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是魯史,根正苗紅的魯國根本用不著為了和被人瞧不起的宋國聯姻編造一段傳奇,魯君娶宋女是低就而非高攀,魯史煞費苦心搞這麽一出其實是為了掩飾一段本國亂倫的醜聞。
“仲子歸於我”意思是仲子嫁到我魯國,那麽仲子嫁給了誰?仲子本來是要嫁給魯惠公的兒子息——即隱公,隱公是魯惠公與繼室聲子所生,聲子是魯惠公原配孟子的陪嫁女,身份低賤,因此隱公不是個理想的繼承人,隻能先將就著。
仲子來魯國時,魯惠公照例接見一下兒媳婦,準備鼓勵她和兒子息好好生活,早日生個大胖小子。當他看見兒媳婦的模樣時,魯惠公改變主意了,他決定把兒媳婦變成自己媳婦,他將親自和仲子生個大胖小子。盡管隱公心裏萬般憤怒,也隻能隱忍了,隻能“息”了,他的諡號和名字實在太搭了。
公公搶兒媳婦屬於“扒灰”,魯惠公的“灰”扒得簡直塵土飛揚,弄得孔聖人罩不住,隻得把他從《春秋》裏完全刪掉,故而《春秋》是從隱公元年開始,而且不提隱公“寶寶心裏苦”的陳年往事。魯惠公的“灰塵”太大,與他死去的原配夫人孟子有關。
孟子是誰?孟子不姓孟,這是個不是名字的名字,孟跟伯的意思一樣,年長之意,她是宋戴公的長女,宋武公的姐姐或妹妹,也就是仲子的姑姑。周以前的女子是有名字的,周公搞周禮把女人的名字都弄沒了。當時的名女人命名規則大致有兩條:根據家中排行,比如孟子、仲子;用家族姓氏冠名,比如太任、文薑等。至於沒名氣的女人根本就不需要名字,平時在家叫“大丫、二丫”就可以了。周朝有個女人倒是有個像模像樣的名字:蠍子精褒姒。在周朝,女人最好不要有個正經名字,不正經的女人才起名呢。
魯惠公搶娶仲子,導致雙重亂倫。魯國可是禮儀之邦,其國史《春秋》如果有這麽一個段子,孔子學問再大、再能說會道也無法替魯惠公圓場,他隻能選擇“清場”。
左丘明有點過意不去,畢竟魯惠公是國君,而且隱公隻是個代理,不提魯惠公說不過去,於是在《春秋》“隱公元年”前麵加了一段看似沒有異樣而且順理成章的“前傳”。左丘明最牛的設計便是仲子掌心的“魯夫人”三個字,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人覺得魯惠公娶仲子是“天命所歸”,因為當時魯國的國君是魯惠公,而不是魯隱公,如此一來,“扒灰”就顯得意義非凡,從灰裏扒出叫花雞甚至烤地瓜來。左丘明真是把隱惡揚善做到了極致,連孔子都不如他。
司馬遷在《魯周公世家》裏的說法特別有意思,他隱藏“孟子”不提,但又明白無誤地戳穿魯惠公的“扒灰”行徑,同時對仲子的“魯夫人”掌紋不予采信。太史公是這麽說的:“惠公嫡夫人無子,公賤妾生子息。息長,為娶於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奪而自妻之。生子允。登宋女為夫人,以允為太子。姬惠公卒,為允少故,魯人共令息攝政,不言即位”。很明顯,司馬遷刻意隱藏了兩個人的身份,孟子成了無名氏,仲子其實也是無名氏——被含糊其辭說成“宋女”。這位“宋女”閃亮登場後,魯惠公馬上被亮瞎了眼也瞎了心,“奪而自妻之”。
司馬遷不提息就是魯隱公,也不說允就是魯桓公,這讓接下來突然說的“隱公五年”顯得很突兀,《左傳》反倒大大方方承認了。司馬遷似乎是有意為之,凡《左傳》說了的,他就不說;反之,《左傳》不說的,他偏說。左丘明費盡心思其實就是想把魯惠公的“扒灰”案給糊弄過去,他如果知道司馬遷後來吼了一嗓子“奪而自妻之”,他大概也就沒心思寫那麽一段春秋“引子”了。《宋微子世家》裏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宋)武公生女為魯惠公夫人,生魯桓公”,這又把“宋女”的身份給揭了,她是宋武公的女兒,確切地說是二女兒(仲子)。
我不厭其煩地講這段“八卦”不是因為我喜歡八卦(雖然本人確實喜歡),而是因為春秋時代就是諸侯的“八卦”時代,周天子的天朝威儀早就不再了。如果在西周時,魯惠公膽敢“扒灰”他自己將變成灰。想當年,周宣王都可以憑個人好惡為魯國指定接班人魯懿公,魯懿公被侄子姬伯禦殺了後,周宣王大怒派軍把姬伯禦殺了。
周平王雖然很想給好色到了不知廉恥地步的魯惠公一點顏色瞧瞧,可他的“顏料”太少了,弄不好反過來被魯惠公噴一身顏色。周平王想想還是算了,在心裏把魯惠公討伐了幾遍,君子動口不動手,周平王隻能如此解嘲。他解嘲是,一不小心把曆代偉大的先王們都給繞進去了,季曆、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穆王還有宣王,他們的動手能力都很強啊。
第二十四年,《紀年》曰:“秦作陳寶祠”,意思是秦國為“陳寶”建了一個祠堂,“陳寶”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陳寶”是個寶貝,王國維說是一種寶石。《秦本紀》也特別提到,“(秦文公)十九年,得陳寶”。為一件寶貝建立神祠,可見那是非同一般的寶貝。秦漢之交,陳寶祠還在,在秦國的諸多神祠中,它排在第二,僅次於雍西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