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海南回來之後,念巧犯上頭疼病,一直沒好。氣的。彬彬變了。或者說,彬彬嚐到了“叛逆”的甜頭之後,對她展開了遊擊戰。年紀小小,鬼心眼不少。比如老師布置的作業,念巧要看著做的,過去,彬彬不打磕巴,嗖嗖寫完了。現在,人會找理由。
念巧拿把折扇在手裏,坐在兒子旁邊。
彬彬筆不動了。
念巧詫異,“寫呀!”
再次動筆。隔一會兒,又放下。彬彬道:“老師怎麽布置這麽多作業。”呦嗬,嫌棄起作業多來了。念巧拿折扇敲敲桌子,“這還算多?知道恬恬姐的作業有多少麽,多就慢慢做,總能做完。”彬彬瞟了老媽一眼,見臉色不對。隻好拿起筆,一筆一劃繼續寫。
又過了幾分鍾。再度停筆。念巧不耐煩,問怎麽了。
“手熱。”
念巧放下折扇,去抓兒子小手,是熱。她站起身,“等著!”轉頭去拿了瓶礦泉水來,讓他握一會兒,然後繼續。
結果剛寫了沒幾分鍾。又出幺蛾子。這次是說筆不行。換了筆。一會兒,再宕機。說本子太薄。
念巧氣得把礦泉水撂地上。寫幾行字!哪兒那麽多矯情!彬彬嘟著嘴,不動。念巧本來想打,男孩子,皮厚。再一想,算了,畢竟是親生的,自己忍忍,還是威逼利誘為主。好說歹說,作業做完了。
上了床,念巧才跟季鵬抱怨。以罵他為主,“你整天就是死的,明天作業,你看著,咱一對一天。”
季鵬這回沒有反抗。連抱怨都沒有。念巧覺得不正常。季鵬本來想跟念巧說大哥找他賣畫的。可臨睡覺,他怕說了念巧又分析一大堆,惹得心海起波瀾,影響睡眠。算了。夫妻倆坐了一會兒。季鵬要關燈。念巧忽然問:“最近還好吧。”季鵬一愣。這從何說起。念巧又道:“那方麵。”明白了。老實說,念巧的突然關心,讓他不自在。感覺像在查崗。
“不解決。”他悶悶地。
“需要我幫忙麽。”念巧問。
“睡吧。”季鵬說。不知為什麽,念巧說幫忙,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換成胡斯楞呢,可能這個忙就幫成了。郝季鵬惆悵著。他開始懷念巴黎的夜晚了。
斯楞走了。距離上的走。他和她的故事再次斷了線。簡直沒人知道。秘史!虧不虧?他原本以為自己挺可歌可泣的,有時候他心一橫,不怕晚節不保!可這種事終究沒有發生。
季鵬出神,念巧忽然問:“公司現在怎麽樣。”
“還行。”他木木地。警報拉響。
“招人了麽。”
“什麽?”
“不是一直找作宣傳的麽。”
季鵬不知道怎麽答。實際情況是,原來是胡主政,後來人走了,一直空著。念巧是發現了什麽?吃不準。誰知不等季鵬回答,念巧便道:“胡梅行不行?”
“哪個胡梅?”
“恬恬媽。”
“她幹嗎。”
“她以前也做過宣傳。”
“我們招總監級。”
“又不是讓她去做總監,做個小員工,打打下手,”念巧道,“總不能在藥店熬一輩子阿膠。”天下娃媽是一家,念巧不忍心看姐妹受苦。
季鵬心放下來,不是大事。她沒發現。他換了個坐姿,道:“給份簡曆。”反正胡已經離開,他不擔心念巧植入她的人。
桂寶約璐瑤酒吧見。景觀位定好了。
兩個目的。頭一個,還錢。這次還一半。桂寶認為在自己的理財大業路途上,璐瑤姐可是他的貴人。第二,炫耀。好不容易賺錢了,他得吹吹牛,炫耀炫耀聰明勁兒。他才不是錦衣夜行的人。
璐瑤落座,桂寶遞給她一個包。笑嘻嘻地。
“真長本事?”璐瑤笑嗬嗬地。
“那可不。”桂寶搖頭晃腦,得意的很。
服務員過來。璐瑤要了一杯血腥瑪麗,桂寶要威士忌。 等酒上來,兩個人喝上幾口。左璐瑤才細問:“說說,偷還是搶。”
桂寶立刻不幹,“姐你怎麽就這麽不相信我呢,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我這合理合法。”事實上,桂寶打心眼裏為自己這段投資P2P的經曆自豪。這是風口。怎麽能不趕,站在風口上,他這隻豬也能飛起來。桂寶的所有的錢,甚至借來的錢,都投進去了。剛開始隻投小舅所在平台。後來,什麽愛錢進、人人貸、拍拍貸、微貸網,都投。這些是新手標,年化收益大多在10%左右。至於大名鼎鼎的陸金所、紅嶺創投什麽的,桂寶不屑一顧。利息太低。
聽桂寶掰和了一陣,璐瑤擔憂,“風險太大吧,腦子用不過來。”桂寶直起身子,“不,你得有篩選標準,自己的篩選標準,行業官網上的那些榜單不能看,都是花錢買的。”
“那看什麽?”這方麵,璐瑤是小學生。
桂寶來勁,誨人不倦地,“看團隊是不是有專業能力,看創始人、大股東是不是有造假的動機。清華北大的,行,不像會跑路的,”桂寶伸出食指,豎著推向璐瑤,“如果資本運作台曆,或者履曆很跳,過於活躍,像投機家風格,就不能跟。”頓一下,又說,“還有那些‘傍大腿’的也行,跟著知名風投係,國資係,安全。”桂寶喝了一口威士忌,砸吧嘴,“百分之十都算低的。”
“你收著點兒。”
“現在就這樣,”桂寶說,“水漲船高,百分之十,誰跟呀,起碼都得百分之十幾,”他拿出手機,翻給左璐瑤看,“看看這,都百分之十三,十四,十五,這些平台,不但利息高,還都背靠大樹,還有這種,”桂寶翻出某平台,“加上返利和拉新,年化收益能到百分之三十到四十,這種可以短投,新手標,薅羊毛,反正周期短,薅一把就走。”璐瑤似懂非懂點點頭,她心思不在這上,來之前,她剛跟老於吵過架。桂寶兩手交叉,墊在後腦上,翹起二郎腿,“這話我跟我姐都沒說,每天看著這些收益,都不知道有多開心。”
“啥也別說了,姐恭喜你,”璐瑤招手,“服務員,再來一杯血腥瑪麗!”
她隻求一醉。
桂寶瞧不出璐瑤的高興是故意放浪形骸,也就跟著痛飲,大醉酩酊地喝了一回。還好,都沒斷片。過了十二點,才相互攙扶著出了店門,叫上車,各回各家。
出租車上,手機響。是老於打來的。璐瑤狠狠掛斷,王八蛋!下午爭論激烈。看老於那架勢,仿佛是殺了他他都不會再要孩子。璐瑤幾乎懇求,“就當為我,行嗎?!”她快哭出來。結論還是不行。
自私!璐瑤認為他就是自私,隻考慮和前妻的兒子,根本不考慮她。這樣的男人,就算再有錢再像苗僑偉又有什麽用?!人心裏根本沒你,還沒結婚,你就是二等公民!
又來電。再次掛斷。
第三次,還是掛。璐瑤獰笑,我他媽就不給你麵子。
手機安靜了。
車穩穩行駛。夜色無邊,又繁華又寂寞。璐瑤忽然想哭。她禮貌地問司機,“我能哭麽。”哭之前她還是淑女。司機答:“哭吧。”璐瑤真就哭起來,哇哇地,發了洪水。她哭光陰流轉青春逝去,哭自己成熟晚,哭桂寶年紀太小,哭老於不肯要孩子,哭再找也找不回或者說從來也沒有過的少女感……妝哭花了,累了,倦了,終於到家了。
家門口,老於站在那兒。
璐瑤扭頭就走。老於三兩步跳下樓梯,追她,嘴裏喊她名字。捉住了。扭打著。她下狠手。
老於埋怨,“亂喝酒。”
“滾蛋!”璐瑤嘶喊。
“進屋說行不行。”他難得好性子,兩手鉗住她手腕。她動彈不得。掏鑰匙,進屋了。燈一打開,老於突然開始脫衣服,先從褲子脫起。璐瑤鼻涕快出來了,“穿上!我報警了!”她把手機當手槍,手機屁股指著他。
兩條大光腿,黝黑。內側斑白一片一片。璐瑤看愣了。她這才明白為啥老於每次都要關燈。
“我有病。”老於說。
璐瑤不哭了。是真的。真有病。
“醫生不建議再生。”他繼續說。
璐瑤呆在那兒。命運的影子在晃。
“實在對不住你。”他口氣十足誠懇。說完開始穿褲子,等皮帶頭扣上,他才說,“要不就這樣吧。”轉身,要走。璐瑤猛然衝上去,從後麵抱住他,嘴裏喃喃說不要走。眼淚都流到他襯衫上去了。
能怎麽辦呢。他不適宜再要孩子,看來千真萬確。他們的關係走到哪一步,以後再說。左璐瑤自己都沒想明白,她明白的是,這一刻,她還愛他。誤會開解。共同麵對命運。對,去治病。隻要想要,能治。
老於扭過頭,嘴巴對上了。他嘴唇安了吸鐵石。這是左璐瑤幻想過的場麵。霸道總裁和她,最好來點壁咚什麽der。男人,嗬嗬,都嚐嚐。她是大食客。
今兒真夢幻。
睡到半夜,郝亞玲醒來了。她以為自己才夢見發大水。手一摸,回歸現實。是老奶奶尿了。尿床上了。“媽……起來一下……媽……”亞玲迅速穿好衣服,她得換床單。老奶奶動了動身子,似醒非醒。亞玲想罵。有用嗎?她麵對的是個老人、病人。“媽……起來兩分鍾……”老奶奶撐著起來了。郝亞玲單手扶,奶奶身子靠過來,她頂不住,直接歪坐在地上。“桂寶!”亞玲隻好向兒子求助。還算好,桂寶第一時間趕來了,揉揉眼,不懂眼前的景象。
“扶著!”亞玲給兒子交代任務。
被子扯開,床單裸露。水落石出了。一塊世界地圖印在床單上。亞玲苦惱不已,怎麽辦,婆婆已經糊塗到能到造世界地圖了,這可是新階段、新大陸,可惜她不是哥倫布。
都忙完,桂寶去休息,一會兒就起鼾聲。亞玲瞌睡勁過了,清醒得跟什麽似的。睡不著幹脆起來,拿出酒來,自斟自酌。郝亞玲舉杯,對著燈光,酒在杯中晃,閃著白金色的光。好東西。
下了肚,就不用再想,什麽都不想,生活也像這樣該多好。三杯下肚,全身的血活起來。郝亞玲突然想跳舞,年輕時跳過那種,蒙古舞蹈。配個曲兒,亞玲自己哼,“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兩隻胳膊不自覺揮動。謔,這雁兒夠肥的。再一個轉圈,下盤支撐不住,慢慢墜坐在地上,喘著大氣。鴻雁也老啦,飛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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