂住到頭骨才行。

楓寧想象的出那是要堅持幾個小時的痛苦,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父親在治療的過程中受罪。好在治療結果還是讓人滿意的。父親的頭痛慢慢消失了。

楓寧終於盼到了暑假開始,就又匆匆忙忙的帶了家裏小的雙胞胎小娃趕回了北京。

幾個月不見,父親又經曆了這幾許磨難,麵目清臒很多,身體也顯得虛弱了一些。好在父親的胃口依然很好,楓寧又拉著父親開始一家家吃遍京城,京味齋的烤鴨,小吊梨湯的小肚,聚福源的清真涮羊肉,還有常州辦事處的清燉獅子頭,都是楓寧和父親最喜歡的吃的美食。

楓寧上海的朋友早就發出了邀請,想叫楓寧趁回國去上海玩玩,楓寧猶豫著想帶父親去,又怕他身體承受不住。

父親一向是熱愛旅行的,年輕時走走南闖北,在大江南北都留下了他的足跡。楓寧剛剛在北美落腳不久,父親就攜了母親出行,遊覽了大半個美國還有加拿大,連墨西哥和加勒比海都去了。後來楓寧又給父母親送去了歐洲九國遊,現在隻有澳洲是父親心頭的遺憾,估計此生難以成行了。

但是上海近在咫尺,父親的貪玩的心思在聽說楓寧可能去上海就一下子被勾起來了。在和家裏反複商量之後,楓寧帶著父親母親和兩個雙胞胎小娃,坐上高鐵就出發了。

父親在美國住了多年,還沒有做過中國的新近發展起來的高鐵,非常的興奮,一路上看看這裏,摸摸那裏,眼睛裏都是像孩子一樣開心的光芒。到達上海在酒店住下以後,父親就被老戰友的車接走了。

一聽說老首長要來訪上海,父親當年的屬下都很激動,當年父親對屬下如兄弟,是他們當年青澀年代的指路人,是他們成長之初的導師, 對父親的感激都是由心底而生的。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見到當年的恩師,讓這些白發老人都唏噓不止。特別是看到父親身患絕症,依然神采奕奕的樣子,心裏更生出了敬佩之意。

楓寧的朋友特別安排了車輛和司機,每天陪楓寧的父母隨行。夕陽西下,父親攜老伴兒登上了亞洲第一高樓上海中心。那一天,漫天的晚霞把天空映照的五彩斑斕,喧囂熱鬧的城市裏成千上萬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如同一幅精巧的畫卷展現在眼前。

楓寧的父親拉著老伴兒的手,並肩依靠在上海中心最高處的落地玻璃窗下,手裏拿著冰激淩,和膝下的兩個小孫兒開心的吃著。父親滿眼都是慈愛的笑容,他滿頭銀發浸染著夕陽的餘暉,略顯佝僂的身影映照在窗上,也映入楓寧的眼簾。

那一刻,楓寧的心情五味雜陳,有一絲欣慰,有一絲歡喜,有一絲擔憂,也有一絲無奈。欣慰和歡喜的是,一生操勞的父母能在自己的安排下,在人生的盡頭還能享受世間美景,享受兒孫相陪。擔憂和無奈的是父親的身體,雖然肝部病變已經控製住,腦部轉移的問題已經解決,可是不知道何時,新的腫瘤又會出現在未知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凶險,也不知道能把父親的生命留到幾時。

楓寧用力搖搖頭,想把這些不愉快的想法甩開。此時此刻,她隻想把慈愛的老父的身影留在腦海裏,把這一切留在心裏作為最美好的回憶。

那一晚,楓寧還鬥膽安排了父母去夜遊黃浦江。看到了排隊等待上遊船的人群黑壓壓的一片,楓寧有點兒心驚打了退堂鼓。她知道年邁的母親和重病的父親是不可能在擁擠的人群裏排隊站著等待一個小時。

她趕緊跑過去找工作人員聯係說明情況,工作人員看她領著兩個老的帶著兩個小的,立刻為他們安排不用排隊直接登船。楓寧心裏特別感激那個不知名的工作人員,他日常工作裏對陌生人這一點點善舉,一點點關愛,讓楓寧的心裏有莫大的安慰。

因為她知道,這是父親最後一次遠行了,她盡力把父親的旅行安排的舒適方便一些。這樣的感動在上海時時發生,包括把自己的車和司機派給父親專用幾天的老朋友,包括一早上班路上就趕到酒店看望父親的新朋友。還有在上海車站給楓寧指路到老人兒童專屬等候廳,讓老人在無人的站台上第一個上車,免去了擁擠中登車之苦。

楓寧覺得冥冥中一直有人在照看她,照看她的父親,她那個時候還沒有明白了解那是個什麽樣的神秘力量。

過度勞累的楓寧,在上海回北京的路上就悄悄的病倒了。在火車上,她就開始莫名其妙的眩暈不止,身子一直覺得失去平衡就隻好一直抓著扶手,接下來嘔吐不止。到了北京她就告訴母親自己已經好了。

可是天剛剛亮,她就瞞著母親,一個人踉踉蹌蹌扶著牆下了樓,踩著歪歪斜斜的步子走到地鐵站,一個人坐地鐵到城市的最南端,找到專科醫院就診。楓寧不想讓本就多慮的母親擔心,也不想麻煩為父親一直操心的哥哥,更不想麻煩在京的親戚朋友。

在美國生活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解決問題,一個人麵對一切困難。坐在醫生的診室,醫生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問,你都暈成這樣了,怎麽一個人來的,家裏沒人跟著?楓寧苦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治療非常有效,在醫院治療後又吐了幾次之後,楓寧覺得實在支撐不住還是給朋友打了電話接她回了家。第二天暈眩還沒有完全好,楓寧就帶了小娃趕去兒童醫院看經常性鼻出血。進醫院裏掛號排隊看醫生的繁複過程中走來走去,楓寧一直扶著小娃稚嫩的肩膀。

她輕聲告訴寶寶媽媽頭暈,寶寶要當媽媽的小拐棍兒。寶寶似是非懂的點點頭,緊緊貼了媽媽站好,細細的身板挺得溜直,這樣就讓媽媽能夠扶著走得穩些。

楓寧意識到自己不能倒,人到中年,這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最艱難的時候,自己也要把自己先照顧好了,才能有能力去照顧家裏人。

楓寧在醫院門口給寶寶買了最愛吃的馬迭爾冰棍兒,看著孩子臉上開心的笑容,楓寧心裏略略安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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