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三十八)歸根
李素貞的骨灰由長子冷建國一路抱回北京。
冷張奎雲見了那個小盒子頓時愣了。聽了長孫的敘述後,她嚎啕大哭:“素貞,你怎麽就走了呢?老天爺,你不應該啊!我這個沒有用的廢物你為什麽留下,讓素貞這麽好的媳婦先走了!”
她對著素貞的骨灰拜了又拜:“素貞,我對不起你。你怎麽這麽匆匆忙忙地走了?怎麽不給媽一個給你賠不是的機會?你年輕的時候在這個家受盡了苦,都是媽的錯,媽有眼不識金鑲玉,錯待了你。那年我去邯鄲鄉下,你不但不記仇,還好好地照顧我。是媽沒有氣量,當時沒跟你認錯,沒跟你道謝。總想著今後還有機會,沒想到咱們娘兒倆的緣分居然就盡了!”淚水順著她褶皺的麵孔流了下來。
聽說素貞的願望是葉落歸根,奎雲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把素貞葬在冷先生旁邊吧。我當年買的是雙墓地。她是冷家人,自然要住進我們冷家的地裏。”
“這樣合適嗎?隻有一塊墓地啊,怎麽能夠容的下那麽多人?”冷尚民不解地問到。
“如今實行火葬。我死了以後可以跟素貞葬在同一塊墓地裏,我們娘兒倆也算是作伴兒了。“說著,老太太又哭了起來。
”我是說,您有五個兒子,還有女兒。隻有那麽一塊墓地,把素貞葬在那兒合適嗎?“冷尚民還是不解。
”別人今後怎麽著我管不著。素貞是我和清泉選的兒媳,不跟我們葬在一起,難道讓她做孤魂野鬼嗎?”奎雲氣憤地質問兒子。
一時間,大家無話。
北京西郊八寶山人民公墓裏,冷清泉的墓穴邊上立了一個小小的石碑。石碑後麵的小土包下,是李素貞的歸宿。
十月的北京,天是灰蒙蒙的。絲絲秋雨給送別的人們平添了許多哀愁。縷縷青煙在素貞的墓碑前升起,那是她的兒子冷衛星為她焚的檀香。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今天的冷衛星不是一般的男兒,他是失去至親至愛的孝子。他頭發胡子亂作一團。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幾乎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睡眠和食物的極度缺乏使他的雙腮塌陷。他全然不顧地上的潮濕和陣陣冷風的吹拂,跪倒在母親的墳前,將那塊墓碑緊緊地抱在懷裏。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離母親更近一些。明天他將離開北京回學校繼續學業。他已經耽誤了太多的課程。他知道,完成大學學業是母親對他的期盼。他不能因為過於傷痛辜負了母親的遺願。
冷建國在母親的墓前默默地流淚。母親去世的這三個星期裏,他感覺已經將眼淚流幹了。跟弟弟一樣,他也需要回學校去繼續學業。母親走了,對於他來說,那個家也就沒了。
送走了兒子,冷尚民和二弟冷尚生來到妻子素貞的墳前告別。冷尚生跪在素貞的墳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嫂子,我的好嫂子,我的好姐姐,你的命真的是好苦啊!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你怎麽就這麽急急忙忙地走了呢?當年陪我大哥到李家去接你的場麵好像就在上個月。你就是我們冷家娶進來的一個寶啊,隻是等你走了大家才明白。”
祭拜完了素貞,二人又給父親上了香。離開了墓地,二人在附近的小酒館裏落了坐。
“大哥,建國的話尚蘭都告訴我了。孩子的話雖然難聽,但是也不無道理。大嫂的一生確實是太悲催了。”冷尚生擦了一下不知不覺間流下的眼淚。
冷尚民捏著小酒盅出神地看著眼前的油炸花生米:“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好好待她。也許是因為包辦婚姻,也許是當年覺得她出身貧寒,又沒受過多少教育,剛結婚的時候真沒把她放在心上。文革的時候才感覺到她的重要。那個時候沒個禮拜就盼著她來看我的那一天。不是她每個星期來看我,給我帶來幹淨衣服和吃的,一直鼓勵我好好活下去,我大概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後來也沒注意她的身體狀況,總覺得她天天忙來忙去是應該的,其實世上哪有什麽應該的?身體透支了,自然就找上賬了。唉,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尚生關切地問大哥。
“我能有什麽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唄。兒子們都忙著上學,寒暑假能來看看我就不錯了。衛星可能還好些,建國大概這輩子都不能原諒我。他不再認我這個父親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我是自作自受,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素貞在的時候沒有珍惜她,如今她走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心裏那個寂寞隻有我自己知道。”說完,冷尚民將手裏的一盅白酒灌進了嘴裏。
“素貞是葉落歸根了,我也成了孤寡老人。人活著的時候在你眼前晃來晃去的不覺得,等她走了,你才能感覺到那個人的重要。二弟,你千萬記得我的教訓,要珍惜眼前人啊。”冷尚民無限感慨地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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