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丁”一向是教師的代稱,它表達著一種對教師的敬仰之情,也透露著教師這個職業的神聖及重要性,除了“傳道,授業,解惑”更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無論是兒童刊物裏,還是新聞報道裏,歌頌教師的文字可真不少。可是,我卻不那麽幸運,在我最需要被指引、被塑造的年紀,我並沒有碰到傳說中的“園丁”。
小學時,我影響最深刻的當屬李老師,畢竟她教我們的時間最長,從四年級開始直到把我們送出小學。
也許,最初是她教會了我寫作文,但我隻能猜測她用的大概是激將法。
李老師布置過一篇作文,描寫一種自己熟悉的植物。
為了寫好這篇作文,我放學後在家仔細的回想醜小鴨樂園裏的各種植物,後來我決定寫自己最熟悉的藤三七。我沉浸在回憶中,把我對藤三七的認識和與之有關的趣事都寫了下來。還查了許多資料,向家人核實了許多我不能確定的細節。
第二天,我信心滿滿的帶著作文去了學校,期待著能得到老師的肯定。
那天,大家把作文交給老師後,她就隨意的問同學們寫了什麽植物。
梅花、荷花、蘭花、菊花、牡丹、鬆柏、竹子......李老師聽到這些名字,滿意的點著頭。當她聽到我說“藤三七”時,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消失了。
“你寫的是什麽?你再說一遍。”
“藤三七!”我加大了聲音重複了一遍。
“藤三七?藤三七!有什麽好寫的?”李老師一臉的不屑,“不好,不好,回去重新寫一個有意思的。”
我無辜的愣在那裏,不知所措。老師真是厲害,隻用聽聽名字,就能判定作文的優劣。
有幾個不懷好意的同學聽完老師的話就笑出了聲,還附和道,“‘藤三七’是什麽東西?沒聽說過。”
但是,我並不認同老師的說法,並不是隻有“梅蘭竹菊”才值得書寫,我寫我熟悉的植物,才可能寫的生動,寫的有感情。
別人沒聽說過有什麽關係?這是我的作文,又不是別人的作文。況且,大家知道的少,而我正好熟悉,寫出來與大家分享不是很好嗎?如果每個人都去重複寫那些已被稱頌了數千年的的植物,又有什麽意思呢?
我沒有按老師的要求重新寫這篇作文,我告訴李老師這是我最熟悉的植物,從我記事起就認識,別的植物我不熟,沒法寫。後來,她也沒辦法,隻能作罷。
如果說“紅花榜事件”是李老師對我的第一次傷害,那麽“藤三七事件”就是第二次。她不看內容就當眾妄加評論的作法,深深的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頓挫了我的創作熱情。
自此,我對李老師審作文的能力產生了懷疑,不再像以前一樣對她提出的建議言聽計從,而是更願意堅持自己的構思和立場。李老師改過之後,我不放心還要再請老爸幫我改一遍。
這樣的堅持之下,僅半年時間,我的作文水平就有了明顯的進步,就連李老師也無話可說。如此看來,“藤三七事件”的刺激倒還成了一件好事。
個人事件的殺傷力也許不算什麽,那就來說個集體事件。
教數學的劉老師是個四川女漢子,幹練的短發配著鏗鏘有力的說話聲,做事雷厲風行,教學嚴謹,我一直非常喜歡她。有時候,我還特地中午早早去學校,幫她照看一下她剛剛上一年級的小女兒,讓她可以安心在辦公室睡會兒午覺。
但是,有天下午上課時,劉老師說上次數學測驗,很多同學的成績都不理想,有幾個知識點,可能很多同學沒懂,她今天就再講解一下。
講完之後劉老師問大家,“都懂了嗎?不懂的請舉手!”,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人舉手。
沒想到,劉老師突然隨機叫起兩個同學到黑板上做題,偏偏他們都做不出來,其中一個亂寫一堆,另一個則全部空著。劉老師很生氣,就開始教訓他們,越罵火氣越大,後來就把矛頭指向了所有同學。
說我們不懂裝懂,不認真學習,浪費她的時間......然後,邊罵還邊撕起同學們的作業本來,越撕越起勁,越撕越氣憤,臉都漲得通紅,看著特別嚇人。
大家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狀況,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老師平靜下來。我們隻能任由她發作,直到放學的鈴聲響起,大家也沒敢動。
後來,劉老師哭著把作業本全部扔到地上,起身說了句,“我教不了你們,我走!”
有的同學也跟著哭起來,有的同學開始挽留老師,有的居然拉著劉老師的衣角跪了下來。但劉老師還是掙紮著回了辦公室。
我作為一個11歲的學生,真的不太能理解劉老師的這番表現。我能理解一點她的委屈和苦衷,卻無法理解她如此這般嚇人的怒火。
要說老師發火,李老師也經常把粉筆投向上課時開小差、說話的同學,有時候特別生氣時,還會隨手拿起前排同學的文具盒砸向違反紀律的同學。
後來,坐前排的同學都隻敢帶便宜的舊文具盒來上學,裏麵基本也不放什麽文具,就作個擺設,免得心愛的文具“粉身碎骨”。
但是,李老師的殺傷力與今天的劉老師一比較,立馬就成了小巫見大巫。
本來,劉老師起身說要走,我想這樣也好,我們也幫不上忙,正好讓老師自己去冷靜一下。可是沒想到,會有同學哀嚎起來,跪著求她。這樣一來,就全亂了。
大部分同學都尾隨者劉老師去了辦公室,韓嫣被叫去參加學校裏的少先隊活動,我和幾個同學在教室收拾完那些殘缺的作業本,才去了辦公室。還沒進門,就聽到各種哭泣聲,像是在開追悼會一樣。有些別班的同學路過,就湊在門口看熱鬧。
我剛跨進門就吃了一驚,裏麵大概有三十多名同學,全跪在地上求老師別走,以後一定好好學習,認真聽課、做作業......
劉老師已經停止了哭泣,麵無表情的坐著,也不說話,隻是仰頭看著天花板。她的辦公桌前麵和她身後都跪滿了人。同學們都跪著,就連平常調皮搗蛋的霍驍都難得的一臉嚴肅。
我們幾個晚到的,站在那裏的顯得特別突兀,後來有兩個同學找到地方也跪了下去,另外兩個扭頭走了。
我孤零零的站在同學們身後,無所適從。無論是劉老師的麵無表情,還是同學們的集體跪求,都超越了我的理解和共情範圍。大家都跪著,我怎麽能站著呢?有好心的同學給我挪出一點地方,但是我卻找不出充分的理由能說服自己獻上我的膝蓋。我暗自希望,這一輩子也不要出現能令我下跪的理由。
我不覺得需要求劉老師什麽,如果劉老師真的對我們失望,她想走是她的自由,我不會阻攔,更不會挽留。
這幾年,各種老師來來去去,我早就習慣了。今天牛老師走,明天自會有馬老師來,我有什麽好著急的呢?無論哪個老師教,其實對我們的成績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還是那句話:愛學的總是能學好,不想學的,誰教都是白搭。
幾分鍾之後,我決然的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不管其他同學怎麽想?怎麽看我?我都堅信自己的選擇,別人的行為不能影響我的判斷。
我回到教室,拿上書包就回了家。
吃晚飯時,我突然想起今天的值日生和勞動委員剛才都跪在辦公室裏,那教室的衛生誰去打掃呢?他們後來怎麽樣了?走的時候有沒有把門鎖好?我越想越擔心,隨便吃了幾口,就趕緊回了學校。
教室的門大開著,一片狼藉。我去辦公室看了看,燈已熄,門已鎖。於是,回到教室拿起掃帚開始打掃。之後又在牆上的執勤表上簽了字,這就表示四名值日生已經打掃過衛生,而不會被罰掃地一周。
我不喜歡掃地,但我不能讓垃圾影響了明早上課。對我來說,這可比劉老師的去留更重要。甚至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經想好,如果明天的數學課沒人上,我就先組織一個數學知識競賽。
第二天,劉老師照常來上課,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我也沒去打聽昨天的後續。
大家的數學成績就此大幅度提升了嗎?並沒有。
並沒有幾個人因為那一跪,就格外珍惜得來不易的劉老師,從此發奮圖強。到了學期末,原來考50分的依然沒能越過60分。
雖然,時隔多年,但每次想起那麽多人跪地哀嚎、求情的場麵,我仍然會後背發涼。
我當時以為,這已經算是最具殺傷力的事件,可是沒過多久我就懂了,“最”字不能隨便用。
“園丁”的殺傷力可遠遠不止於此。
陳旖璿 寫於法國 第戎
2019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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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