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醫生遇上大教授8.
老魏又自言自語的說:“本來吧,這些新機器都是研究生做課題用的,但是,我看不慣那些導師的就是,科室花了這麽多錢,買的臨床用的機器,經常就是研究生做一兩個課題,答辯了,分配了,能留下來還好說一點,大多數都是拍怕屁股就走人,一堆機器留在這裏,就成了一個廢物,說起來,就是那個誰誰誰的研究生寫過哪方麵的研究文章,說那好吧,用在病人身上,竟然就沒有人開得了機。”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牢騷在徐婉看來是真正的對醫學的熱愛。
徐婉仿佛看見了他的一腔熱血,當然他在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另類。人總是希望被關注,喜歡群居,願意從眾,要站在90%的大群中才有安全感。
老魏並不是用離群索居的方式成為一個另類。他用他的容忍,融入的方式,在大多數時候屈服於這個世界,而在某一個角落,用他自己的方式,將傳統撕開一個口子。
正如他現在戴著頭套的樣子。
徐婉躺到了診斷床上。聽從他的指令,讓徐婉睡或是醒,左手動,還是右腳動,徐婉大概是他最默契的試驗對象和最配合的病人。
一天的時間,他做出了全部的正常人圖譜,但是隻有徐婉一個測試者,還是遠遠不夠當成正常人曲線的。他估計還要去找那些學生,護士,護工。徐婉對他說:“您的任何試驗需要正常受試者,都可以喊我。”
老魏咧著嘴笑了:“等我申請到課題,給你發勞務費。”
這大概是一種老年人的天真吧。現在的課題費的申請都是要看你過去的論文,地位,當然最主要的,你還要有關係。一般的關係還不行,關係越厲害,中獎的可能性才越高。
徐婉送紀教授出門,到門口又愣住,不知道該不該和她一起出去,這樣一起走簡直是太招搖了。徐婉知道自己早都成了大家嘴裏的笑柄,她本不應該再在意這些,但是她不知道這樣一起出去,對紀教授來說是不是不好。但是又或許她太低估紀教授的承受力了,這麽點小事,紀教授哪裏會放在心上。
徐婉就這樣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紀可馨回頭看了她一眼,倒有一點被她不知所措的樣子逗樂,到底還是一個小孩,“跟我鬥?毛都沒長全。”紀教授的心底劃過一絲得意。
紀教授的高跟鞋的篤篤聲再次在樓道裏響起。那些剛才消失了的女同學們又一次出現,如同一群伸長了脖子的鵝。
徐婉看著紀教授的背影,和那些伸長了的脖子,不知道那一個對她危險更大。
人言可畏。徐婉雖然堅強,但是她還是對那些表麵沉默背後的流言感到了畏懼。
她默默地返身進屋,關上門。她需要靜一靜。
瑾跟了進來,一眼看見躺在她床上的橫七豎八的卉和小健,她第一次沒有大驚小怪地將他們吵起來。瑾默默地走到徐婉跟前,摟了摟她的肩膀。
徐婉聳了聳肩,想裝作她沒有什麽。但是她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因為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控製住自己的眼淚。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一切那麽突然,卻又不是沒有預警。
電話鈴響,是徐婉的媽媽。
“死丫頭,你給我回來,明天就回來。”
“媽,我沒有時間回來,我在複習備考。”
“再忙也要抽一天時間回來,不然,你是要我過來嗎?”
“媽,我沒事的,你不要瞎操心。”
“有沒有事,你都回來一天。”
徐婉收拾了幾本書往她的書包裏放,她感覺到了憤怒,這種憤怒超過了她剛才的困窘。她確定是紀教授出去後又給媽媽打電話了,這個女人,把這種手腕玩的溜溜的。她剛剛冒出來的,聽紀教授的話退出A大研究生報考的念頭,像泥鰍一樣滑走了。
B市離A市並不太遠,在長途車買一張票,兩個小時的車程就回來了。徐婉沒有去媽媽的店裏,而是直接回家。她確認今天不是去媽媽店裏的好時候,說不定母女二人會在那裏吵起來。
一回家,就看見媽媽坐在客廳裏,電視開著,但是她顯然沒有看,而是在心神不定地等著徐婉。徐婉倒是一愣,說:“媽,今天沒去店裏?”
賣服裝的,店裏一直都離不開人,徐婉的印象中,自從媽媽開了這個店以後,就基本上是以店為家。
“生意不好,你張阿姨一個人就夠了。現在不比從前了,年輕人都在網上買衣服,實體店都沒什麽生意。我和你張阿姨尋思著,什麽時候把店關了,去開淘寶店去。”媽媽笑著說。
徐婉也笑了,她想象出來的劍拔弩張並沒有出現。媽媽說的是事實,這幾年網絡越來越發達,她的同學都在手機上刷淘寶買各種東西,都沒有人喊著去逛街了。
不過媽媽現在再轉行去做淘寶,徐婉雖然佩服媽媽的勇氣,但也為媽媽捏一把汗,淘寶的生意也不一定好做啊。
她怔了怔,說:“媽,要不,我就不考研了,回B市當醫生,你也不用那麽辛苦了。”
媽媽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不轉行,我也供得起你讀研究生。你不是說了,現在學醫,不讀到博士都找不到工作麽?”
徐婉低下頭,現在是這樣的行情,但也不是全部,如果她決定回B市,倒是不一定非要讀研究生博士的。
徐婉往屋裏看了看,說:“我爸呢?又出去了?”
媽媽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遛彎呢,每天要出去溜達兩回,每次都要一兩個小時打不住,到處找人聊天扯野棉花。”
徐婉不敢再提她爸的事,一個大男人,把整個家庭的負擔都交給一個女人了,還那麽理所應當。徐婉雖然和她爸的感情還不錯,但是對於她爸這個人作為一個家庭的男主人的看法,徐婉是打定主意以後找男朋友決不能找他這樣的。
徐媽媽仿佛看穿了女兒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說:“上次來我們家那個炫……”
炫是徐婉的同班同學,大一的時候是徐婉的男朋友,當時徐婉一時心急,寒假的時候將他帶回家過。現在想來,應該是徐婉太喜歡炫了,因為他就是父親的反麵,是那種上進心極強的同學。
“那個炫,確實上進,學習又好,人也長得挺帥的。”
徐婉啞然失笑,她沒有想到今天媽媽將她叫回來,是為了和她談論炫的。
炫已經早都是過去時了,那年寒假過後回到學校,炫就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他的家庭很普通,而徐婉的家庭也很普通,兩個普通家庭出來的孩子是不適合在一起的。
徐婉曾經覺得他不可理喻,驚訝於他的勢利和小心眼。然而,這麽多年過去,當初的憤恨似乎早已經被時間抹平,她不再恨他,甚至在內心裏對他有某種隱秘的認同。
“但是咱們也不差呀,閨女,別因為一個渣男,就放棄了整個森林。”
徐婉撲上去作勢要打她媽媽,這個狡猾的中年婦女,微信公眾號的雞湯文一定看了不老少。“什麽跟什麽呀?還渣男,還森林呢!”
媽媽一邊閃躲,一邊說:“去去去,許你們年輕人說這些,我們老年人就不能說了?我說婉婉,一個年輕人犯錯誤,不要就打倒了所有的年輕人。”
徐婉眉頭一皺,原來媽媽的話中有話,她的落腳點是在這裏。
看來紀教授還真是給她打過電話。
“不要再提那個什麽鄭炫了,他都要出國去讀書了。”
“哦。”媽媽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又若有所思地說:“婉,出國讀書很難嗎?你要想,你也可以去考的,別擔心,媽媽供得起你。”
“媽,你不懂。他們出國都是做基礎的,我的理想是幹臨床,做醫生。所以我要留在國內,考研究生,讀博士,就是為了能夠留在好醫院裏當醫生。”
媽媽點點頭,“我女兒有誌氣!不過,你就非要留在A大嗎?我聽說北京上海的醫學院很多很多,比A大好的學校也不在少數。”
徐婉的眼睛轉了一下,“媽,你給我說實話,誰給你打了電話?是紀教授讓你來做我的工作的?”
“什麽紀教授?我不認識。一個女人,說是你們學校的老師,說是為了你好,說你…….”徐媽媽有點說不下去。
“說我?說我做了醫院的老教授的小情人!媽!她這是汙蔑,往你女兒身上潑髒水。”
“你知道是髒水,還不趕緊走開,等在那裏讓別人一潑再潑?”
“媽,老魏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老魏?”
“就是她說的醫院康複科的教授,是她的老公。”
“越說越不成樣子了!徐婉,看來是我們平時對你太放鬆管教了,媽媽一直覺得你是一個明事理的好孩子,你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做小三,那是人人喊打的!”
徐婉一臉委屈,小三。自己怎麽就成了小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