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二十三)小玲
在北京第一機床廠工作的冷建國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大小夥子了。他身材高挑,舉止穩重,工作認真。加上他的籃球技術比弟弟冷衛星更加精進,廠裏不少女孩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顧忌他的出身,姑娘們就算喜歡也對其望而卻步。唯有一位女子,閻玲不在意他的出身。
閻玲家原來是北京郊區的菜農。她家所在的大隊因為國家征用了土地解散了。對於這些農民及其後代,國家將他們從農村戶口轉為城市戶口,而且給有工作能力的人安置了相應的工作。這些農民可謂幸運者,他們盼望的城市戶口,商品糧居然從天而降。大家自然是喜不自禁。閻玲就是被政府安排在機床廠工作的。雖然她擺脫了農村戶口,但是她依舊可以感覺到真正的城裏人對他們的歧視。廠裏同齡的年輕人都跟她叫柴禾妞。說是形容她身材苗條,但是她恨死了這個綽號。
致於冷建國,對閻玲來說不知道是他的個人魅力大還是他在西城區的那個家魅力更大。北京城從來就有東富西貴的說法。住在那裏的孩子,哪怕是胡同串子都帶著一股子特別的傲氣。如果能夠嫁到那裏去,在閻玲看來才是做了真正的城裏人。她千方百計地找機會接近冷建國。
一場籃球友誼賽讓閻玲有了接近冷建國的機會。一日,附近駐軍來一機床跟工人老大哥切磋籃球球藝。下班之後,老工人們都回家顧著一家大小了,隻有沒家沒小沒顧慮的年輕人留下來看比賽。閻玲擠在最前排,巴掌都拍紅了,嗓子也喊破了。比賽結束了,她趕緊湊上去,把一條撒了花露水的毛巾手絹及時地遞給了冷建國:“累壞了吧?這場球就你打的最好。”
冷建國有點不好意思:“謝謝啊,您看著眼生,貴姓?”
“我姓閻,叫閻玲。他們都叫我小玲。”
“哪個閻字啊?”冷建國問道。
“閻王的閻!”沒等閻玲開口,何旭東接了過去。何旭東早就認識閻玲,他倆是一個車間的。何旭東對閻玲沒有什麽好印象,覺得她俗不可耐。
之後的事情就比較順理成章了。閻玲有事沒事地就去找冷建國,其目的不言自明。何旭東對此不屑一顧:“我說哥們兒,你最好離那個閻玲遠點。我怎麽瞅她都覺著俗氣。你跟她可不是一路啊。”
“說什麽呢你。人家就是客氣,沒事兒瞎聊聊。像我這樣的怎麽可能有大姑娘上趕著?這輩子能不能討得到媳婦還兩說著呢。”冷建國不以為然。
“要不然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呢。大夥兒可都看出來了,這柴禾妞兒對你可是有意思啊。要不然幹嘛這麽積極地跟你眼前晃悠,還見天兒‘跟丈母娘叫大嫂子—-沒話搭拉話兒’呢。“
“哎喲,就我這爛出身,整個一個踹不出去的主兒,還會有人上趕著?”建國不相信旭東的話。
“你丫別來不來就拿出身說事兒。出身怎麽了?我們家也沒好到哪裏去,我爹媽都是臭老九(注1),哥們兒是毛子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別人不拿咱當回事,咱自己不能低看了自己不是?”何旭東滿不在乎地說。
“臭老九跟曆史反革命,軍統特務可是不同。沒聽說中央都用上了’智取威虎山‘裏的那句話’老九不能走‘嗎?”
“誰知道呢?如今風一陣雨一陣的。愛誰誰吧。我說,那妞不成啊,最好躲遠點。”
雖然何旭東一再地警告,盡管冷建國也覺得女子應該矜持,但是二十大幾的正常男青年,有幾個能夠抵擋的住一個在自己麵前寬衣解帶的女子呢?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畢竟隻是在史書裏有,冷建國可沒有那股子氣概。
偷吃了禁果的冷建國並不想賴賬。但是此時閻玲卻拿起了糖:“姑奶奶我可不能隨隨便便就進你家的門,沒有三轉一響和三十二條腿(注2)甭想把我娶進門。”
當時冷尚民還在牛棚裏,工資停發。一家人每月的那點兒收入,吃飯都緊張,哪裏來的閑錢置辦閻玲要的東西?於是,他倆從此出雙入對,隻是婚期一直拖著。
在閻玲的身上,奎雲看到了張媽的影子。但是她早就過了管閑事的年齡。當年這個長孫是自己推出去的,如今有什麽權利說三道四?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自己去品吧。
注1:文革十年,知識分子被稱為老九。出處: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右派,叛徒,特務,走資派,知識分子,排行第九。
注2:當年結婚的條件。三轉一響: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和收音機。三十二條腿:床,大衣櫃,小衣櫃,桌子,四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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