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教授欲拉同盟軍小魏——他們的兒子,小魏倒好,說他媽媽:“爸爸搬出去不更好?你可以更安靜地做學問了。”
紀教授不明白兒子為什麽對他的父母是這樣的印象,但是她想起來孩子上小學時候的一件事,那時候老魏在家裏教小魏拉二胡,紀教授當時正忙著申請課題,焦頭爛額的,又是人生的上升期,嫌他們吵得慌,咿咿呀呀地,一怒之下就將老魏的二胡給摔了。她沒有問過小魏,這件事對他的心靈有著怎樣的影響?
小魏沒有從事醫學事業,當然紀教授是希望他學醫的,老魏卻是覺得隨緣的好,何必將自己的愛好強迫到兒子身上?紀教授工作忙,管孩子的事情是老魏管的多,小魏的性格也繼承老魏的多一些。紀教授這些年其實有一點後悔,孩子小的時候,她真的管的太少了,所以這孩子和她不親。
再說了,以紀教授在醫院或者說在醫療界的人脈,怎麽說孩子也可以走一走捷徑。可是這孩子偏偏學習不怎麽努力,又不肯學醫,現在老大不小了,在外麵租一個櫃台賣手機。同事們問起來小魏的情況,紀教授是一律以不清楚做答,她也算是風光了一輩子,這個兒子卻有點讓她抬不起頭來。
小魏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在醫院的子弟中,他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有混得好的,比如眼科林教授的女兒林珊珊,現在是心內科的學科帶頭人,她爸爸說起他女兒是一百個得意,連在醫院裏走路都是昂著頭。小魏和林珊珊是小學初中的同學,雖然也承認林珊珊成績還不錯,不過私底下,小魏也說:“她高考不也是考得不好,醫學院降分錄取的。”
林珊珊那一屆,一直都是被醫院的教授們不斷說起的一屆。因為院長的女兒那一年高考,醫學院的起分線就卡在了院長女兒的分數那裏,所以醫院子弟一批人都跟著沾了光。隻有小魏,考前擔心考不上,沒有報考醫學院,就錯過了這一個優惠。不過小魏也蠻想得開,看他媽媽每天那麽忙,他覺得不當醫生也挺好的。現在活得多自由!
再還有比小魏差的,普外科的陳教授的兒子陳旭,陳教授兩口子都是教授,和紀教授家差不多,不過是陳教授比魏教授更出名一些,不是女強男弱的配置。每次想起來陳旭因為吸毒被警察從家屬院裏抓走那場景,紀教授也不由得在家裏作揖,謝天謝地,小魏雖然沒什麽本事,好歹還是沒有幹什麽壞事。說起來,陳教授兩口子也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孩子沒人管,家裏一個老人一個保姆帶出來的孩子,膽子比天還大,一上中學就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拉都拉不回來了。
在這一點上,紀教授還是得感謝老魏,是老魏專心地帶孩子,雖然她也覺得沒有帶的那麽好,但是好歹不像陳旭那樣走上歧途。陳教授夫婦倆,以前是多麽清高的一對夫妻,一個普外科教授,一個婦產科教授,都開得一手好刀,這兩年孩子一出事,整個人都黴氣了,在醫院裏碰到熟人都要繞著走,生怕被人問起陳旭的近況。
因為這些,她還是感激老魏的,這麽多年來,老魏 把所有的風光都讓給了她,從風風光光的外科申請調到了灰不溜秋的康複科,雖然這中間也有不為人知的無可奈何和力不從心。
畢竟兩個人都幹手術科室,孩子根本就沒有人管,學校裏開家長會人都沒有人去參加。後來的晉升也一直被人詬病說沒有文章什麽的,除了老魏沒有那個心氣以外,他也確實沒有那個時間,康複科雖然相對輕鬆,但是每天也是要麵對各種各樣的病人,一下班就是買菜做飯帶孩子,哪有還有精力去寫那些晉升文章?
有的時候,紀教授覺得老魏真的是做了很大的犧牲,有的時候也覺得老魏這個人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怎麽推也推不動,不說別的,正教授也提了,當初那麽多人眼盯著的康複科主任,多少人以為有紀教授罩著,那還不是老魏的囊中之物?
可是老魏呢,硬是給推掉了,還那麽謙虛地說要讓年輕人多鍛煉鍛煉。年輕人一上去就忘記老魏的提攜了,要不是老紀還在那裏鎮著,什麽小鞋子不敢給老魏穿?
這醫院的曆史,在紀教授眼裏,分明就是一本宮鬥史 ,你不踩別人,就會被別人踩。
紀教授也有良心大發的時候,那時候他們的關係應該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瓦解。和老魏一起出去旅遊,說好的二人世界,可一到了當地,就有各種藥商器械商出來接待,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出入是豪車,進的都是豪華館子。
老魏也是服氣,紀教授到底是全國知名的大教授,到哪哪都有人捧著,不過每次別人介紹他時的那個語氣:“紀教授的老公,A大附屬醫院康複科教授。”聽上去後麵那個介紹就是一帶而過的,甚至可以不帶而過,前麵才是主要名稱,這就讓老魏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吃軟飯的。
在醫院裏已經被人這樣說了,老魏也就硬著頭皮接受了,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還要被不相幹的人這麽嘲笑,老魏就有點受不了了。下一次再有出去旅遊的機會,老魏就打了退堂鼓,“我這邊工作也挺忙的,請不動假。”紀教授知道他的那根筋,心裏有點怪他太敏感,但是女外科醫生大大咧咧的性格,還是沒有往心裏去。
是女實習醫生的事情在全院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紀教授才突然意識到她與老魏之間的疏離。老魏搬到書房去睡覺已經有幾年了吧?開始求的是互相不打擾的休眠,後來兩個人話說得越來越少,紀教授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幾乎好幾個月都不說一句話了,常常是紀教授下班老魏已經出門散步去了,等老魏回來,紀教授卻是要休息了。
早上也是,以前老魏還在家裏做早餐,但是做的也不是很合小魏和紀教授的口味,但是為了小魏的身體發育,老魏還是硬著頭皮給他們做。現在小魏自己也工作了,在外麵租了一個單間,隔三差五地不回來住了,說是為了方便加班,老魏看他是為了方便交女朋友才是正經,不過老魏覺得這也很正常,誰還不是打年輕時候過呢?
小魏不常回家,老魏就更加有不做早餐的理由了,醫院裏有職工食堂,員工有就餐補貼,不吃白不吃,不要說早餐,連午餐老魏也在那裏解決了,很好,這幾年醫院真是發展不錯,至少老魏不用忙著買菜做飯了。年紀大了,晚餐隨便吃一個饅頭對付一下就過去了。
老魏不做飯,紀教授也沒有感受到他無聲的抗議,反正原來他做飯,她回來吃的次數也不多,多數時候都是在手術室吃手術餐了,雖說難吃了一點,但是好歹可以補充一點體力。下了手術台,又經常有病人,藥商請客,紀教授有時候想到老魏做了飯要回家吃就推辭了,但是總推辭總歸是不好的,在中國凡事都講究一個圈子,你總是將自己排除在圈子外麵,就算你再牛逼,別人都想巴著你,沒有幾個貼心的手下也還是不行。
直到跳樓事件發生,老魏勇闖行政樓的事跡在醫院傳為美談。紀教授才從眾說紛紜中搙到事情的本質:是因為一個長得漂亮的女實習醫生,難怪!這是紀教授的思維,既有女人的細膩嚴謹,也不乏男人的果斷敏銳。這兩者在她身上完美的結合是她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女外科醫生的原因。但是她將他們幾十年的婚姻疲憊的走向,一股腦地怪罪在一個23歲的女孩子身上,是的,23歲,年輕美麗,對男人多麽具有殺傷力!不能不說是有多麽地有失公允。
事件的發展就這樣脫離了軌道。紀教授在家裏對魏教授展開了各種形式的批評教育。以前不看電視的她,現在也抽時間早點回家陪老魏看電視。問題就是她看的都是《我的前半生》《女人四十》《離婚律師》這樣的家庭倫理劇。這些節目以前是紀教授最為不屑一顧的,婆婆媽媽,小裏小氣,有什麽看頭?現在呢,她不僅看,還要強迫老魏一起看,讓他看看劇中出軌的男人都是什麽下場!
這還不算,還逼著老魏承認都是那個叫徐婉的女生勾引的他。什麽德性!現在的女人。一看就是小地方來的,沒有見過世麵的,狐媚子相!
隻要老魏承認了,書麵寫下來,她就可以拿著這個書麵材料去找臨床學院的院長,怎麽處理這個女生應該可以好好談一談。實在不行,揪住她一個漏洞,人還能沒有漏洞?讓她不能畢業,顏麵掃地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老魏駭然地聽著紀可馨的高談闊論,仿佛從來都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