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獨棟平房住宅,正門緊閉,兩側牆上的掛燈歪斜偏向一側。側麵的院門完全敞開,被冷冷的夜風吹得吱嘎吱嘎響動。房前漆黑一團看不清外牆的顏色,車庫的車道上已經占滿車輛,車輛被厚厚的積雪包裹得辨不清是什麽車型。前院積雪一片,兩棵樹木早已沒了葉子,透過枝叉上的雪花能夠看到掛在天邊的圓圓月亮。難道今天是十五團圓的日子?海華靠在邊道停住車,心裏有些納悶。
住宅側門牆上的燈光昏暗,映照出雪中有人剛剛走過的一串腳印。海華關掉發動機,她掏出手機確定一下門牌號碼然後給老王打電話。
“你到了嗎?”連振鈴都沒響海華就聽到老王的聲音。
“我在你門前。”海華盯著前門,餘光看著側麵。
“我這就出去。”
海華爬出車門站在寒風裏,她舉棋不定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是側門還是正門,從雪地的腳印判斷應該是側門。海華在寒風中打了一個哈欠,從口冒出一條白霧狀飄帶。海華匆忙中忘了帶圍巾,她把羽絨服帽子扣在頭上遮住臉頰。海華出門就開車,已習慣在冬天隻是穿牛仔褲一樣的單褲,她感到褲腿裏的涼氣侵襲到心窩。海華雙手收緊羽絨服裹住身體左右搖晃,兩腳不斷地交替踱踏雪麵。
小生物們早已在洞穴裏冬眠。海華搓動雙手希望有點暖氣,她可以清晰地聽到手心摩擦的回蕩聲。海華雙手用力捂住臉頰向下抹擦,她聽到刺耳的呲啦聲。海華身體一個冷顫,她鬆開手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那是住宅的側麵,門縫裏透出明亮的光束。海華先看到鑽出來的頭顱,然後是細長的脖子牽出細瘦的身體。她有些吃驚,擔心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地址,那絕對不是老王。老王高大健碩滿臉的肉結結實實。那人哈腰佝僂臉兒隻有巴掌大。那身體像晃動的鬼影一步一步接近海華,海華心裏有點顫抖害怕,她發現那人開始向她招手,她鎮定了一些。那人一定認識她,一定認出她,海華給自己壯膽身體卻沒有移動,她有隨時逃離的準備。
海華漸漸認出是老王的臉型,她臉色訝異張大嘴驚得下巴頦快要掉在雪地裏。海華快速挪動腳步走向老王。
“老...王,你...這是?”海華沒有心裏準備,有點口吃。她趕緊攙扶住老王,生怕他被風吹倒。
“遇到了一點小毛病。進屋裏說。”老王死死抓住海華,仿佛海華要逃跑。
“這才一個星期,你就......”海華沒敢往下說。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老王兩個星期前還是身材魁梧的樣子。
“恢複一段就好了。”老王喃喃地回答。
他們沿著牆壁走到側門。
“你先進。小心有一台階。”老王紳士般謙讓海華,提醒道。
海華進門站在過道,他想要攙扶老王下樓梯。
“沒事,我可以。你先下。左手第一間就是我的房間,門開著。”
海華曉得老王的脾氣,如果她謙讓就又要和老王墨跡半天。海華在前麵走,她察覺樓梯把手在顫動,海華能夠想象到老王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樣子。
海華終於見到了老王,她心裏的石頭落了地。海華見到了與她心目中不一樣的老王,她心裏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老王的房間有十二三平方米,正中靠牆是木製雙人大床,大床的左邊是床頭櫃,上麵擺放台燈,邊上靠牆是齊腰的櫃子,櫃子上羅列一排中文書籍,有小說、雜誌和海華從來沒聽說過的易經八卦心理學方麵的書。床頭的上方是一幅山水畫。大床對麵是一張桌子,一把折疊椅,桌子上麵有一台筆記本電腦。老王的房間有些潮濕,窗戶隻有一米寬30厘米高。海華不陌生這樣的地下室,她剛來多倫多就住在這樣的房間。除了床上有點亂,老王的房間還算整潔。看來在海華來之前,老王一定是躺在床上等海華。
進了房間,海華扶老王上床。老王沒躺下,他半靠在床頭。海華拽過折疊椅,坐在老王旁邊。她伸出一隻手抓住老王的手,握在手心裏。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海華環顧房間四周問道,他不想開門見山就問老王的身體,海華想緩和凝重壓抑的氣氛。
“還有一朋友住在隔壁,和我情況差不多。”老王解釋。
“你是說......”海華擔心那人是和老王一樣身體虛弱。
“我是說我們在同一飯店工作。他比我早來多倫多。”
“這被子有點薄,冬天冷嗎。”海華還穿著羽絨服,她感覺不到冷,她擔心老王會冷。
“床單底下是電熱毯。”老王把海華的手壓在腿肚子底下。
“嗯,還好。”海華的手心能感到溫熱,她苦笑一下說道。
“夏天這屋裏很涼爽的。”老王繼續說,讓人海華放心。
海華知道這樣的地下室,夏天睡覺也得蓋被子,雨天也得用電熱毯。
“你那裏有好多書。”海華指著對麵的書籍。
“我的主要消遣是看書。其他工友看過的我也收藏。現在主要是在電腦上看。”老王指著桌子上的手提電腦。
“老王。”海華停頓下。“到底發生了什麽?”海華到底沒有忍住,她問道。
“醫生說肝部有個東西。”老王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是啥東西。”海華不解地問。
“就是肝髒上長個東西。”老王還是不想細說。
“老王,我沒得過病,祖輩裏也沒有醫生。可你突然這麽瘦弱下來,一定不是小病。”海華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醫生說過不礙大事的。”老王還是想隱瞞病情。
“老王,我在多倫多沒有親人,你就是我的親人。我那次急性闌尾炎,不是你我敢說我今天不會坐在你這裏。你心裏有話幹嘛要瞞著我。”海華認為老王不信任她,埋怨道。
“我不是瞞著你。”老王輕聲說。
“是你不相信我,怕我承受不了,還是怕我幫不上忙。”海華實在忍不住,她趴在老王的腿上。她不願意老王看到她流淚,她的淚水打濕老王的褲腿。
“不是大不了的事。”老王撫摸海華的頭,輕揉海華的後背。老王想安慰眼前的這個女人,他照顧過的女人,讓他快樂過讓他溫暖過的女人。
海華的背開始起伏,她開始大聲哭起來。她心裏好委屈,好憋屈。她猜測老王一定是得了大病,大的不能再大得病。她恐懼老王會死去。
“你是不是......”海華抬起身,她坐在床沿側身捧老王的臉,老王消瘦的臉,褶皺的紋路已經淹沒顴骨。
海華迷迷糊糊睜開眼,日光從低矮的窗戶鑽進來,海華和衣陪了老王一夜。老王一夜睡得斷斷續續,他看著海華,手摸海華的頭。
“你去上班,我一個沒問題。”老王催促海華離開。
海華聽到有人從另一間屋子裏出來去衛生間,她打定主意從老王的鄰居那裏打探些信息。
“我今天要補個班,前天就說好的。不過我會早回來。”海華揉著眼睛,從床上下來。“我給你做了早餐再走。”
海華走出房門,順手把房門關嚴。
海華看那人從衛生間來出來要上樓,海華急忙跟過去。
“你好。”海華朝那人喊。
“你是?”那人回頭不解地問。
“我是老王的朋友。老王好像身體不好,可他又不願意說。你是他工友一定知道發生什麽。你是步行上班還是自己開車上班?”海華急切地問。
“坐車。你這是?”那人手抓頭發一頭霧水。
“我給老王做個早餐,我一會送你上班。可以嗎?”海華告訴那人。
那人丈八摸不到頭腦又不好拒絕,他不知道海華肚子裏賣的是什麽葫蘆藥。那人但願相信自己是遇到了豔遇。
“我在外麵抽支煙等你。”那人向側麵的門努努嘴。
海華火速趕回廚房,她在冰箱裏找出兩個雞蛋在爐子上煮白水給老王窩雞蛋。她給老王端來連湯帶蛋的碗。“我會早點回來。”海華貼著老王的臉說道。
老王的鄰居想要知道海華幹嘛主動要送他,他站在門口冒了兩支煙終於等到海華從側門鑽出來。
“我車在那。”海華指著停在路邊的車。
海華用遙控打開車門,老王的鄰居坐在副駕駛位置。
“你給我指路。”海華啟動發動機,轉頭要求道。
“向前開,STOP牌右轉。”老王的鄰居引導海華方向。
“我是老王的朋友,認識幾年了。你認識薛楠嗎?老王認識。”海華想和那人熟悉起來,她提到薛楠。
“好像有點印象。和你一樣漂亮的女孩。”那人也想和海華套近乎。在他們那個圈子女人少,有海華這麽年輕的女子主動和他搭訕還送他上班,他受寵若驚。
“我就是想知道老王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測,怎麽身體說垮就突然垮下來。脫相的我都有點不敢認。”海華問。
“一個個多星期前,老王在工作的時候突然暈倒,是急救車送的醫院。”那人解釋道。
“這麽嚴重!”海華一驚。
“應該很嚴重。”那人添油加醋地附和。
“為什麽很嚴重?”海華剛才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真的很嚴重,她趕緊追問。
“應該是晚期。”那人又說。
“什麽晚期?”海華心情頓時沉重。
“癌症。”那人語氣低沉。
海華眼前仿佛要眼冒金星腦袋要炸開,她腳底一滑深踩了油門衝過十字路口。聽到有人按喇叭她趕緊踩刹車停靠在路邊,海華雙手死死握住方向盤心中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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