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天多倫多總會有幾天受大西洋颶風的影響。海華公寓的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可她還是能聽到外麵的風嗖嗖作響。海華突然聽到吱嘎轟鳴,好像有大樹被攔腰折斷。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海華去居民區的一位老人家工作,那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去護理一位老人,她清晰地記得有些人家的木板院牆七扭八歪,有的還倒塌在草坪上。房頂的瀝青板被掀掉,在公路上滾動,房頂露出原始的木板。
海華今晚肚子疼,她有點惡心和頭暈。還不到七點她就早早鋪好被子卷縮在被窩裏,她希望能熟睡,睡過去就忘記了疼痛忘掉屋外嚇人的狂風暴雨。海華腸胃不舒服肚子有要拉稀的感覺,她不敢怠慢,右手抵住腹部,窩著腰,兩腿扭動向衛生間挪。她生怕直起腰雙腿無力夾不住屁股眼糞便會從後麵竄出來。海華似步行萬裏終於坐在馬桶上,她用力地哼出聲使出吃奶的力氣,很大的回聲超大的力氣也沒見下體有反應,幹巴巴的就連一滴尿也擠不出。海華已經記不清她在馬桶上坐了多少回,她兩腿都有些麻木。每次從衛生間回到臥室床邊,她都想立刻倒在床上然後滾到床中央。她的所有力氣都用來擠出肚子裏的贓物,她擠不出了。她渾身癱軟,她幻想有人能扶著她抱起她,讓她完完全全不用力氣有依靠,身體不再有懸空的感覺。
海華眼裏噙著淚水心裏委屈,她想大聲哭出來,那怕沒人聽她也想哭出來。海華想起老王,如果老王在該多好。老王就是安定藥,他一定會有辦法讓她的肚子不疼。
“老王,我肚子疼。”海華手抹一下額頭,給老王發短信。手機屏幕上殘留一塊汗漬,海華看在眼裏懶得去擦。
海華期望老王會看手機,會知道她肚子疼,疼得厲害疼得要命疼得無法忍受那種。
海華心裏開始默數,她整整數了一千個數字,手機仍然沒有一絲回響讓她看到有點曙光。她又無力地拿起手機。
“沒事。就是疼得有點想你。”海華不願意給老王壓力,她覺得她還沒權利剝奪老王的工作剝奪老王的休息。
“不怕。我就去看你。”老王這次秒回。
老王從沒收到海華求助訴苦或者委屈撒嬌的短信。他猜測一定是海華無法忍受了,否則海華該知道今天是星期天,他後半夜就會到達海華那裏。
“沒事。我還行。”海華發出去短信,然後手機開始長久的沉默。
這樣的鬼天氣,大家都貓在家裏,餐館根本沒有人。老王從廚房出來換好衣服,低頭掏出手機撥打電話,他抬頭聽電話正好和飯店老板打個照麵。
“老板,我得請個假。”老王還在聽手機裏的振鈴。
“現在?需要幫忙嗎?”老王幾乎不請假,現在這麽急一定是有天大的麻煩事。老板問。
“嗯......”老王支支吾吾沒好意思說出來,他聽到電話轉人語音。老王把手機握在手裏。他剛才是想叫出租車。
“如果你方便,可不可以送......”
“你個墨跡。老王,不就是出躺車嗎,又不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走吧。”老板打斷老王。
還不到四十分鍾,海華聽到座機電話鈴聲,她拽過來電話。
“哪位?”這麽糟糕的天氣會是誰,莫非是老王。老王又不開車,他坐公交車肯定不會這麽快趕過來。
“我是老王,在你公寓門口。”
“老王。”海華拉長音,她喜出望外激動得有點哽咽。她沒再說話按下‘0’。
海華掙紮著起床,她聽到咚咚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海華的心也砰砰跳卡在喉嚨眼。她想在老王一進來就死死摟住老王不放。
老王推開門看到海華臉色蒼白憔悴,就像曬幹的白菜幫子沒有一點水分。
“你這一定是病了。”老王走過來攙扶海華。他察覺到海華身上的虛汗,額頭都沁出汗珠。
“就是肚子疼,沒別的。”海華無力地說。
“亂吃東西了嗎?”老王關切地問。
“沒。我不饞嘴。”海華就像一個孩子回答父親的問話。
“哪裏疼?”
“這裏。”海華右手指著肚子。
“迷糊惡心嗎?”老王追問。
“嗯。”海華就像犯錯的孩子,弱弱地回一聲。
“不會是急性闌尾炎吧。不行得趕緊上醫院。晚了穿孔是要人命的。”老王在國內做過闌尾切除手術,根據海華的症狀他猜一定是。
“要手術嗎?”海華心裏有點害怕。
“隻是開一個小口。我有朋友在多倫多做過,當天就會出院。”老王安慰道。
老王不容海華再多說話,他隻管朝嚴重了說嚇唬海華,不然海華會強挺著扭著性子不去醫院。
老王不聽海華多囉嗦,抱著海華要下樓。臨出門老王叮囑海華別忘了車鑰匙,海華在門口抓起一串鑰匙。
“車在停車場,我們走後門。”剛到一層,海華提醒老王。
老王推開側門,一股強風吹進樓裏。外麵的風還在刮,雨還在下。老王繼續抱著海華跑十幾米。海華用遙控器打開車門。老王拽開車門把海華安頓在後座。
“把車鑰匙給我。”老王坐在駕駛座位回頭向海華要車鑰匙。他看到海華捂著肚子疼得抓心撓肝。
老王一麵拿過車鑰匙一麵向後調車座位讓自己能伸開腿。他啟動發動機,一麵熟練地離開停車場,一麵調整車身兩麵的鏡子。
“慢點開,我還撐得住。”那是海華在後座微弱的聲音。
在醫院急診室門口,老王打開應急燈,然後攙扶海華進入急診室。
老王和海華第一次在加拿大看急診,候診室內室內已有十幾個人號人。有看電視的,有讀報紙雜誌的,還有吃東西的,滿地溜達的,也有趴在凳子上疼得唉聲歎氣的。海華坐在護士那裏量體溫,老王出門去找車位。醫院的停車場要交費,老王找到一處另一座不收費的醫療診所停車場,那裏工作的人們早已下班隻有老王一輛車,老王一路快跑回急診室。
老王再進去時,海華腕子上已經戴上白紙條手按著肚子坐在椅子上。
在加拿大的急診室看病,不是按先來後到,而是由問診護士根據病情排序,病情嚴重的先看,相同等級的病情才先來先看。
海華是急性闌尾炎,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叫到醫務室躺在病床上。醫生問過病情要海華先去做CT。做完CT海華直接被推到手術室。
海華稀裏糊塗睡著了,醒來時還在疑惑,怎麽自己還躺在病床上。海華被打了麻藥睡了一個小時手術就做完了,她一點知覺也沒有,隻有肚子上用膠水粘著的的傷口告訴她被開了一刀,手術確實做過。護士推著海華,老王在推車旁拉著海華的手一路到住院部。海華住的是雙人病房,另一張床位空著。海華迷迷糊糊睡了一會,醒來看著老王坐在床旁,腦袋抵在床上。
“我一個人可以,你可以回去睡會。”海華勸老王先回去。
“我今天休息,本來也是陪你。”
“在這裏你睡不好覺。”海華愛惜地問老王。
“陪你不睡也行。難得和你在這裏。護士都沒攆我,你就容我在這。”老王祈求道。
“那我們兩人擠在一塊睡。”海華勸不走老王隻好讓步。
“那可不行,你剛開了刀。我在那張床上躺一會。”
第二天早上有護士進來交代,海華可以吃半流質食物,護士鼓勵海華盡量下床走動,告訴她餓了就吃沒關係。晚上又有醫生查房,看了海華的傷口問問海華傷口疼不疼,中午飲食恢複正常沒。恢複正常了晚上就可以出院。醫生給海華開了3天的口服抗生素和鎮痛藥,叮囑海華2周內隨訪一次。
晚上10點老王攙扶海華走出醫院。外麵的狂風暴雨已經歇息,溫涼的天氣仿佛就是在接海華回家。
“哪好也不如家好。”一進屋海華感慨道。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家裏狗窩。”老王附和道。
老王和海華兩人衣服都懶得脫就倒在席夢思床上。
“多虧了你。”海華靠在老王的耳根小聲說道。
“是你要我有機會表現。”老王也小聲說道。
海華依偎在老王的懷裏,她覺得遇到老王是她的福份,她現在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不在有負擔,她要甜甜地睡到天亮。
清晨海華一覺醒來,她掃一眼床頭櫃上的電子表已經過來八點,這是老王從他這裏去飯店上班的時間。要是往常,海華這時還在熟睡而老王早已備好早餐在上班的路上了。老王被海華折騰了一夜該是困壞了,他的胸脯像波濤一樣起伏打著鼾聲,海華憐愛地看著老王沒忍心叫醒他。
等老王自然醒的時候已經過了九點。老王在床上沒見到海華,他下床走到客廳。
“你該在床上休息。”看著海華在做早餐,老王關心地問。
“往常都是你做,今天我來。你去刷牙洗臉,不然上班該遲到的。”
“反正現在要去也是晚了,我一會給老板打個電話請假。”
“你前天都請過假,今天沒必要再耽擱。我一個人照顧得好自己。”
“反正已經遲到了,沒法改,不去就不去。”
“你可以開我車,反正我也不能上班,沒辦法開車出門。等我上班你在把車還我。”
老王開海華的車10點鍾離開海華那裏去上班,不到11點就到了店裏,有車真是好可以節省一多半的時間。下午3點店裏不忙老王又抽空去不遠處的舊貨店花三塊錢買兩個一模一樣沒有一點瑕疵的景泰藍花瓶,要是在正規店裏買至少不下四五十塊錢。晚上下班他在店裏拿些晚餐和高湯,在臨近海華公寓的沃爾瑪還沒關店,老王在沃爾瑪買了一束鮮花。
老王回來的時候,海華已經把桌子擺好在等老王。老王進來時她接過老王手上的鮮花踮起腳在老王嘴上親一下。老王走到廚房順手把一個塑料袋子放在爐台,小心地從另外一隻袋子離拿出景泰藍瓷瓶,擺在桌子上。
“好漂亮。”海華看著瓷瓶內心歡喜,老王還是蠻浪漫的。她把鮮花分成兩束插在瓷瓶。
“花了不少錢吧。”她轉身問在水池邊拿水杯接水的老王。
老王遞過水杯給海華,然後收攏拇指和食指。”
“三十?”海華問。老王搖頭。
“三百?”海華又問。老王又搖頭。
“三塊。”看到老王點頭。“不是古董吧。”海華對老王笑。
老王一連一個星期都是開海華的車上下班,他騰出更多的時間和海華在一起。他會每天下午不忙的時候去舊貨店買一件兩件打眼又廉價的東西,一些裝飾的擺設,桌上的盆景、牆上的繪畫、放茶杯的墊子。海華也習慣老王十二點之前就能回家。
晚上他們躺在床上,海華依偎在老王胸前。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活在在這個世界都要知恩圖報才有意義。她一定要找到機會回饋老王,報答老王。
“要是天天這樣多好。我明天不得不開始去上班。”海華無奈地說道。“我租約還有半年。半年後在你工作附近租房好嗎?”海華靠得老王更緊。
“好。”老王俯下頭用滾燙的唇回應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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