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寺(2)
(4)
昨天下午,從日喀則往回走的路上,吉普車忽然爆了胎,當時我正抄一條小路,繞過施工的地方。
我下車掃了一眼車胎,再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車前車後,沒什麽異樣。雖然是條小路,路麵上也沒尖石塊或者深坑。
我去卸備用胎。經常在路上跑,備胎早就換成一隻標準的普通輪胎,打開後蓋拆下來,不禁一愣,備胎上沾著泥,癟的!
我氣壞了,大罵一聲:“媽X的貢寶!”。前幾天貢寶用過車,一定是他。“這個貢寶,真不夠意思。”
我繞到車右邊仔細看胎上的花紋,果然不出所料,右後側才是那隻備用胎。肯定是貢寶把車胎給蹭傷了,換上備胎,把爆了的輪胎放回去。現在受傷的後胎也爆了。
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路上了。
手機竟然沒信號?我抬頭看了看四野的天際,遠山透著枯黃,收過的青稞麥地裏,不時有幾隻鳥落下來。遠處山頭上,有一層灰黑的雲朵,暗鉛色的卷成一團,似乎帶著雨向中間飄過來了。
我感覺身上忽然有點冷,雖然才九月份的天氣。我抬手,查看著劃破的左手,隱約有點疼,在手掌裏側,一寸多長的斜口子,有點深,所幸沒傷了骨頭。
“喲!怎麽回事?”
我正低頭看車,有輛摩托車緩緩得在車前方靠下來,大聲問。
我抬頭看到是個卷曲短發的黝黑臉。“爆胎了!”我大聲說。
“要不要幫忙?”他問我。
我看了看他摩托車後座上馱著一個巨大的鐵架子,本來還想搭個順風車,看來是不行了。我接著說,“電話沒信號。從這上了大路,快到江孜路邊有個七姑娘旅店,你知道吧?”
“知道。”那人想想,點了點頭說。
“你進去和那兒老板娘卓瑪說一聲,就說我車爆胎了,讓她找人來幫忙。”
“你是誰?”他看著我問。“你說是林芝路過的江央。”
“哦。”那人點了點頭,我謝了他,看著摩托車扭了扭,帶著塵土揚長而去。
等著吧。
開始我還有精神留意著有沒有人和車路過,慢慢地我靠在座位上快要睡著了,似乎聽到極遠處年楚河的波濤聲音,大浪呼嘯著迎麵撲來。
我一下驚醒了。
車外呼呼的風聲,藏地是“一年無四季,一日曆四季”,剛才還是晴天,轉眼起風了,幾乎要掀翻了車一樣。遠處,一輛車帶起的塵土飛揚,像一條黃龍衝著我過來。
我放下車窗。一輛農用三輪停在車前,三輪車後廂裏加了座位改成拉客人的車。 “你叫什麽?從哪裏來?”他大聲問。
“我叫江央,是從林芝來的。”我說完這句話,看著嘎布。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我是嘎布,是卓瑪讓我來接你的。”
我上了車,問:“卓瑪呢?”
“哦?”嘎布好像不認識卓瑪,愣了一下,說:“哪個卓瑪?……哦,你是說那個老板娘啊?她有事情,害怕下冰雹,讓我拉你回去,看樣子真要下冰雹啦。”嘎布回頭望著遠處的雲。
“哦?真的?”我有些好奇地隨口問。“我知道的,我們都會看雲的,一定在下冰雹了。”
我閉嘴,不問了。似乎還聽到了幾聲震雷一樣的聲音,我不敢肯定是雷聲還是哪裏有人在用高炮防雹。
三輪車在土和石子的路中間上下顛簸,揚起的沙土直撲到臉上。我從墨鏡裏向遠處看去——
(5)
是這裏!就是這裏!我急忙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著昨天的情形,夢裏似乎就是這個畫麵——
在年楚河邊上,幾棵高大的藏川楊樹,幾株柳樹,天山相接的地方是寧金崗沙峰。河岸邊上的樹椏上,經幡在風中呼啦啦作響,河的中間有些大圓石,隱約刻著字,不用看清也知道是六字真言。這是許多進藏遊客喜歡的典型風景畫麵。
奇了怪了,我為什麽會夢到這裏?
然後呢?夢裏的那隻手就是在這裏出現的?
是這裏,就是這兒!
那隻手為什麽會出現?是因為我看了自己的手?我為什麽要看自己的手?是因為遠處有人在招手,而我又發現這隻手不是我的手,也不是卓瑪的手,那是誰?
我為什麽會夢到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在招手?
(6)
思怡也招了招手,她拿著電話,看著對麵,剛才那個開三輪拉客人的人,嘎布?
嘎布遠遠地衝著她招了招手。
思怡匆忙從白居寺出來,吃了點東西,電話那頭又說起來那張照片,思怡拿著那張黑白的照片,一邊走路,一邊四處張望著。
嘎布走了過來,小心地問:“姑娘,你要去哪裏?”
“你知道年楚河嗎?”思怡微微笑了一下,掛了電話,問嘎布。
“知道,就是釀曲河嗎?”嘎布有點討好地說。“你要去哪裏嗎?我拉你去嗎。”
思怡想了想,問:“能不能到河邊找個拍照的地方,能拍到白居寺的河邊……”
“……嗯,沒有問題的,你上來嘛……給十塊錢就行……”嘎布急著想做成這筆生意,熱情地說。
思怡想了想,“好啊。”
嘎布開了車,三拐兩拐地向著年楚河的方向開過去。
風開始刮到臉上,生疼。回頭看著白居寺越來越遠,漸漸能看到它的整體。遠遠地,似乎能看到白楊還有經幡。
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麵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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