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無憂在遭遇了那次開封的被勒索事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心裏都後怕,再也不敢隻身來大陸自由行了。後來,他一般不是在台灣參團就是飛到大陸某個大城市參團。孑然一身,來去隻有,無牽無掛。
55歲的台灣斯文男人,在大陸旅行團自然是一道吸引眼球的風景。
那年春天,他從台南飛到成都參團去九寨溝三日遊,團費500元,超級劃算。還有更劃算的是,在這個旅行團他遇到了一位風韻猶存的獨行俠女。這位來自雲南昆明的攝影發燒友。不僅為他拍了無數張美照,還邀請他一起品嚐了烤全羊。他一邊抹擦油滑的嘴唇,一邊試圖掏出皮夾子來的時候,那位美女攝影師豪爽地伸出纖纖玉手手來擋駕道,哎呀,怎麽能讓台灣同胞埋單呢?大家走到一起就是難得緣分嘛,就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吧。謝謝!真是不好意思。他抬起右手摸摸後腦勺,好像要把羞澀塞進頭發裏去。
台灣男人,真的好斯文呢。美女攝影師暗自發出讚歎。
三日遊結束之後,他們相約夏天在春城昆明再會。白無憂巴不得在享受地主之誼的同時免去自由行不可預測的危險,既省錢又省心,何樂不為呢;而美女攝影師迫切想深度了解這位儒雅台灣男的背景、實力和個性。
夏天在二人的熱切期盼中很快來臨。她預先替他訂了三星級酒店,入住的當天晚上就帶他去賓客滿座的“雲南過橋米線”美美地搓了一頓。席間,美女攝影師有聲有色地描述過橋米線的典故由來。
話說這過橋米線啊,已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相傳,清朝時期滇南蒙自縣城外有一湖心小島,一秀才到島上刻苦攻讀準備進京趕考,他賢慧勤勞的娘子弄了他愛吃的米線送去,可每一次從家裏出門到了島上後,米線就冷了。有一次娘子偶然送雞湯的時候,發現雞湯上覆蓋著厚厚的那層雞油有如蓋子一樣,放入米線可以保持溫度,等吃的時候再放佐料和米線更加爽口……這個方法後來傳開,沿襲至今。因為那娘子到島上必須經過一座橋,所以後世就把它叫做“過橋米線”。
白無憂一邊盡情地享受美味,一邊微微點頭側耳聆聽。物質和精神的享受啊,怪不得店堂掛了一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招牌,
春城的夏夜,彌漫著花香,暖風熏得人飄飄然起來。兩人散步漫談,回到酒店。白無憂悉悉索索在行李箱裏摸索了半晌,掏出一塊比麻將牌大一點的東西,說,台灣高山茶,嚐嚐吧,很不錯的。她接了過去,拿在手裏把玩著好像在把玩他的心思,哈哈哈……她突然仰首大笑起來。
哦,太少了。不好意思,行李太重,我每次出行都盡量輕裝 ……以後,你到台灣去玩,我開車做導遊……他顯得語無倫次,臉上掛著貌似討好的微笑。邊說邊摸摸後腦勺,像一個怯場的孩子似的。
嗬嗬……她捂著嘴,說不出話來。心想,今天總算見識了什麽叫斯文儒雅。管他的,他又不是我的什麽人,過客而已,何必花功夫去把他看透揭穿,那樣反倒無趣。索性沒心沒肺,大大咧咧地陪他遊玩兩天,送走了事。
次日清晨,美女攝影師驅車帶著台灣同胞向滇池和西山進發。
中午時分,火辣辣的太陽當空照,他倆一前一後行走在西山的小路上,頭皮被曬得滾燙滾燙的,腿腳也有些不聽使喚了。
美女攝影師又餓又累,問他,你餓了嗎?他搖搖頭,反問,你餓了? 她點點頭說,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他們來到路邊的涼亭,各自取出水杯喝水。前麵的路口有一個賣玉米、紅薯、茶葉蛋、熱狗、水果等食品的小賣部,美女瞅瞅那邊,又瞅瞅台灣同胞,他的視線在另一個頻道,仿佛在思念遠方的親人。
唉,美女攝影師歎了一口氣,又說,你餓了吧。
我這裏有點花生。他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聲音細得像從縫隙裏流出的水。邊說他邊取下背包拿出一個食品紙袋。。
你自己吃吧。她瞥了一眼有氣無力地說,大熱天,嘴巴都起泡泡了,還吃花生,你不嫌口幹嗎?她的口氣像訓斥不懂事的小弟弟。
嘿嘿……他憨憨地笑了笑,又差點把手放到後腦勺去了。
好沒趣耶。她真心想懟他,但卻餓得說不出話來。
白無憂似乎察覺到什麽,於是心一橫,起身去了小賣部,他站在五六個遊客的後麵猶豫了半晌,一咬牙,花了10元人民幣買了一條糯玉米。
他帶著平靜如水的表情,回到美女攝影師身邊,嗅了嗅玉米的甜香味兒,把它掰成兩半,然後孩子氣地問,你要那一半?
她故作天真地眨眨眼說,隨便。
於是,他再一次心一橫,把僅占三分之一的尾巴根遞給她。
依著她從小到大的嬌小姐脾氣,恨不得把手中的尾巴根扔到山腳下去。但是,今天不能,她麵對的是一個台灣同胞,是被國人當成外賓接待的貴客。
第二天早上,白無憂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8:20分了。按計劃今天該和美女攝影師結伴去大理,怎麽還不見動靜呢。昨天一大早,滿麵春風的她就來按門鈴了,可是今天…… 哦,可能昨天太累了,也許睡懶覺了。
白無憂在疑惑中打開微信,隻見她留言到:白先生,您好! 我今天要參加昆明市攝影協會的重要活動。失陪了,祝你旅途愉快!
他怔了半晌。然後回道:謝謝!也祝你愉快。
二人自由行就此擱淺。白無憂在春城轉悠了一天,第三天傍晚離開時去前台還門卡,才知道美女攝影師把埋單的所有權全部移交給了他,本來他以為至少可以占一天便宜的。
原來美女攝影師和酒店客房部經理是閨蜜。本來說好了按總價的8折埋單,每天僅288元,而且美女起先也願意出錢款待海峽彼岸來的客人,但她的閨蜜聽了白無憂的驚人做派之後,決定按實價每天360元收費,並竭力阻止她埋單,說,對這樣的男人絕不能心慈手軟。
白無憂一個人懷著十分遺憾和忐忑不安的心情參團遊覽大理和麗江。這是一個旅費低廉,購物時段超長的旅遊團。導遊是一個自稱白族人的小夥子,一路宣傳購物的重要性,說他們導遊和司機的工資是如何如何的少,工作是如何如何的辛苦,大理的漂亮的玉石是如何如何的貨真價實。然後,司機直接把旅遊車開到一個倉庫式的大賣場,遊客下車的時候,導遊小夥兒特別強調,一會兒統統憑購物小票上車。白無憂生怕遭遇被趕下車的危險,在賣場轉悠了一個小時,不得已花了280元買了一個小玉佩,然後,回到旅遊車上。站在門邊導遊小夥看了看他提供的小票,咧著大嘴冷笑了幾聲。
笑什麽笑?活搶人,土匪。他在心裏罵道。說到這個匪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國民黨和共產黨都曾經相互叱罵對方是土匪,一個罵共匪,一個罵白匪。現如今,到底誰是土匪?在白無憂眼裏,河南開封的不良車主和眼前這個小夥子才是真正的土匪。都什麽年代了, 怎麽還有這麽多土匪?真是的,太不像話!白無憂在心裏很斯文地罵道,他的頭也開始甩起撥浪鼓來。
此時,雲南土匪正在大聲訓斥車上的53個遊客。
太丟人了!53個人總共消費不到5000元,我都替大家感到臉紅。你們為什麽不能換位思考為我和司機著想……太丟人了……我上次帶的團,也是50多個人,總共消費15000多元,比我們這個團整整多一萬哪……太丟人了,我替你們感到臉紅。導遊小夥子把圓腦袋甩得跟撥浪鼓似的,好像一個帶團參賽沒有拿到金牌而對部下大發雷霆的教練。
乘客多為退休的大爺大媽,這時候居然老實得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臉紅心跳默默無聞地聽憑老師指責。車上鴉雀無聲。
白無憂感到十分詫異,那些大媽們在城市廣場上跳舞的時候,驚天動地,勁頭十足,每一個都像鯉魚跳龍門一樣,不狠狠地透支體力就誓不罷休。為什麽遭遇這種不公正的侵權行為的時候,居然默不作聲,全都跟縮頭烏龜似的。
太丟人了,我為大家感到臉紅!敲詐勒索的人還在鬥唇合舌地說得唾沫飛濺。
要是和王春燕一起自由行,肯定不會遇到這些晦氣的事情了。白無憂滿懷惆悵地想。
王春燕是美女攝影師的芳名。一想到她,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這倒不是愛上了她。白無憂的餘生是不想再婚的,更不想和大陸女人再婚。一個人過慣了無憂無慮的單身生活,何必找個包袱來背,那得白白地花去多少錢呀。再說,就是要結婚也不會考慮大陸女人,兩地文化差異太大,肯定難以磨合,這是他堅信不疑的。
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當初舍不得用小恩小惠收買王春燕,導致二人自由行半途而廢,無疾而終。為什麽當初不送她一條完整的糯玉米……他看著手心裏這個花去他280元買來的多餘的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小東西,痛心疾首地想。
白無憂從昆明飛回台南之後閉門思過。躺在床上翻著眼珠,在天花板上一條一條地書寫經驗教訓,準備以利再戰。最後製定出與大陸美女結伴旅遊的幾個原則。
第一 在結伴遊的最初兩天要適當破費,以取悅於對方;第二 和每一個美女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周,在分手前有意識把關係搞僵,免得日後對方到台灣來騷擾自己;第三 既要享受“地主之誼”,又要見好就收,不可過於貪婪。總之,節省部分開支即可,切記和大陸美女結伴旅遊的主要目的是獲得安全感。
芊芊姐是他這一交往理論的第8個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