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09)心懷少女夢

法庭判處胡健100小時的社區服務,但是沒有留下案底。同時胡健也收到幾所大學寄來的錄取通知書,多倫多大學的,滑鐵盧大學的,皇後大學的。
海倫勸胡健去多大。多大在US NEWS世界綜合大學排名在前20位,不僅名氣大,離海倫家也近,可以省去胡健在外麵吃住的花銷。但胡健不想再生活在母親的眼皮底下,他想像成熟的鳥兒那樣飛出家門,自己築巢,自己管理自己。
那天晚上胡健鄭重其事地通知海倫:“媽,我要上滑鐵盧大學。”
海倫疑惑地問:“你為什麽不上多倫多大學?如果你在多倫多上大學,住在家裏,媽媽照顧你也方便。”
“我不想住在家裏。”
“有這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住在家裏?”
其實海倫除了給胡健和胡倩提供一個住的的地方,兩個人多半是自己照顧自己。海倫希望胡健上多大,除了多大比較有名氣,多半是從經濟上考慮,可以節約大筆開銷。
胡健不想再在家裏住,他想一個人在外麵闖蕩。他更急於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處事方式了解外麵的世界。在母親身邊,他會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至少母親會是那樣認為。離開母親,他會管理好自己。離開母親獨立地生活,母親會覺得他成熟。他是個男子漢,應當獨立,也能夠自立,他不需要母親再為他操心,更不需要海倫每天對她嘮叨。他可以選擇,他有選擇的權力,也有選擇的能力。
胡健堅持道:“媽,我希望一個人住在外麵。”
“住在外麵多不方便,既然可以選擇多大又是同樣的專業,我還是希望你上多大。”
“專業名字雖然一樣,但滑鐵盧大學更好。貌似多倫多大學有強大的師資力量,有很多諾貝爾獎得主,但那是它的研究能力方麵。與滑鐵盧大學相比多大不算是最好的本科大學。滑鐵盧大學雖然沒有諾貝爾獎得主,學校也沒什麽世界排名,但滑鐵盧大學更注重本科教育,更重視學生的實際能力。”
“其實,上多大經濟上更劃算。”
“媽,滑鐵盧大學從第一年級開始就可以去公司裏工作,工作收入比打工高很多。其它課餘時間我也可以找些兼職。另外滑鐵盧大學比多大畢業更容易找工作。所以要說投入回報,滑鐵盧更劃算。”
海倫知道滑鐵盧大學Cooperative Education Program教育模式很有名。簡單地說就是半工半讀。學習四個月工作四個月,一年三個學期每個學期將近四個月,一年到頭連軸轉,沒有寒暑假。正常四年零八個月本科畢業。如果這期間自己給自己放假,休息個把學期也可以,但畢業就要延後。
孩子大了不由娘,海倫沒辦法,她拗不過胡健,再堅持也沒用。海倫沒再去勸說兒子,其實她也明白勸也沒用,隻能激化矛盾。
所以胡健堅持去滑鐵盧,海倫也再無話可說。最後胡健選擇離家兩百公裏遠的滑鐵盧大學。
加拿大大學錄取主要看十一、十二學年的六門所需功課的平均成績,同一門功課哪個成績最新哪個起作用。胡健在十二學年上半學期就已修完大學錄取所要求的科目,所以下半學期的學業不緊張。胡健告訴母親他要增加打工的時間,他想多賺些錢回趟中國。
胡健一周工作二十小時,周六周日都在工作,他一個月就賺出往返中國的機票錢。
胡倩的零花錢有限,每次有去看喜歡的音樂會海倫都不允許。不是海倫心疼錢,是海倫覺得花上百元買一張門票確實不值得。她一點不明白那些韓國的偶像團體好在哪裏,哪裏會值這麽多錢,相當於她兩天的工資。
其它同學都有去看自己喜歡的音樂會,親眼看到自己的偶像,唯獨胡倩沒有。朋友們談論她們的偶像,胡倩插不上嘴,她好鬱悶。
胡健利用課餘時間在麥當勞打工影響到胡倩,她也堅持要去自己賺錢。她把自己的簡曆打印好,下課就去學校附近的購物商城送簡曆。購物商城裏有許多知名的品牌店,胡倩的同學就有在那裏工作的。
胡倩剛回家就接到電話要她第二天去LEVI'S服裝店麵式,麵式她的是二十一二歲的女店長。店長喜歡胡倩,告訴她這周就可以上班。
LEVI'S服裝店要求服務員必須穿LEVI'S品牌的牛仔褲。LEVI'S品牌的牛仔褲都在百元左右,即使對店員優惠打六折也要四十塊。胡倩沒張口向海倫要錢,她找胡健借來四十塊錢。
胡倩周末要去打工,她提前一天告訴海倫。海倫大吃一驚。
“你打工應該先征求媽的意見。”海倫有些不悅地質問道。
胡倩辯解道:“我哥也去打工啊。”
“你哥比你大。”
“他兩年前就打工。”
“別和你哥比,你哥是男孩子。”
“女孩子難道就不應該打工。媽,你也是女人。你一天從早工作到晚。我早上醒來看不到你,放學回來也看不到你。”
“媽媽是為了這個家不得不工作。我不工作你們吃啥。你有吃有喝不需要打工。”
“我也要自己賺錢自己花。”
“你沒錢可以向媽媽要。”
胡倩沒說向媽媽要錢去看音樂會媽媽不給,改口道:“我們班有很多女孩打工。”
“你可以不去嗎?”
“不行。我答應的事一定要做到。反悔就沒有誠信。你知道加拿大誠信很重要。”
女兒不再有耐心與海倫強嘴,她一轉身跑回屋裏,怦然一聲把門關上,插上門銷。海倫無論在屋外如何嚷嚷,屋裏沒有一點回應。
現在的孩子對付父母一個頂倆,父母說一句,子女有兩句在那裏等著,而且句句在理。如果孩子不願意理你,甩屁股說走就走。
父母們對孩子的保護太細微,生怕她們長出的羽毛被雨水打濕,就是有一滴水珠也不行。胡倩認為母親有點操心過度。她就是想試試她到底可不可以自己為自己做決定。無論海倫如何阻撓,她就是要去LEVI'S服裝店上班。胡倩覺得自己又不是去虎口,看海倫能把她怎麽樣。
海倫還是舍不得胡倩去打工,但她又說服不了胡倩,隻好請胡健幫忙勸。胡健說:“媽。胡倩學習好,打工也不會耽誤學習,你到底為胡倩擔心什麽?”
“我擔心她是女孩。”
“LEVI'S服裝店又不是虎穴狼窩,你擔心什麽?”
“她是女孩就不該打工。”
“那是胡倩的權利。她有收入,她可以買她喜歡的東西。”
“我可以給她買她喜歡的東西。”
“媽,你就別操心。這個忙我幫不了。”
胡健不願意幫忙,海倫也沒有辦法隻得由著胡倩。
胡倩打工的事也沒耽誤胡倩什麽,隨著時間的推移海倫也不再放在心上。

兒子的事不再用海倫操心,海倫懸在心頭的兩塊石頭終於找到不錯的落腳點。她把重心放在律師助理的學業上。和同班的同學相比,海倫的英文功底略遜一籌,但海倫的智商比他們高出幾個數量級。不過法律助理課程多是對英文要求高的文科課程,海倫學習起來還是有些吃力,有些力不從心,特別是那些需要死記硬背和口才的科目。
法律助理類似秘書的工作,所以班級裏女孩居多,約翰是班級裏屈指可數的三位男性之一。約翰觀察海倫幾天,海倫知性成熟透出女性的魅力。東方女性含蓄而溫婉令約翰有衝動感,他尋找時機接近海倫。
今天是口頭交流技巧課程,這是約翰隨手拈來的強項。約翰要在海倫麵前表現一把,給海倫留下好印象,他不聲不響地坐在海倫旁邊的空位子上。
海倫轉過頭。
約翰伸出手站在椅子旁自我介紹道:“約翰。我以前一直坐後麵。”約翰手指最後一排的座位。
海倫注意過他。約翰身材魁梧高大滿臉胡須,像是她印象中的馬克思、恩格斯頭像。約翰兩隻胳膊上都有紋身,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好似總在奔忙中。
海倫沒有站起來。出於禮貌,她怯懦地伸出手。“海倫。”
海倫想蜻蜓點水觸碰一下約翰的手應付了事。約翰有力的大手把海倫的手包裹起來,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約翰緊握海倫的手沒鬆開。海倫心裏一咯噔,她不知道是否是由於很久沒有男人這樣握過自己,自己期待這樣的觸電感還是約翰的紋身讓她有些害怕。
約翰發出磁性的聲音說:“很高興認識你。”
海倫臉頰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海倫怕自己失態趕緊用力把手抽回來,轉過頭麵向講台,
海倫想起胡含在階梯教室的後排把她摟在懷裏,她的頭埋在胡含的胸膛。那是海倫第一次臉頰貼在男人裸露的胸膛聽男人的心跳。現在海倫的心髒跳得厲害。
有人觸碰海倫的胳膊,是約翰。“輪到你了。”
海倫心情有些慌亂不知如何回答:“哦。輪到我?”海倫有點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約翰把自己的教程指給海倫看,是麵對麵的交流練習。“我們兩人一組,練習在剛才老師指定的場景下如何應對。”
海倫沒在情緒裏,她像小學生一樣一字一句念課本上的句子。
約翰建議道:“我們站起來鬆弛心情會好些。”
不知為什麽海倫心口還是蹦蹦跳,她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平靜。她開始大聲地朗讀。
約翰建議道:“你可以聲音輕些,就像平時說話一樣。”
海倫放低些聲音。
約翰鼓勵道:“對,就這樣。就像我們是朋友在一起談話一樣。”
約翰很自然地引領海倫到談話的氛圍中,他深情地看海倫。海倫心裏發毛,如少女一樣羞澀。
約翰說:“麵對麵交流,眼神接觸很重要。你看著我。”
海倫看一眼,又躲閃過去。
“就像你剛才那樣看著我。”
海倫又看約翰,這次她沒有再躲閃。
約翰的平易近人消除海倫看到約翰紋身時條件反射般的害怕心裏。海倫目視約翰,她不再羞澀不好意思。她在猜想絡腮胡須後麵約翰是什麽樣,會不會像他的藍眼睛一樣油亮發光。
海倫和約翰熟絡起來,她看約翰左胳膊上紋的繁體漢字,好奇地問:“你知道你胳膊上的字是漢字嗎?”
約翰搖頭,不知可否。“我隻是在紋身店看到這個圖案不錯,不知道是中國字。”
“漢字有簡體和繁體,中國大陸用簡體字,台灣香港用繁體字。”
約翰瞪大眼睛聽到一頭霧水,他不住地點頭佯裝自己明白海倫的意思。
“你胳膊上的漢字是義。”海倫故意停頓,他期待約翰問她啥意思。
果然不出海倫所料,約翰問:“你是說——”
海倫接著說:“很多意思。公正,正義,情誼。不過你那是繁體字。我使用簡化字。”
“你從中國來?”
“對。中國,在東方那個最古老文明的國家。就是白求恩去過的國家。”
“白求恩?”約翰不知道白求恩是誰。
“就是半個多世紀前,在二次大戰時期到中國去,幫助中國人救死扶傷的外科醫生。”見約翰還是有點茫然,海倫意識到很少加拿大人知道白求恩這個人。就像現在在中國很火爆的大山,估計隻有華人和政客知道。
“你知道嗎,簡化字和繁體字發音一樣,寫出來不一樣。”
“你說簡化字是什麽樣?”約翰身材胳膊。“和這個相近嗎?”
“一點也不像。簡體字是X上加一點。”
約翰叉開雙腿兩手側上舉,然後搖晃腦袋。“這樣對吧。”
海倫看著約翰滑稽,她樂得前仰後合。“你的腦袋連上了,如果分開才像。”
約翰努力拉長脖子。
海倫指著約翰的脖子:“必須要斷開,斷開才對。”
“你這有點強人所難。斷開就該把你嚇炮了。”
海倫拿起桌子上的筆和紙。“就是這樣的。”她在一整頁白紙上寫下義字。然後拿起紙給約翰看。“我沒騙你吧,這個點是懸在中間的,真的沒連上。”
“好有趣的字,可以用身體的姿勢表達。”
“我可以再教你幾個字。”
“這是‘十’字。”海倫寫完。約翰雙腿並攏,胳膊平展。
海倫認同道:“這個比較標準。”
海倫又寫個‘大’字。約翰兩腿叉開,胳膊平展,歪頭。
“這個也不錯。”海倫抿著嘴惹不住地笑,她想起‘太’字。
“你笑什麽。”
“沒有,就是你展示的太標準。”海倫還是笑,不過她沒說出‘太’字。她心裏可以猥瑣一點,但絕對不能直白地表答出來。
“我把這一橫拿掉,就是又一個字。”海倫又寫個‘人’字。約翰叉開的腿沒動,他把胳膊收回到胸前。
海倫誇獎道:“我可以給你滿分。”
約翰:“謝謝。女士。”
海倫很久沒有玩得像孩子一樣這麽開心,這麽快樂,這麽無拘無束。回到家她還在回味與約翰在課堂上互動的那一幕,她們就像兩個頑皮的孩童。
吃晚飯的時侯,海倫一個坐在廚房的餐桌前,她抬頭看到牆上掛著的兒子初中畢業照,她想起胡含,想起大學時代在學生食堂她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坐在餐桌前等胡含。
約翰的身影在海倫眼前晃動,她把約翰與胡含作比較。約翰比胡含高,身材胡含清瘦些,約翰比較結實。他不知道約翰臉頰的樣子,但她記得約翰的藍眼睛晶瑩透亮。她猜不出絡腮胡須掩蓋下約翰的年齡,不過從約翰走路的姿態大步流星風風火火的樣子,約翰一定會比胡含小。她不知道約翰會不會像胡含一樣絕頂聰明。她很快否定了這一點。如果約翰智商高,恐怕也不會和她坐在一個教室學習律師助理課。
海倫突然開始嘲笑自己,她怎麽會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一樣想象一個她不熟悉的男人。一個與她沒有半點關係的男人。
對於海倫,也許是好久沒有男人像約翰那樣靠近她,那樣幽默地逗她開心。她關閉已久的女人心也許真的突然被約翰打開。海倫雙手撐起下巴望向後院,她看到樹木上的葉子油綠,她看到圍欄邊上的花兒盛開,她看到草叢間的野兔子在蹦跳,她看到天上飛的鳥兒仿佛在歌唱。
海倫站起來推開廚房的門,她要外麵的新鮮空氣吹進來。吹她的頭,吹她的衣衫,吹醒她不再心存幻想。她和約翰隻是同學,今天恰巧同桌,一起搭檔做作業。她現在想得有點多,有點不切實際,有點像灰姑娘一樣幻想白馬王子。
那一夜海倫做了夢,在夢裏夢到了約翰,夢到沒有絡腮胡須的約翰。約翰不停地向前走,海倫在後麵不停地追趕。她和約翰之間永遠保持海倫手抓不到的距離。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所有跟帖: 

覺得胡家兄妹不像是這裏長大的孩子? -席隸- 給 席隸 發送悄悄話 席隸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12/2019 postreply 16:33:20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