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在心胸外科實習的第一天，碰到的第一個病人就是林珍珍教授。
是的，林珍珍轉科了。
在呼吸內科沒有確診，是因為人家不想確診了，拒絕進一步檢查，任何檢查。呼吸內科的陳教授沒轍了，隻好請胸外科紀教授會診，紀教授會診後，也沒有別的辦法，開了轉診單。於是於珍珍成了紀可馨教授病床上的病人。
徐婉經過一番內心掙紮，決定先來胸外科實習，了解一下胸外科和紀教授的情況，知己知彼的情況下，再決定這個千辛萬苦才得來的讀研機會要不要放棄。
媽媽打電話來說，最近在超市找了一個工作，做促銷員，工資不高，每個月兩千多元，不過工作時間也不長，每天五六個小時，也不算累，如果嫌錢少，可以做兩份。
徐婉連忙說：“千萬別做兩份，把人搞病了，醫藥費不夠花的。關鍵還是爸得出去工作，不能靠您養。”
媽媽說：“你爸自打下崗以後，做了幾個工作，都覺得做不來，那時候也是我這邊店裏生意還可以，就讓他別找事了，到店裏來幫忙就行。沒想到去店裏他又和你張阿姨合不來，沒有辦法才讓他別來了，就這樣搞夾生了，他混著混著就混習慣了。”
“你每個月別給他錢就行了，讓他自己管自己。”
“說起來容易，看他那個可憐樣，哪裏忍心呢。”
媽媽怕徐婉擔心錢的問題，又和她說：“你就別管這些了，好好讀你的書。你讀研究生的錢我早都給你準備好了，放在你張阿姨那裏，沒和你爸說。”店子關門的時候兩人還是分了一些錢，徐婉媽媽怕被爸爸知道了拿去打牌，就說什麽也沒有分到。
一來到科室報到，紀教授倒有點愣住了，這女孩真來實習了。
“好吧，先到我的組吧，誰叫你是我的學生呢。”
上次複試碰到的博士生楊帥也在這個組裏，一見麵就認出了徐婉：“你也來了？”不過他告訴徐婉：“我馬上要回去準備碩士研究生答辯了，在這裏還有兩周的時間。等答辯完了我再過來。”他是S醫科大學的碩士研究生，考過來讀紀教授的博士。
私底下他和徐婉說：“我當初也是沒有眼光，讀了一個不能帶博士的導師的研究生，不是說我老師不好，我老師挺好的，就是我再考博士，又得再讀三年。感覺浪費了一年時間。所以你能夠讀紀教授的研究生，就早點準備轉博，五年一起拿下來。”
徐婉在心裏犯嘀咕，三年都覺得好長時間了，還要讀五年？
楊帥也是鬼得很，一看見徐婉來，就將8床林珍珍分給了她。徐婉有過幾個科室的實習經驗了，作為實習生，第一重要的就是寫病曆，各個科室病曆都有不同的要求，所以開始幾周要集中精神，趕快弄清楚其中的規律，不然出了錯誤肯定是要重寫加挨罵！現在醫院對病曆的要求也高，一份丙級病曆就可能導致全科的獎金被扣，實習生也是責任重大。
跟著紀教授查完房，紀教授交代了一些用藥事項，手術安排，就上台去了。剩下一名副教授指導進修醫生重新開醫囑，用藥調整，檢查單。楊帥也和徐婉一樣，實習，跟著上級醫生去病房換藥，改病曆，寫病程記錄，等忙到差不多了，趕緊跑到手術室去參觀手術。
醫生辦公室隻剩下徐婉一個醫生，徐婉想起來8床的病曆還沒有完成，反正也沒有參觀牌，手術室也進不去，幹脆靜下心來看病曆寫病曆。
7,8,9床是一個三人間，在外科病房裏算條件還可以了，不像那種六人間，隻要有一個病人不舒服，六個病人都休息不好。
8床是一位老太太，徐婉核對了一下床頭卡，林珍珍，女，79歲，咳嗽待查。寫這種診斷就是還沒有診斷清楚病因。陪護她的是一位年輕小夥子。老太太半躺著閉目養神，小夥子專心地低頭看手機。現在一老一小的陪護基本上就是這個常態。
徐婉穿著白大褂進來，三張床的病人都看向她，不知道她進來是找誰。徐婉走向8床，說：“我來問一下病史。”
老人駕輕就熟地將自己咳嗽半個月，偶有血絲，無發熱及其他明顯不適的症狀複述了一遍。又說了自己有高血壓，一直在吃藥控製。
徐婉一邊聽，一邊記錄。最後於珍珍說：“我是轉診病人，這些在呼吸內科的病曆裏都有記錄。”徐婉有點窘，她是第一次碰到轉科的病人。老太太倒是溫和，說：“你今天第一天來實習的吧？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重新寫我的病曆，你去護理部問問吧？”
陪護的小夥子抬起頭，看了徐婉一眼，對著老太太說：“奶奶，您又拿別人開玩笑，小心我媽回來批評您！”
老太太爽朗地笑了：“我說我沒事了，你媽非要我住在這裏，這裏太無聊了，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說說話。”
小夥子連忙說：“奶奶，您要配合檢查，真要沒事了，就可以回家了。您出院了，我也好去做我的事，這一天天地，泡在這裏走也走不開。”
奶奶笑著說：“我就說吧，久病床前無孝子，這才幾天，小魏就不願意陪著奶奶了。”
那個叫小魏的撇撇嘴：“又來了，我可說不過您。”
到護理部一打聽不打緊，嚇了徐婉一大跳，林珍珍竟然是紀教授的媽媽，那個叫小魏的竟然是紀教授和老魏的兒子。再一看林珍珍的資料，理工大學正教授，真是虎父無犬女，不不不，虎媽無犬女。心下也是感歎，難怪紀教授這麽厲害。
主班護士說：“8床今天剛過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弄，常規上是按轉診處理，不過現在的醫保局各種各樣的規定，不符合條件病人就不能報銷，等紀教授下了台，我問問她是不是按先出院後入院要好一點。”
到了晚上，小魏在那裏向紀教授打聽：“今天來了一個女實習醫生，是您的學生？您現在也招女生了？”
紀教授一愣，看不出來，這徐婉，還真是招人喜歡啊。
今天在手術室，就有幾個下級醫生問起了：“紀教授，您今年又招了一個女生？”
小魏又問：“媽媽什麽時候開始招女生了？以前不是說胸外科都是男醫生嗎？”
紀可馨沒好氣地說：“你媽不是女的？”
“我媽那不一樣，和林珍珍教授一樣，是女中豪傑！”小魏貧嘴。
“是不是陪了你外婆幾天不耐煩了？”
“哪敢哪敢？我外婆可厲害了，進來一個護士就要給我介紹女朋友。我看不是我不耐煩陪她，是她不耐煩我陪她。”
紀可馨倒是覺得有趣，這個林珍珍。又正色道：“你晚上怎麽回來了？不怕外婆從醫院跑出去？”
“趕我走呢，說是男女有別，311病房都是女病人。 跑不了，我騙她說哪一床有病人逃走，醫院就扣管床醫生的工資。”
紀可馨笑了，這一對活寶，8床的管床醫生就是紀可馨，林珍珍不舍得扣紀可馨的工資，不敢跑。
第二天查房，林珍珍一大堆意見，說不該轉科。到了胸外科，一天見不到一個醫生，問起來都是到手術室去了。不是見不到一個醫生，是一天就一個實習的小姑娘坐在醫生辦公室。人家來實習，你們也總得教一點東西給別人吧，這倒好，你們都跑了，留下她一個人守城。病房裏的病人有事又都找她，她又不會處理，凡事都去找護士，護士也不是都能夠處理的，這可怎麽行？我看你這個主任當的不好！
紀教授說：“外科都是這樣。開刀是大事。”
於珍珍更不高興了，開刀是大事，我又不開刀，把我往這裏轉幹什麽？我說出院就出院，你們非要把我轉上來，一天了，啥事沒幹。
紀教授解釋：“啥叫啥事沒幹？昨天一天在給你辦轉科手續，讓你早一點住上來，是因為好不容易有一個空床，要不然進不來。”
於珍珍就說:“怎麽這麽多人喜歡開刀？開膛破肚的，又不見得治得好。”
紀教授耐著性子解釋：“得了病也是沒有辦法。”
林珍珍於是又要求出院：“得了要死的病就回去好好活，能活多久活多久，何必非要把不多的時間都花在醫院裏，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呢。”
和她說不通。隻好安排開檢查單，複查CT，約纖支鏡檢查，做好開胸探查的準備。
紀教授說做好開胸探查的準備，底下的醫生就都有點緊張了。開始他們都以為紀教授的母親來住院，不過就是本院職工的一點福利，可以住院掛床開藥什麽的，因為好多藥不住院都不能報銷，這也是很多病人不得不找關係走路子的一種辦法。如果真要到那一步，就說明不能排除肺部的腫瘤。
從311病房出來，徐婉看見紀教授的眼眶有點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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