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敏坐下，陳卓說：“孩子他媽，”他已經這樣叫她。劉小敏有些意外。老夫老妻的稱謂她不習慣。
小敏笑著說：“肉麻。”
陳卓說：“你可不就是孩子他媽麽。”
小敏說：“完全逼上梁山。”
陳卓笑笑，道：“這麽多年，也有人勸我，包括後來我爸二次離婚之後也勸我，說離就離了，別二進宮，談戀愛可以，結婚免談，結發夫妻都過不好，還指望二婚？一個人過得了，省得被忽悠！”說到這，陳卓停了一下，喝了口水，繼續，“剛跟李萍離的時候，我也這麽想。對女人失望，看來看去，我發現中國傳統的那種好女人不是沒有，有，但遇不到。沒想到後來峰回路轉，遇到你了。這幾年，多虧你幫我頂著，精神上，具體遇到事情你也能幫我出主意，你是我精神支柱。我想過結婚，可是之前，我們都覺得情況複雜，不結，可能還能走遠點，現在逼上梁山了也好，有個自己的孩子。不管多大的困難，兩個人一起努力，總能翻過去。”
這段開場白讓小敏感動。陳卓說得沒錯，他們都是經過生活風雨洗禮的人。都太知道生活的不易。在婚姻中，他們也都曾遭遇巨大痛苦。現在，以孩子為契機，重新開始一段嶄新的日子，未嚐不是好事。至少，他們的聯係更緊密了。小敏有些鼻酸，卻依舊笑著，“這些大話就不用說了。都知道。心裏明白就行。”
陳卓嚴肅地，“小敏，我們是帶著各自的曆史走到一起的。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曆史問題，當然也要把未來考慮進去。”他沒提劉小捷找過他。說得文縐縐。其實就是談錢。原配夫妻因為錢都會矛盾，何況再婚。說在前頭為妙。
小敏還是保持微笑，“該怎麽怎麽，講理。”
陳卓從手提包裏拿出個本子。
“幹嗎。”小敏問。
“咱們列列。”陳卓說。小敏不說話，到冰箱上頭摸來一支筆，遞給他。陳卓翻到空白一頁。寫了個阿拉伯數字1。嘴裏念念有詞，“西城區住房一套，九十平米。”隨手就在1後麵標注，西城，住房，90。再寫2，“通州區住房63平”，兩套住房，身家已是不菲。小敏也接過筆，在上麵另起一列，寫1，朝陽區住房一套，67平，括號，小產權。寫到這，小敏自己都笑了。陳卓問她笑什麽。小敏說：“搞得好像我們跟富豪似的。”她寫到1就寫不下去了。陳卓也有點不好意思。小敏說：“其實不用這麽麻煩，結婚就結婚，很簡單，我不是圖你錢才跟你的，反過來，你也不圖我的錢。我們經濟條件相當，作為女方，我比你差一點，但我經濟獨立，不給任何人添負擔。我倒覺得，婚前應該商量的，是幾個孩子將來繼承遺產的比例。這是大頭。”
還是小敏頭腦清楚。陳卓拿過筆，在本子上依次寫下：佳、駿、孩。孩是指肚子裏的孩子。彼此的房子都屬於婚前財產。陳卓的意思是，把通州的小套留給佳佳。小敏那套留給家駿。還剩一套，他們兩人住到老死，百年之後三個孩子再分。“完全一碗水端平也不可能。”陳卓說，“而且以後我們的財產狀況也會有變化，反正共同奮鬥，有了，再多補償給孩子。”話說到這份上，小敏沒意見。她是媽，忍不住要多為自己親生孩子考慮。雖不能像電視裏那些後宮妃子那樣，孩子出生三天就做足了一生的打算。但至少，能多爭取要多爭取。
說白了，佳佳還有媽，財大氣粗。家駿有爸卻是個拖油瓶。家駿可憐。她和陳卓共同的孩子她不擔心，自己皮裏出的，陳卓肯定會為他著想。但家駿就不一樣了。隻有她真心實意為這個大兒子考慮。談完分配，住不用談了。馬上家駿和佳佳都要升學。陳卓和小敏結了婚，就單住。生了孩子就是三口之家，兩個大的回來的時候有限，能避免不少矛盾。
然後談養老。小敏媽健在。陳卓是上頭還有一個老父親。兩個人商定的原則是，大麵場必須顧。但私底下，誰的父母誰顧，另一方起扶助作用。自己的老年生活他們也談了。但總覺得還遠，所以基本是笑談。
陳卓說打趣，“女的活得長，你又會保健，估計我怎麽也走你前頭，你跟兒子過？”劉小敏拾起話來，“我誰都不跟，自己過，或者住養老院，熱鬧。”她默認自己壽命更長。陳卓說：“你是住養老院的人麽，這麽內向。”小敏說：“到那個年紀，就沒什麽內向外向，不得不為，父母對孩子盡心，但別想著指望孩子。父母對孩子沒有假的，兒女對父母就難說了。不指望，這輩子的債還清，下輩子自在。”兩個人又聊了一會生病了怎麽辦，兒女結婚怎麽處理，大多為人生大事。
都是好人、有心人，再婚，該談的都談在頭裏，好像那些難關、坎兒提前準備了一遍，心裏舒泰些，也防止事到臨頭起分歧，傷感情。
吃了晚飯，王素敏下樓溜達，小敏幫她手機上裝了計步器，一天至少走六千步，這樣才能保證睡眠和飲食正常運轉。小捷上班太累，下了班就不想動，吃過晚飯就往沙發上一躺。家駿還沒回來。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放鬆，不必顧忌形象。素敏到家，小捷還那麽斜躺著。臉上貼一張麵膜。全黑的。
“裝什麽鬼。”王素敏不滿女兒的形象。
“一歲年齡一歲人，”劉小捷嘟著嘴巴說話，“一個人過，也不能放鬆。”
“以後不許嚇人。”素敏說。
“這叫黑靈芝麵膜。”
王素敏走到茶幾跟前，拿起麵膜包裝盒，正麵看看，反麵看看，笑說：“還黑靈芝，你媽沒讀過書，都知道這是騙人的。”
“怎麽騙人，十幾塊錢一片呢！”小捷反駁。
王素敏對著包裝盒反麵，“十幾塊錢你就想有靈芝？你不看看成分，是吧，黑靈芝提取液排在二十多位，黑靈芝，也就膠布是黑的。”小捷無可反駁。做麵膜，她也就圖個心理安慰。跟徐正結束後，她心裏不舒服。做什麽都不順，給領導寫發言稿，還寫了兩個錯字，領導將錯就錯念出來，引得哄堂大笑。事後小捷遭嚴厲批評。編輯寫錯別字，等於知法犯法。情節特別嚴重。劉小捷更鬱悶。
“跟那人完蛋了？”王素敏探問。
“什麽完蛋，那麽難聽。”小捷撕下麵膜。
“以前不還天天中午去吃飯。”
“媽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監視器？”
“那陣晚上回來我做什麽你都不吃，你不就是中午吃多了麽。”王素敏是推理高手。
小捷說：“我姐也真是的，早不懷孕晚不懷孕，現在懷孕。”
“跟你姐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小捷還在生悶氣。跟徐正強行斷了聯係之後，小捷有些後悔。主要他真不錯。各方麵都符合她的要求。可她不願意給姐姐添亂，至少，她要先做出姿態來，才能過了自己這關。如果徐正硬來找，再回頭，那就是徐正執著。不怪她不拒絕。小捷腦中偶爾一閃念，要是姐姐沒懷孕就好了。沒懷孕，她和陳卓估計就不會結婚，不結婚，就和徐正扯不上關係。再想想，也不行，如果李萍知道，應該還是反對。哼，反對就反對，不過就是個表姐。
小捷想到頭發抓亂。同辦公室的小姑娘問：“徐姐，什麽稿子這麽難改。”
徐小捷連忙在稿子上劃兩道，說：“寫得太差了！”
晚間下課，陳佳佳來找家駿。一是給他提供“貨源”。家駿還在幫人做作業。佳佳問：“會不會耽誤你高考？”家駿說：“不會，隨便考考。”因為上網操作，家駿短時間竟賺了小十萬。他基本放棄出國，打算考回地方。二，佳佳找家駿是想布置一下戰略問題。佳佳說：“關那個女人一夜，讓她知道知道跟我爸談戀愛的後果。”
“她能知難而退麽。”家駿表示懷疑。
“起碼讓她知道點厲害。”
“其實你可以直接提出來。”家駿說。
佳佳反問：“你幹嗎不跟你媽提。”
“我是不在乎，現在隻想還錢，回老家。”
“你不在乎才不會想著還錢呢。”佳佳說，“其實我們都是因為太在乎。”
家駿看著佳佳，問：“陳佳佳。”
“嗯？”佳佳有些詫異。
“我回地方，你還會跟我聯係麽。”
“當然，我還要去玩呢。”
家駿又問：“將來如果你結婚，會不會離婚？”
“肯定不會，”佳佳說，“我如果結婚，那就是一輩子，要不是一輩子，就不結。”
“如果對方跟你過不到一塊，提出離婚呢。”
“那我就把他殺了，然後自殺。”
“謔，狠，誰敢跟你結婚。”
“我就這樣，大愛大恨。”陳佳佳揚著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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