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愛爾蘭主帥執政官
菲利普二世的去世,雖然暫時緩解了來自西班牙方麵的壓力,但此時愛爾蘭的天主教叛亂卻愈演愈烈,不僅威脅到在愛爾蘭的英格蘭貴族們的身家性命,也讓年邁的女王夜不能寐。
小徳佛魯雖然是個好高騖遠的人,但他的父親和繼父都曾是伊麗莎白在愛爾蘭的執政官主帥,他自認自己是替女王出征愛爾蘭當之無愧的人選,況且在他眼裏英格蘭此時已沒有比他更出色的武將。而就在1597年夏天女王在小塞索的推薦下將徳佛魯的親大舅威廉•諾莉斯爵士(Sir William Knollys)任命為愛爾蘭主帥。諾莉斯爵士在愛爾蘭遭到地方貴族和平民一致的頑強抵抗。眼看著英格蘭在愛爾蘭的統治日益削弱,到了1999年年初,徳佛魯自告奮勇,上書伊麗莎白,請求帶兵前往愛爾蘭平叛。也許是有意要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又或許是因為真的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伊麗莎白竟然批準了徳佛魯的請求。
1599年三月底,埃塞克斯伯爵徳佛魯帶領一萬六千人馬,史上最大的一隻從英格蘭派往愛爾蘭的平叛軍隊,他決定從海上和陸地兩路進攻愛爾蘭的古老的蓋爾族伯爵郡(Gaelic earldom)的泰隆郡(County Tyrone)。由於備戰不充分,資源有限,加上供給也跟不上,徳佛魯在愛爾蘭逗留許久卻始終未能和愛爾蘭軍隊正麵交鋒。
徳佛魯在出征前承諾會按照女王和樞密院的事先計劃在北愛爾蘭將泰隆伯爵製服,但進入愛爾蘭後,他卻領著自己的親兵進入了南愛爾蘭,在都柏林一帶與愛爾蘭軍隊在小範圍不痛不癢地打了幾仗,然後將自己的親兵們分散到都柏林的幾個軍營裏。此時泰隆伯爵卻在北愛爾蘭連連打了好幾個勝仗。
已經66歲的女王對徳佛魯的不滿可想而知,因為英格蘭的軍隊在愛爾蘭駐紮的每一天都耗費國庫的大量資源。而此時徳佛魯又做了一件蠢事,他未經女王首肯私自任命南安普頓伯爵(Earl of Southampton)為出征部隊的騎兵分部將軍。自古以來,貴族的軍職一向隻能由皇家任免,難道他徳佛魯以為自己可以代替女王行君主之權嗎?!
伊麗莎白火速傳書徳佛魯,命他速速北上與泰隆伯爵決戰,並質問徳佛魯為什麽一個小小的泰隆伯爵竟能牽製英格蘭軍隊這麽久時間。在女王的敦促下,徳佛魯帶著4000人馬迎戰泰隆伯爵。泰隆伯爵的部隊遠遠不止4000人,都是從愛爾蘭和蘇格蘭招來的蓋爾族士兵,而他們的軍餉和裝備都是由西班牙國王提供的。
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加上客地作戰,徳佛魯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沒有向倫敦匯報即擅自同意在北愛爾蘭的雷根河穀(River Lagan)與泰隆伯爵見麵會談。由於他沒帶見證人,除了得知會談的結果是停戰以外,倫敦方麵無從得知此次會談的其他具體內容。消息傳到倫敦後,徳佛魯的政敵們豈能放個這個扳倒他的機會。於是朝野議論紛紛,說徳佛魯的所作所為明顯的就是欺君叛國。伊麗莎白再次飛速傳書徳佛魯,令他立即回到都柏林的英軍軍營原地待命。
但徳佛魯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女王的命令。他在9月24日未經準許擅自離開了都柏林渡海回到了倫敦。作為愛爾蘭執政元帥,這種擅離職守的行為不管是誰都不可能被原諒。徳佛魯原本打算,如果他征服愛爾蘭,他就可以以征服者的身份回到女王身邊,但他沒想到愛爾蘭這塊骨頭會這麽難啃。徳佛魯匆匆返回倫敦隻可能出於一個原因,就是害怕自己離開女王太久,他在女王心中的地位會被其他人取代。
而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就在他奔赴愛爾蘭期間,小塞索再次升職,被伊麗莎白任命為監護人法庭(Court of Wards)庭長。這是一個管理封建貴族製度、爵位承襲與貴族孤兒撫養以及皇家稅收進貢的肥缺,徳佛魯對此垂涎已久了。伊麗莎白還任命了小塞索的同父異母兄長為英格蘭北方議會的主席。而女王對徳佛魯卻產生了戒心,懷疑他為私利背著君主和樞密院與泰隆伯爵結盟。
這一切,都讓徳佛魯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即回到女王身邊。9月28日,徳佛魯終於回到了倫敦。他顧不上換衣整裝,直接就衝進宮裏去麵見女王。這時候伊麗莎白剛剛起床,頭發都還沒來得及梳理,徳佛魯見到女王後直接跪下,握住女王的手和女王細訴衷腸。但在他離開後,伊麗莎白立刻變了臉,對仕女說:天哪,誰允許他這麽早進宮的?他還認我是這個王國的君主嗎?再說我不是已經派他去別處公幹了嗎?
沒過幾天,樞密院就傳喚徳佛魯前來解釋他在愛爾蘭的所作所為。小塞索指控他三條罪名。一:擅離職守;二:抗命越權;三:私自闖宮。
到了1595年底,徳佛魯和小塞索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兩人身後各自有一批追隨者,伊麗莎白的朝廷已經明顯地分成了對立的兩派。次年二月伊麗莎白罷免了徳佛魯的愛爾蘭執政元帥一職,另派他人赴愛爾蘭。而1596年7月,小塞索被伊麗莎白正式委任為國務卿,1598年又接任了其父老塞索的皇家掌璽官一職。這一切自然是讓徳佛魯的貴族派十分的惱火,有人甚至在小塞索府邸的大門上這樣塗鴉;“一隻癩蛤蟆住在這裏”。
到了1600年6月,樞密院重審徳佛魯的愛爾蘭一案,徳佛魯被要求在審案過程中跪下聽審。審理結果他的欺君罔上罪未成立,但藐視法庭罪成立,剝奪了他的一切官職,並判在家中軟禁。
到了1600年9月,伊麗莎白頒給徳佛魯的甜紅酒獨家進口與銷售權到期了,需要重新申請,但卻未通過審批。失去了這個獨家經銷權,徳佛魯在遭受政治失敗的同時遭受了重大的經濟損失。這讓徳佛魯失去了僅存的一點心理平衡,再不做殊死一搏,拚它個魚死網破,自己在伊麗莎白的有生之年也就隻能做個無職無位無自由的破落貴族了。
從後宮男寵到亂臣賊子
形勢不等人,徳佛魯密函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六世(其母蘇格蘭的瑪麗女王已於1587年被塞索和沃辛漢斬首),建議他們聯手為英格蘭鏟除小塞索和他的支持者。此舉恰恰說明了徳佛魯在政治上的幼稚。詹姆士六世一直以來都仰靠老塞索的支持,他的蘇格蘭朝廷上的一舉一動都被塞索父子倆看得鐵通似的滴水不漏,況且他自己是伊麗莎白王位的第一繼承人(其太外婆是亨利八世的親姐姐),隨時可能取代年邁的伊麗莎白成為英格蘭的君主,他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一個四麵楚歌的失寵伯爵合作。
1601年開年後,徳佛魯將自己在倫敦的伯爵府邸抵押了,並開始和他的鐵杆兄弟南安普頓伯爵一起製定了一個宏偉的逼宮計劃。按照這個計劃,徳佛魯和他的貴族支持者們會領兵到懷特宮(Whitehall)製服伊麗莎白的護衛,然後由徳佛魯衝進宮挾持伊麗莎白,逼迫女王解除小塞索一幹人的職務;如果女王拒絕,那至少逼迫女王下令議會開庭還他一個清白。
徳佛魯的這些舉動並沒能逃過伊麗莎白和小塞索的監視。徳佛魯私下裏對他的密友們這麽說到:“那個老女人的心智已經和她的身材一樣變形了。”但他不知道小塞索已經在他的密友圈裏安插一個名叫費丁南德•高吉斯(Ferdinando Gorges)的臥底。這些話很快就被高吉斯報告給了小塞索,但小塞索和女王卻耐心地等待著徳佛魯的下一步行動,以便掌握確鑿的證據後再將他治罪。
2月7日,樞密院傳召徳佛魯到懷特宮麵談,但徳佛魯拒絕了邀請。第二天是禮拜日,徳佛魯在自己的倫敦府邸集合了300名支持者,預備一起去聖保羅大教堂殿外十字架廣場(St Paul's Cross),從那裏的布道壇上呼籲前來做禮拜的倫敦市民和他一起去“鏟除女王陛下身邊的奸佞之徒“。
聖保羅大教堂殿外十字架廣場(St Paul's Cross)
上午十點,大法官帶著幾位朝廷命官突然登門,要求麵見仍在軟禁中的埃塞克斯伯爵。經過一番糾纏之後,徳佛魯在自家大廳裏見了他們。官員們問徳佛魯:這麽多武裝人員聚集在你這裏是意欲何為?他回答說:討回公道!
這時,徳佛魯的支持者對他說,不要與這些人糾纏,他們隻是想拖延我們的時間。情急之下徳佛魯將這些朝廷命官鎖在自家府邸裏,然後領著這300人騎著馬挎著劍揮著火槍衝上了倫敦街頭,一路高呼:英格蘭已經被塞索和雷利出賣給西班牙了!市民們,拿起武器一起保衛英格蘭,保衛女王!
但倫敦市民除了給他們一個白眼之外,無人響應。徳佛魯的追隨者們也都開始發慌,就憑300號人,造反想成功是不可能的了,於是便紛紛做了鳥獸散。當徳佛魯高呼“衝啊”的時候,他身後已基本上沒人了。徳佛魯眼看造反無望,便也調頭往泰晤士河邊跑。到河邊,他找了一條船,回到南岸自己的府邸,卻發現被他鎖起來的幾位官員都已經被高吉斯放了,所以他妄想的人質計劃也泡了湯。這時候,他的府邸已被塞索派出的皇家衛隊團團圍住,經過一番負隅頑抗,徳佛魯和他的主要支持者全部被抓住,第二天便都被送進了倫敦塔。一場糊裏糊塗的造反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開場又糊裏糊塗地收場。
成王敗寇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2月9日,埃塞克斯伯爵徳佛魯和他的鐵杆好友南安普頓伯爵雙雙以叛國罪受審,但兩人都否認自己有罪。徳佛魯死到臨頭還不忘自己的貴族範兒,他身穿一身黑天鵝絨,申辯說自己所做的一起都是被逼的,是順從自然法則,是替天行道,是為自己討回公道。從實質上說這是一種騎士精神,但這種騎士精神在400多年前的獅心理查王時代可能還有人聽,到了伊麗莎白一世的開化年代這種理論早已過時,就隻是一種謬論了。
徳佛魯謀反罪民坐實,被判斬首;他的同謀南安普頓伯爵被伊麗莎白免去死罪,得了個終身監禁。
南安普頓伯爵在埃塞克斯伯爵府邸抵禦皇家衛隊圍剿時對身邊的另一名貴族同黨這樣說到:“你我都是行伍出身,你知道我們與生俱來的責任就是與和我們平等的其他貴族鬥,來保全我們自己,但我們更大的責任是和比我們低等的階層鬥。”
徳佛魯這300號支持者們大多數都是幾輩子的血親,貴族階級的兄弟情誼,“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在他們眼裏無異於膽小鬼的妥協和讓步,而“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One for all, all for one. 拉丁語 Unus pro omnibus, omnes pro uno.)才是他們所信仰的人生哲理。
當徳佛魯聽到自己的判決時,他冷靜地回應:今天在你們的法庭裏你們判我有罪,但在良心的法庭裏你們會認為我無罪。
但當小塞索2月11日去倫敦塔探望他時,徳佛魯對小塞索承認了自己的罪行,說女王應該將自己斬首,因為隻要他還活著,他對伊麗莎白就是一種威脅。
步上斷頭台
1601年2月25日,35歲的埃塞克斯伯爵、伊麗莎白女王一世曾幾何時的男寵徳佛魯,在倫敦塔步上斷頭台。女王陛下恩準,這次斬首私下舉行,不讓倫敦市民圍觀。
伊麗莎白任期內被斬首的人很少,倫敦塔的斷頭台自從1554年九日傀儡女王簡•格雷在這裏斬首後就沒再被用過【蘇格蘭的瑪麗女王和她的同謀諾福克公爵都不是在倫敦塔(Tower of London)被斬首,而是在離倫敦塔不遠的塔山(Tower Hill)被處死的。】,因而需要重新加固,然後用黑絨布將整個斷頭台包住,以對赴刑者的高貴出身表示尊重。徳佛魯穿一襲黑緞子對襟上衣和馬褲,外罩一件黑天鵝絨大衣,戴著一頂黑天鵝絨帽子。從容地步上斷頭台。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從木樁上將自己的頭顱側轉,大聲命令行刑者:“儈子手,執行吧!”
儈子手斬了三斧頭才將他的頭顱砍下。官員將斬首過程匯報給女王,67歲的伊麗莎白女王隻是淡淡地回應一句:覬覦王杖的宵小之輩,不值得同情。
結束語
上麵說過,伊麗莎白一世不喜歡血腥,厭惡斬首,特別是將貴族斬首。她將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監禁19年,最後在大量證據麵前迫不得已才同意將瑪麗和她的英格蘭同黨諾福克公爵送上斷頭台。但在埃塞克斯伯爵徳佛魯的案子上,伊麗莎白卻一反常態,從徳佛魯1601年開年給詹姆士六世去信,到他2月9日判斬,短短兩個月多一點時間,伊麗莎白將整個案子交給小塞索和樞密院全權處理,自己卻完全置身事外。為什麽?且不說徳佛魯是自己的晚輩血親,他還是自己的舊愛萊斯特伯爵的教子和繼子,同時也是自己的男寵。筆者仔細分析後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
伊麗莎白知道自己所剩時日不多了,自己沒有子祠,王權易主就在眼前。對於伊麗莎白來說,此時此刻的首要大事是確保王權易主過程的平穩。67歲的伊麗莎白雖然體力衰退,但她作為君主的頭腦一直都是清醒的。朝中兩派之間的互相絞殺她一定都看在了眼裏。小塞索一派的維穩治國理念更符合她自己的想法,而徳佛魯貴族至上的擴張理念隻能導致國際國內矛盾的惡化。伊麗莎白更不願意看到的是自己的朝臣們在自己死後開撕,小塞索不僅具有治國的能力,還是一個聽話的臣子,正是塞索父子倆在蘇格蘭這三十幾年來的努力才保證了瑪麗女王的兒子蘇格蘭的詹姆士六世在新教思想的影響下長大成人。將來他繼位英格蘭國王後,小塞索才是那個能夠輔佐新王治國的臣子。
不幸的是,徳佛魯對小塞索嫉恨太強成見太深,加之徳佛魯的貴族出身,以他的地位和號召力,將來很可能以他為中心集結一股反對勢力。所以他必須在新主登基之前死。至於他是否自己的血親,那根本就不重要。整個英格蘭中世紀,從亨利二世的三個兒子開始,就是一部王室兄弟互相廝殺的血腥史。
徳佛魯是英格蘭曆史上最後一位造反貴族,雖然以失敗而告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埃塞克斯伯爵徳佛魯的死代表著中世紀貴族時代的結束。
(未完待續)
【圖片來自網絡公眾區域】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