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花開 - 29

29. 煩惱人生

初三的春天還沒結束,我家又搬了新房子。不遠,就在校內教職工新建的樓群裏。巧的是對麵高的居民 樓裏住著晶,低的樓裏是學校工會俱樂部。我家與晶家都住頂層,比起上上下下爬樓去彼此家玩耍,我們幹脆高空喊話,趴在各自家的窗戶和陽台上聊得更開心。

工會周末舞會的霓虹燈光閃爍,和著交誼舞的樂曲一並傳出玻璃窗影響著周邊住民的神經。我試探著問過母親為什麽不去跳舞,母親會鄙視的說那種擾人心智的事做不得。我意識到那被認做靡靡之音的鄧麗君的歌帶被壓了箱底的原由。

周末晚上我喜歡在熄了燈後,從窗口偷望下去,工會舞廳透出的閃閃光亮 和舒緩旋律讓我想象著小學自然課老師身著大紅旗袍,挽著發髻,耳垂下晃蕩著豔麗的耳環,在舞池裏旋轉。而母親一定會說有傷風化。但自從中學的文藝演出晚會上,平日裏跛腿走路的數學老師跳起優雅而驚豔的華爾茲,美得如花綻放。我才知道跳舞的女人其實很美。

一個周末過後,晶說她去看過了,舞池裏跳得最美的女人穿著紅皮鞋。長大了她也一定要有一雙紅舞鞋,豔紅豔紅的那種。我不敢奢望,但我愛那種美好。

哥所在的高中部晚上都要上自習,尤其是高三。但凡家裏有高三的學生,都是全家備戰,更何況還加上我這個初考高的學生。母親更是盡心盡力。

“高中要分重點班和普通班。中考分數決定進哪個班。你化學差,但也不能拉得太遠。其他科目就得考得更好些。自己心裏得有個數。”母親邊收拾碗筷邊嘮叨。

我站起身,伸出手去幫忙。

“不用不用!去學習!考個好成績比什麽都重要。”母親麻利的收拾幹淨餐桌後,進了廚房。

要是洗碗筷能代替好成績,我寧願天天洗。我這樣想著。

高中要分快慢班,讓大家都緊張。老師們一遍又一遍的劃重點,出習題,一次又一次的模考,可大家無從抱怨,似乎都是天經地義的事,習慣了就好。

有同學的家長在考慮是繼續讀下去,還是上中專。明的父親便是其中一位。聽說數學周老師親自與班主任去家訪勸說明上高中,認為以明的聰明勁兒,隻要好好引導,一定能考上大學。明和晨,現在成了老師們的愛將!

小學時三道杠的玲一上初中就跳了級,我們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耳根子也清淨了好一段時間。偶爾從教學樓走廊上看見她穿著大概是出國留學的姐姐寄回的橙紅套裝走過操場。就覺得彼此的距離是越來越遙遠了。

距離!不管是玲,還是明和晨,現在的我究竟被拉下多遠了?

我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前跟父母擠一間屋,現在搬了新家,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雖然空間不大,但窗外對麵的陽台就是晶的家。我別提有多高興了。

晶的家現在沒有燈光,她不在家。唉!就算在,這個時間也不能說話。對麵樓裏幾乎家家戶戶的燈都亮著,不知是從哪個窗口傳出的搓麻將聲。記得學校是不讓打麻將的,但安靜的夜幕降臨時,麻將聲和電視節目聲總是混雜在一起不絕於耳。

母親進來,走到窗邊伸手關上玻璃窗,拉上窗簾。“怎麽搞的,巡邏隊怎麽還不來!”母親嘟囔著,“好了,坐下安心看書,別理會外麵的事。” 說完便出去了。

對母親來說,跳舞,打麻將都是閑的無事的人用來打發時間的,實在不可取。但我見過跳舞的人臉上的喜悅,打麻將的人癡迷不肯下桌,他們也許隻是在以不同的方式過日子吧。至於好壞,我無從評說。

我關上房門,從書包裏掏出書本,還有從同學那裏借來的《小說月報》。最近大家都在傳看武漢籍女作家池莉的小說《煩惱人生》。我已看過一遍,很震驚!這個故事不像《讀者》雜誌中的文章體現的都是真,善,美的人和事,讀完心裏是舒暢的。這個故事那樣的嘈雜,紛亂,匆忙,無奈,窩心。老師說寫作文要有積極的中心思想,可這篇小說要表達什麽?我沒看明白,但卻印象深刻。雖然看過了,應該把書傳給下一位同學,但我總有些不舍,想再看一遍,又害怕那種紮心的感覺。我拿著書猶豫不決。

窗戶關著,窗簾拉著,但對樓的搓麻將聲依舊隱隱的持久的固執的傳入耳畔。工會的舞蹈人生,對樓的麻將人生,小說人物的煩惱人生,抑或是母親的辛勞奮鬥人生,小林女士的旅行人生,老師們的教學人生…… 應該都是個人的選擇吧?怎麽樣都得走下去,誰也不能換個活法。

生活的樂趣是要靠自己爭取的,隻會唉聲歎氣的人什麽都找不到!母親是這樣說的,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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