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收拾起隨身的物件,正轉身要離開,聽得三個男人在談生意,腳步就怠慢了些。大先生笑了,自她身後說道:“有我們五爺的,自然就少不了你水姑娘的一份。”一句話,說的大夥兒都笑了,水姑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梁潤初也運過來一些山貨洋布什麽的。為了避開日本人,他們繞開螺絲灘河口,改道把貨卸在中廟,得要從中廟運回來。潤初覺得唐老三是個靠得住的人,肯定能擔當此任。對那個梁三才,他是徹底失望了。
琪姑娘給唐老三一家在後廂屋安排了一個床鋪,就是在一對大睡櫃上鋪上被絮床單被子。小琪轉身要去拿枕頭,給鳳子一把拉住,說:“他姨別忙了,讓他們爺們把自個兒的棉衣卷巴卷巴,不就是上好的枕頭。過日子的,哪裏有那麽多的窮規矩!”說著,還‘咯咯’笑了,在小琪的手背上親昵地拍打了一下。
“兩個小東西,夜裏會不會尿床?”小琪問,被裏被單都漿洗的幹幹淨淨的,她有些不太放心。
“不會的!平時就沒有過,再加上今天走路辛苦,晚上又魚哇肉哇的吃的飽,夜裏睡覺都不會翻身的,像兩隻小豬,”鳳子不無自豪地說,那樣子,比她自己生養的兒子還親。唐老三傻嗬嗬地‘嗨嗨’笑著,伸手就要解上衣的搭襻,被鳳子一個巴掌把他的手打落,然後附在琪姑娘的耳朵邊,輕輕地說:“讓他爺三個睡這裏,姐今天跟琪姑娘搗搗腿(睡覺,過夜),我們好姐妹談談心,好不好?”說話的熱氣吹得小琪耳朵根癢癢的,難得有鳳子這麽心直口快熱心腸的人,小琪巴不得攀上做自己的姐。再說,關於鳳子姐,外麵風傳出那麽多的故事,小琪也想親耳聽聽她本人的說法,自然是連連點頭。
鳳子跟小琪一樣,十分愛幹淨,晚上上床之前,一定要擦洗身子。兩個女人一對大而白的屁股,蹭在木盆邊沿兒上,滾熱的水,冰涼的屁股腚,一個不小心碰在一起,就‘咯咯’竊笑不已。小琪上回跟水姑娘在同一張床上擠了大半夜,對女人之間的接觸,有些敏感,就情不自禁地用手這麽一劃,仿佛是毫不經意地貼在鳳子的大屁股上。心中一個激靈,“呀!姐這裏的肉真板(結實)!”她故意大驚小怪的說,也是開玩笑的意思。
“是嗎?”鳳子仿佛是經小琪提醒才曉得似的,不無自豪地在自己的屁股上‘啪啪啪’來了幾下子,“這哪裏叫得上板?充其量不過是一坨贅肉。”又壓低嗓門,“你是沒摸過男人的這地方,一較起勁來,就像你們街麵上周白錘家的鐵砧子。”瞧,一個遠在鄉下水邊上的女人,連街坊上周白錘都知道。
“怎麽才是較起勁來吶?”小琪調皮地明知故問。
“呔!你這丫頭,春天還沒到,你就思春了,是吧?”鳳子拿她尋開心。兩人解衣上了床,鳳子又仿佛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問:“講了婆家啦?”見小琪直搖頭,便說道:“瞧著在梁府上走動的男人,標致能幹的有好幾個。要不,姐我哪天來給你張羅一個?”見小琪不吭聲,心事重重的哆著小嘴巴,仿佛明白了幾分。“哦,看中了誰?讓我猜猜。嗯,對了,是五爺?”她扭過頭,打量著姑娘那張白皙的臉。見姑娘的眼睛裏沁出了兩顆淚珠,順著麵頰淋在枕頭上。
“跟老東家說呀!不好意思開口?也是的。那,托別人呀。唔,那是五爺有人了?對吧?”小琪苦歪歪的點了點頭。
“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的!再找!”鳳子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那,賬房的,怎麽樣?”鳳子問,別看她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心眼細的很。
小琪眼睛一亮,好像是剖河蚌發現了一顆夜明珠似的。光顧著一門心思放在五爺身上,可人家並不領情。天啦!澤柱,怎麽就沒想到?琪姑娘有些失態,又晃了晃腦袋。她的心裏,煩著吶。那個梁三才,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模樣。這下可好了,五爺船上不再使喚他了,老爺吩咐他在後院子裏種菜管園子。那麽,三天兩頭的,他肯定又會來磨蹭。真煩。
見琪姑娘老是不說話,就覺得這個琪姑娘心事太重,看來也沒經曆過什麽大事,再說,又是初次跟她見麵,也不好追問。同時,鳳子也的確覺得累了,便偏過腦袋,睡著了,鼻息裏傳出來細而勻的鼾聲。
賬房梁澤柱起的早,五爺他們剛回來,今天得安排人手到中廟去拉貨,還有一些其他的雜事。剛打開他東廂房的房門,就見小琪姑娘提著一壺開水站在他的門前,臉上帶些紅暈,也沒說話,雙手就這麽往前一送。澤柱連忙接過來,正要說什麽,卻見琪姑娘一扭屁股,就進了西廂灶房。看著琪姑娘的背影,澤柱就有些若有所失的樣子,張口嘴巴想說什麽,卻被躡手躡腳走過來的梁三才打斷了話頭。
“澤柱哥,聽說要去什麽地方拉貨,我去叫幾個幫手?”他像是在發問又像是在請戰,看來他是嗅出來什麽對他不利的風聲。
“啊,不了,還是等五爺來了再說吧,”澤柱拿話搪塞他。對眼前跟自己年齡相仿的梁三才,澤柱總是覺得他在外麵走動的太多,有些狡猾,流裏流氣的,一是耽心中了他的套,再者,覺得犯不著跟這種人打交道,便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特別是那天他親眼看到梁三才在灶間跟小琪姑娘的事,更是讓他如鯁在喉,心中老大不自在。
梁潤泰也起的早,打小養成的習慣,雞鳴則起。此時,他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子上,捧著個紫砂茶壺,半閉著眼睛,仿佛是在養神。其實,他是陷入了沉思當中。他在思忖,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得以維持為好。息事寧人,守住本分,最是安靜。也不知道潤初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既然他們幾個都勒馬挺韁的要開這個雜貨店,梁潤泰也沒怎麽多加幹涉。心中就在犯嘀咕,保不齊那位未曾謀麵的朱先生,許是重慶方麵的人。想到這,梁東家不禁苦笑了。自己安於一隅,也就是圖個安生養家過日子,可現如今,還得學會左右逢源,哪一方都不敢得罪,至少表麵上,他得如此這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