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三十六章沉屙
雍正八年八月,雍正帝沉屙不起,鐵帽子王允祥已病故三個月。躺在病床上的雍正帝,腦海裏麵細細的回想允祥去世前的日日夜夜。
正月初八,北運河青龍灣修築減水壩,病重的胤祥想要去現場勘察已不可能,身為怡親王的他還對其一同辦理水利的下屬談未來的計劃。
“我計劃將華夏的江河都治理一遍,親自掌握國庫的銀錢支出,誰想我身體就像是釘了肋骨的龍,被沉屙囚住。”
想到再也不可能與允祥一起指點江山,不能與他賞華夏春花豔秋風清。雍正帝感懷,“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兄弟啊兄弟,為兄此時此夜思君苦。”
善於看八字的雍正帝歎惜,難為了允祥。他和允祥的八字紫薇盤非常的像。隻要允祥和他同心,心中的願望就一定達成。雍正帝潛邸時候找了高人,暗中布局,利用祖上的福德逆天改命,終於坐上了大清帝位寶座。
八個兄弟的血為他鋪就了登基之路,當時嘉陵禪師就說過,一旦事成,他在四十四歲登基,允祥就會在四十四歲去世。他與兄弟將是相聚無期,但是雍正終究還是割舍了難為情。
“損上益下,損不足而補有餘。”
雍正叨叨這些天道的定律,來解釋暗夜裏不能說的心思,自己的重病難道是來自業力嗎?雍正夜夜思過,睜著眼望著漫漫長夜不能入睡。
可是虧欠兩字他始終說不出口,解鈴還需係鈴人,嘉陵禪師如果還活著,也許能解這個業力局。允祥果然四十四歲離世,無論用了任何榮寵和手段都沒有留住。雍正帝輾轉在病床上、遺憾當時沒有問嘉陵禪師,自己四十四歲登基和允祥過世後會怎麽樣,就這樣身受病苦永不得解嗎?
當熹貴妃借義萱說的,出生在沒有月亮的日子的人,是沒有帝王運的,一下子打中了他內心陰暗麵的靶心。所以他將義萱關在宗人府,隻讓自己兩個兒子探望,要看看她的態度才決定最後的處置。
聽到義萱和弘晝的談話後,他準備把義萱放回真人府去。可是義萱關了半年多,婁近垣不聞不問的,讓他心底驀地一動,以為自己判斷錯了,於是想再細看看。婁近垣出乎意料說,義萱現在是修煉到靈魂出竅。雍正帝沒有料到,義萱道行竟原來已經達到這樣的境界。
雍正眼睛濕潤,鼻中鹹鹹的滋味,他如今的身體好像也被沉屙的牢籠困住,他不勝感慨允祥的命運,更是不甘心自己就這麽隨允祥而去。自己可以逆天改命一次,也能再次從死亡線上活過來。
“允祥!”
雍正帝悲傷的大喊一聲,允祥和他對大清的事業心是那麽的旺盛、責任心是那麽的強,他們兄弟真的是同心同德。
“二月,你病的沒能參加先農壇的親耕禮,你還心在國事,讓我兩次下旨,派專人代你管理營田和傳教士事務。”
“允祥,你病後,還在寬慰朕,說什麽過幾個月病就會好,就會來見朕,可是你就這樣故去了。”
“嗚嗚,,胤祥,你才四十四歲啊!”
“皇上節哀順變,怡親王已經故去,你已破格為他辦理喪事。為他素服一個月,又命諸臣常服,舉國同哀,怡親王泉下有知,定會感念陛下的恩澤。”
“陛下,怡親王已配享太廟,白家疃官地,為怡親王建的祠堂都建好了。”
“詔張廷玉和鄂爾泰,我要下旨對白家疃十三個村免去租賦。”
“喳,鄂爾泰大人,每日都在寢殿外守著。”
“詔他進來,我有話同他說。”
“喳!”
“陛下,微臣鄂爾泰覲見。”
“好啊,你守了多日了,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陛下一日不康複,臣一天不離開您的身邊。”
“我這次病倒非常奇怪,忽冷忽熱,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皇宮裏的太醫們都束手無策。”
“陛下之前替你守夜的道姑呢?”
“還在宗人府大牢關著呢。”
“要不要下旨,宣她來為陛下守夜安神?”
“她現在是一個活死人,婁近垣說她神遊太墟去了。”
“陛下,這事太蹊蹺了。”
“不怪她,是朕把她關了半年多,”
“婁近垣的話,會不會是托詞?”
“我的病找不到婁近垣身上,現在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怕隨怡親王而去,你幫我把幾個軍機大臣找來,我有話要交代。”
“陛下龍體隻是欠安,沒有到那一刻,太醫院醫不好,可以廣招天下的奇人異士上京來給陛下診治。”
“好吧,我說你寫,幫朕給李衛,田文鏡寫密折,讓他們遍訪名醫來京。”
雍正口述密折後,讓太監用蠟封印後送出,看著鄂爾泰恭恭敬敬的退出到殿外守候,雍正心中對他的信任增加了一分。
剛才雍正帝說的交代後事,是半真半假的考驗話,如果鄂爾泰想當攝政大臣,那可是難得機會。就像是被雍正殺掉的隆科多,最後守著康熙身邊,決定了哪個王子繼承王位。
雍正現在悲傷是最信任的鐵帽子王胤祥去世,但是他不擔心自己的兩個兒子會私下爭寵奪嫡。因為弘晝的態度非常的清晰,對弘曆非常的尊重,事事以弘曆為先,他們兄弟間,就像自己和允祥感情。
雍正安排自己的身後事,不如說借機在考驗自己身邊的這些群臣。隻有在危機中才能發現潛伏的不忠之臣。雖然他病得嚴重,還是召見了他極其信任的大臣入宮,討論身後事的安排。
所有的重臣都以為,雍正帝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信心,這麽早就召見重臣安排後事。等一切都準備妥當後,雍正帝就全麵的用自己起死回生的時刻,考驗自己的那些忠心之臣的反應。
等他可以從病床上坐起來,他又秘密的向各地封疆大吏下了一道秘旨,讓他們在當地遍訪名醫或者精通醫術之人,有治療偏方的道士,隱士也可以。
密旨剛剛發下去,很快雍正就收到了李衛的奏折,向他舉薦了北京白雲觀的道士賈士芳。由於此人遊曆四方,很快就在河南被田文鏡找尋到,緊急送到了京城。
雍正帝沒有馬上召見賈似芳治療,因為三天前,主管天象欽安殿的婁近垣前來匯報,“陛下,三日後是天地轉煞,月建轉煞,絕房煞,三煞相聚危機四伏,望陛下小心。”
“天道會不會有玄機?”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婁近垣專業的說辭。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你去趟宗人府,告訴他們,等義萱醒過來,讓她直接來見我。”
“遵旨。”
八月十九日巳刻,雍正帝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狂風暴雨大起,就像有無數頭牛馬從狂野中奔跑而過。屋內的家具被大地的呼吸起伏掀翻了,各種古董瓷器碎了一地。
“來人!”雍正帝努力的大喊,
“皇上,京師發生了強烈的地震!”
大太監蘇得正身子晃晃悠悠站不穩抱著頭跑進來匯報,其他的值守宮女太監都如驚弓之鳥躲藏在桌子底下。大殿頂上有無數散碎的瓦片土石沙落下,殿外的天空烏雲蔽日,整個圓明園就像是末日景象。
一種極其恐怖的重鼎樣回聲在空間回響,幾個禁衛軍在地震的間隙,衝進來到寢宮內。雍正帝躺在床上伸出手,“快,快……”虛弱的他隻能說這個字。
一個魁梧的侍衛將雍正帝背到背上,其他的侍衛左右掩護著朝殿外撤離。剛出了大殿的紅門,大地又開始搖晃起來,雍正帝在侍衛背上,看到地麵有一個裂縫從遠處撕開來,仿佛就是地獄的入口。
“快,快去船上,”
侍衛努力的站住了,“嘩啦啦了,身後的柱子磚牆一角倒坍,雍正帝手指緊緊的抓住侍衛的衣領,“快去船上。”
圓明園的湖水晃動的雖然厲害,但是雍正帝覺得比在地麵上安全。接著發生十幾次餘地震,櫃子桌椅翻倒,打碎了很多珍貴器皿。
半躺在床上的雍正帝,看到黑暗的天空遠處,有一股紅光從地中湧出來,就像燒紅的鐵水,把整個圓明園都照的如地獄般慘烈。
圓明園內女人的哭喊聲不絕於耳,天空中忽然又傳來轟隆隆的震動聲,聲音消失很久,天邊的紅光才慢慢消散。
一切安靜下來後,圓明園的守衛和大臣們,都來向雍正問安和匯報情況。京師方圓百裏之內均有明顯震感,西北方向尤為突出。京城內房屋倒坍嚴重,皇宮、圓明園、暢春園均有損壞,太和殿的一角也傾頹了。
雍正帝暫時決定在船上避震幾天,命人搭建帳篷,沒敢回宮理政和休息。
幾日後,張廷玉匯報,這次地震東陵所在地遵化亦覺微動,地震造成二萬多人死亡。地震造成了人們的恐慌,特別是出兵在外的大小官員憂慮,他們留在京城的家口。
雍正命令張廷玉和鄂爾泰領導朝臣,安撫災民,凡有屋宇傾圯者,均撥銀兩以作修理之費,並嚴禁官吏克扣。對八旗兵丁每旗賞銀三萬兩,圓明園八旗兵丁,每旗各賞銀一千兩,以為修葺屋宇之用。此外,還賞給滿、漢大小文武官員每人半年俸銀。
雍正帝想起婁近垣的話,心中咯噔的跳了一下,身邊的大臣考驗過了,李衛,田文鏡,鄂爾泰,張廷玉都非常忠心。兒子弘曆和弘晝都日日守著床邊,他們的臉上根本沒有奪儲的意思,眼神都是對自己身體的憂慮。
皇後和熹貴妃等後宮嬪妃都接到禦旨不準探望,隻有那個新寵馬答應,肝腸寸斷的要求覲見。雍正帝一煩,下旨將她打入了冷宮,其他的妃嬪嚇得,不敢前來騷擾雍正帝問安。
“難道是婁近垣知道了有人要害我,提前提醒我?”
雍正帝心中久久的排查,會不會是這個賈似芳,他剛到京城,就發生了地震。
“我倒要看看這個道士有什麽手段,天不會亡我也!”
雍正鼓足了心神,準備好讓賈似芳給自己治理,在寢宮的外圍,埋伏了幾十名的大內高手,一旦賈似芳有什麽異心,當下就誅殺。
賈似芳覲見雍正當天,剃須修麵,身穿大紅色華麗道袍,頭發被整齊梳裏紮了莊子巾,身材魁梧,氣質隆重,是一副玉麵須眉的美男子。
他跪在雍正的床邊,看著雍正的灰黑滿須遮著下半邊臉,很濃的劍眉鳳目不怒自威,身穿黃色繡著黃色龍紋祥雲的常服袍,頭戴金製束發冠,整個人氣場像個廟觀中供奉的玉皇大帝一樣望著他。
“朕的身體安康就交給你了。”
“貧道一定不辱使命!“
在選好的九月黃道吉日,雍正寢殿的內,布置了醮壇儀式,北京道白雲觀的樂師彈奏禮樂聲中,穿著紫色法衣的賈似芳開始祭拜天地鬼神。
執事道士三法師都穿著黃色的法衣,侍經,侍香,侍燈的道士身穿青色道袍。醮壇旁邊有道童人持著幢幡,拿著手爐,還有法事用的黃表紙的符簡和法水。
醮壇上擺放著香爐,燭台,花瓶,香筒。供奉鮮花,淨水,水果,燈,香。同時案上還有玉冊,寶劍,令牌,令箭,天蓬尺,鎮壇木等各種法器。
賈似芳焚香後,眾法師開始誦經,他開始踏罡步鬥,然後麵對神像叩頭,作禮,存想,等一係列的動作後,他來到在雍正帝床頭,在床的的上空念咒。
賈似芳一麵用手按摩雍正的頭頂,一麵口誦經咒。他念念有詞地說:“天地聽我主持,神鬼聽我驅使……”
雍正帝聽罷,心中勃然大怒,但是為了治病就暫時忍著。半個多月後,雍正帝差不多痊愈,身體大好。雍正帝滿意賈士芳手法,專門寫信給田文鏡和李衛,認為賈士芳確實是神奇妖道。
此時,宗人府來報,婁義宣一下子蘇醒過來。雍正讓宮中的嬤嬤給義萱梳洗後,帶到禦書房。穿著紫色道袍的義萱走進門,雍正一下子有些吃驚。
現年十三歲的義萱,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青春的玉顏如月宮的嫦娥,渾身帶著月輝的光影芳華,一頭的烏發用蓮花簪子挽成混元發髻,就如寒冬枝頭的初放的梅花苞。
義萱見禮後站起來,雍正突然發現義萱的異瞳消失了,而且以前身上的沉香味也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