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三十三)平反
1978年初入學的冷建國在緊張的學習之餘一直密切地關心著國家大事,形勢的動態。他每天都在校園裏收聽中央廣播電台的新聞廣播。這一年的五月中旬,新聞中第一次提出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聞此,冷建國感覺到了形勢要開始改變了。果然,之後不久,全國各地開展了對過去曆次運動中冤假錯案的重新調查和平反工作。
1976年年底,邯鄲煤礦結束了私設的關押看管機構,俗稱“牛棚”。從那時起,在裏麵住了將近十年的冷尚民終於得以釋放,可以回家跟妻子,兒子生活在一起了。看到他們的新家,尚民百感交集。這十年來,素貞一個人帶著兒子過著清苦的日子。她除了工作,料理家務,教育兒子衛星之外,幾乎每個星期天都要趕到煤礦的牛棚去看望丈夫冷尚民。除了給他帶去換洗衣服和食物,還給了他生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李素貞那一年51歲,但是她看上去是那麽的衰老。頭發白了一半,臉上布滿了皺紋。因為營養不良,她的皮膚暗黃,經期早已斷了五年。她不再年輕,不再美麗。那雙清澈的大眼睛似乎被一層薄霧覆蓋著,失去了過去的明亮。她自己渾然不覺,每天還是家裏家外地忙著。
1978年,邯鄲市委對冷尚民的問題做出了決定。首先對於手表的偷竊事件給予徹底平反。其次,宣布他頭上的那個“軍統特務”頭銜純屬子虛烏有。第三,鑒於他1945年在重慶水上警察局隻填寫了加入國民黨的表格,從未參加過任何活動,組織決定不再予以追究。
過去十年停發的工資被一筆補齊。鑒於他的身體狀況,邯鄲市委決定將他從煤礦調回市內,安排在市內一所中學做教師。
一連串的好消息使冷尚民,李素貞一家欣喜不已。去中學報到之前,冷尚民拿著補發工資中的一部分錢回了北京。幾年前奎雲從韓家莊回京時在煤礦見過尚民一麵。如今又是六年過去了。母子見麵,抱頭痛哭,各自訴說著自己的經曆。
在尚民的眼裏,過去那個精明能幹的母親已經是一位老婦人。生活的挫折使她失去了以往的雍容大氣。尚民又一次深深地體會到了環境對人的影響,生活對人的摧殘。
房管所不再分經租房的房租給奎雲,她沒有了經濟來源。尚民離京時除了歸還為建國娶媳婦時跟妹妹借的錢以外,把身上的錢幾乎都送給了母親。
“媽,您不用擔心。我們幾個今後會養活您,給您養老送終的。尚生,尚蘭他們每個月給您多少錢,我也給您寄多少錢。”
聽了長子的話,奎雲自是非常感動。她囑咐尚民要好好照顧素貞,她仔細地向尚民講述了素貞是如何善待自己的。她一遍遍地告訴尚民,素貞是個難得的好媳婦。能夠娶到李素貞是冷尚民此生最大的幸運。
同時被平反的還有應雨荷。文革開始後不久她就被遣送回鄉,在浙江的一個村子裏做茶農。那片茶園是她父親過去的產業,後來是她接受改造的所在。平反後的應雨荷婉言謝絕了回京的安排,在家鄉縣城裏的一個中學做了英語老師。
借著學校放假的機會,應雨荷回了一趟北京。當她拎著茶園裏上好的雨前龍井走進冷家小院時,往事如潮水般湧入了她的腦海。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掛滿了她的兩腮。母親被批鬥,被侮辱以至於自盡的情景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裏重演。
雨荷扶著奎雲在椅子上坐定之後,雙膝跪地,一個長頭重重地磕了下去。她感激奎雲的救命之恩。不是奎雲在她人生最絕望的時候及時地送來溫暖的關懷,她此生就看不到自己被平反昭雪,也無法祭拜母親的亡靈。是奎雲當年那碗臥了雞蛋的熱湯麵動搖了她求死的決心,把她從赴黃泉的路上拉了回來。
“冷媽媽,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此生此世都不能忘記您的恩德。”雨荷真誠地對奎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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