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華隨一家商務考察團來多倫多,她花費所有擺攤賣蔬菜偷偷積攢下來的積蓄把賭注押在出國上,她思忖著那裏一定即可淘金又可逃離。
海華沒什麽文化連初中都沒念完,她十八歲就跟丈夫結了婚去城裏打工。剛結婚那幾年,小兩口還能恩愛如賓互相有個照應,可海華老公的皮囊吐不出種子。他不反省自己,卻無端指責老婆的肚子不爭氣孕育不出苗兒。
自從老公開始龜頭萎縮沾上酒癮,喝起劣質的酒糟,整個世界都變了,晴天陰霾兩重天。清醒的時候,老公言語不多老實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不大的酒量喝上幾盅酒他就變成了雨天打傘的和尚無法無天,瞬間變成張牙舞爪的魔鬼,海華成了他練拳擊的木樁過街的老鼠。海華無力還擊,隻得雙手抱頭卷縮在牆邊角落。隻有聽見老公重重的鼾聲她才敢鬆開抱頭的手,睜開眼睛站起來去廚房用冷水衝洗紫青的皮膚。海華的父親也酗酒是父權家教,懲罰海華和母親是家常便飯,海華習慣了忍氣吞聲認為自己是咎由自取。海華本以為出了狼窩見到了天日,沒想到又陷入虎穴,老公和她爹一樣的辛辣惡毒,更加凶猛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腳踢海華的私處,仿佛老公打她也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即便是偶爾鄰裏們目睹到了也隻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迅速地避開,睜隻眼閉隻眼,不吭聲不吭氣。
海華心想她是挎在老公腰肩盤上的褲帶躲也躲不過來,她缺乏反抗的意誌也沒有反抗的能力。她精神上可以忍耐但她肉體上實在無法承擔。她想到過離婚,可離婚了她就成為無依無靠沒人要的婆娘,她很害怕未知的將來缺乏麵對的勇氣。她想到逃離,幻想著掙脫枷鎖才能逃離。她離家出走過,可又被緝拿回來,挨到的懲罰變本加厲。父母要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貼上的膏藥不能想揭就要拿下來,他們幫不了她。海華不想像母親那樣逆來順受,忍氣吞聲恪守家醜不可外揚那樣陳腐沒落的家訓,她得自己找轍解脫自己。她賣菜認識的熟客經營出國勞務業務,給她出主意躲到地球的另一頭她才有出頭之日。她也找過街頭的算命先生,指點她的星運在地球的另一麵。海華看過電視也讀過街頭小報,她知道其他國家不能想去就去,到了那裏老公絕對不會發現她。海華的積蓄不夠,那人答應給她折扣但要她的身體做交換條件。賣菜可以換錢,這賣身體?海華不漂亮但是海華年輕,年輕就是資本,年輕的資本過了就找不回來。海華不敢明目張膽地想,她在睡覺前琢磨掂量糾結了幾天,受不了小鬼在夢裏糾纏。這總比受皮肉之苦強。這熟客又不是什麽壞的人,海華安慰自己。海華借故回村裏看母親偷偷辦理了護照。
出國前五天海華趕回村裏和母親住兩天,她對父親沒有一點殘留的餘念,她隻是覺得對不住養育自己的母親。母親是她唯一的牽掛,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力量,隻有母親關心她的痛楚,希望她有個好的未來。
“媽隻叮囑你一句話,靠勤勞的兩雙手吃飯。”母親撫摸依偎在在她懷裏的海華的頭不停地嘮嘮叨叨這句話。
海華沒有回應母親,她隻是像小時候那樣默默地躺在母親懷裏,就像靜靜地聽母親講故事。母親的懷抱是海華溫馨的港灣,她無憂無慮地在母親的懷裏就像繈褓中的嬰兒一樣睡著。
回家的第三天,海華娘陪送海華回城裏,她順便給海華買一套新衣裳。海華覺得自己的穿戴還不錯,她不舍得母親花錢,最後她拗不過母親隨了老人家的心願。“出了國你就代表我們家的形象,代表中國人,不能那麽寒酸。”海華沒像母親想得那麽多,她隻是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她隻是想多賺些錢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出國受訓的成員有十男三女,他們有兩天的集中入關培訓,有人教他們簡單的英語對話和對付海關檢查的注意事項。海華沒什麽語言天賦,墨跡了兩天也沒記住什麽子午卯酉,最後她的腦子裏隻殘留‘你好’‘謝謝’一類的簡單用語。海華開始擔憂自己的命運,她不像同房間的薛楠和孔玲那樣興奮信心滿滿。
她們三個女人一起組成考察團,明目是考察女士用品。她的運氣全靠這兩個姐姐。
“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孔玲安慰海華。
“為了我們自己我們也會幫助你。不會丟下你不管。”薛楠附和道。
“你隻要記住兩個漢字就好。”孔玲說道。
“兩個漢字?”海華懷疑孔玲的說法,世上哪有這麽簡單的事,她難道比培訓老師還神通廣大聰明睿智。海華瞪大眼睛有點半信半疑一臉不解。
“對就兩個字。鎮定。”孔玲從牙縫裏有力地擠出這兩個字,她心裏瞧不起海華這個沒見過世麵沒受過教育的農村娃。傻冒土包子,你那知道我的厲害,孔玲心裏想。她臉上現出一絲不悅。薛楠站在一旁看在眼裏,默不作聲。
“你現場演示一下,就是你平時鎮定自若的樣子。”孔玲把海華拽到她和薛楠眼前,兩個人就像獵鷹盯著海華。海華有點發蒙不自然她雙手擦手不知所措。從來沒有人訓練海華的肢體,她隻在上體育課時跑步或者做廣播體操,更沒有在意她的麵部表情,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鎮定是什麽樣。
孔玲很不滿意有點無能為力的樣子,她轉頭看眼薛楠,兩人同時搖頭。
“這樣吧,你和老公平時聊家常是什麽心情?就是那樣若無其事無關痛癢那種。”薛楠提示海華。
“可不是你倆在被窩裏摩擦那種哦。”薛楠想調節一下緊張的氣氛,戲謔道。
“我不想再見那個王八蛋。”海華身體哆嗦麵色恐懼仿佛天要塌下來。
孔玲和薛楠都愣住了,她們不曉得提到海華的老公會觸及到海華的痛楚。
“我們不說這個。”薛楠像大姐姐一樣摟住海華。
“可以說嗎,你之前是幹什麽的?”薛楠拉著海華的手就像牽著妹妹的手,她另一隻手抬起來輕輕捋一下海華的劉海。
“在市場買菜。”海華低聲說。
“你賣菜是什麽感覺。”孔玲接著追問。
海華抬起頭東張西望好似在尋找什麽。
“你......”孔玲有點不解,她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或者是身後有人來。她沒聽到身後有動靜,海華怎麽會這樣沒禮貌地看自己。
“我是在看有沒有顧客來買菜。”海華說道。
“這個不行,東張西望有點像偷東西的,做賊心虛。”孔玲不滿意。
“如果要是有人過來買菜呢?”薛楠輕聲細語地問道。
“那我就問,說菜是從地裏剛割出來的,新鮮水靈,還帶泥土味。”海華現在說話自然多了,沒有一點緊張。
薛楠和孔玲看著海華,她們大笑。
“姐姐,我不騙你們,我們的蔬菜真是從地裏割的。”海華以為兩個姐姐懷疑她說假話,她又趕緊補充道。
“哪家的菜不是地裏長的。”孔玲反問。
“我是說這菜從地裏到我們鋪子上沒超過半天。”海華就像說服買菜的顧客,她語氣堅定地說道。
“對對,這就是你鎮定自信的感覺。”孔玲誇獎海華。
“原來這麽簡單。”海華傻笑,拍拍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她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身體輕鬆許多。
海華站在出關檢查的黃線外麵,她早早從挎包裏拿出護照和邀請函捏在手裏。孔玲在她前麵,現在正和海光官員嘀嘀咕咕。海華有點心虛,她想起薛楠和孔玲教她的絕招,她得保持若無其事的樣子。孔玲終於和官員墨跡完,海華走到原來孔玲站的位置,她禮貌地遞上護照和邀請函。海關官員看了她倆眼又看看她的護照又看她倆眼。海華心裏默念賣蔬菜時給客人算賬,客人買了兩斤西紅柿一斤兩塊五兩斤是五塊,客人給十塊她該找給客人五塊。她把海關官員就當成買菜的大媽大娘。那大媽低頭在海華護照上蓋了章就讓海華過去了。也許真是再一再二不會有再三,也許是她受的苦太多老天關照她。薛楠和孔玲先過關卻沒有那麽簡單,她們倆沒有海華那樣順利不斷地被盤問細梢末節,好在她們都是讀大書的人,憋腳的英文還算能對付起呆板木訥的海關官員。
海華很幸運地入關沒受到過任何刁難任何盤問。海華以為這是良好的開端,命運的轉折,她開始苦盡甘來。
接機的人把海華、薛楠和孔玲拉到住的地方,給他們介紹工作,有餐館、農場和按摩院。如果她們要接機的人安排住處,要麽先交半年的房租要麽交把護照扣在房主那裏,他們賺來錢拿到工資之後再補交。孔玲在出國前就把自己安排好,她有同學朋友在這裏,她帶足了錢準備轉到學生身份,因此也沒跟接機的人多囉嗦,她落地多倫多就像翅膀長硬了的小鳥從此開始單飛。薛楠先交了房租錢,她仗著會點英文找了份商城餐館前台外賣的工作。工作賺錢多少輕累與否不是薛楠首要考慮的問題,她的心思是外賣接觸外人多,不管接觸的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多聊一次天就多一次機會,憑她的外貌長相談吐,遇到可以依靠的肩膀隻是早晚的事,她隻是期望這一天早早到來。海華本來就沒見過大世麵,也沒那些花花心思活分腸子,她沒有長遠的想法,隻想能安安穩穩本本分分地賺錢養活自己。海華從小就在田裏幹過農活熟悉地裏的環境,她本該去農場,但農場離市區遠又要住在那裏。海華心裏沒底,她想和薛楠住在一起,那樣她才覺得心裏踏實。薛楠的淡定和視野讓海華佩服,現在隻有薛楠能讓她的不安得到安頓,所以她交了護照去按摩店幹活。這樣她理所應當和薛楠住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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