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二十三章討喜
雍正六年元宵節禮拜完後,婁義萱坐在欽安殿的偏殿,圍著一個葫蘆形的太乙爐烤火,一起和幾個道士吃著禦賜的糕點說話聊天。
在烤爐旁邊,堆滿了各式宮廷的食物盒子,還有少見的蘋果,凍梨和柿子餅,這些貢品都盛放在各種紅綢鋪墊的籃子和木盒子裏麵。
亮心師兄,拿著一個棗泥酥餅,邊吃邊讚,“師妹,我們都沾你的光,今年得了這麽多賞賜。”
旁邊的一位三十歲出頭的道士也附和,“就是,今年除了皇上賞的點心,後宮的娘娘們也是賞了很多,特別是裕妃和熹貴妃,都派人送了很多的吃食呢。”
義萱吃著水晶糕餅,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臉上喜悅的盈滿了爐火的紅光。她高興師兄們吃的高興,覺得自己終於有些作用了。
忽然厚厚的門簾掀開,一陣冷風襲來,迎著大門而坐的亮心師兄,不由的縮了縮脖子,抬眼一看是貴客到,趕忙和幾個道士趕忙站起來行禮。
“四貝勒吉祥!”
背對著門的義萱被亮心師兄拽起來後,趕忙一福,“見過四貝勒!”
穿著狐皮大氅的弘曆,披著一身寒氣進門,清秀的臉上透出一股貴氣。他解開了大氅的頸部細繩,跟隨的太監收好衣服後,弘曆一抬手溫和的給屋內的道士說話,
“各位免禮,我想找義萱說說話。”
聽到弘曆簡明直白的敘述,欽安點值守的道士,都是有眼色之人。他們紛紛尊敬的給弘曆行禮後退出了偏殿,留下義萱一個人呆呆的看著師兄們撤離,弘曆不見外的直接坐到火爐旁的太師椅子上。
弘曆身邊的太監,將手裏一摞紅木禮盒放下,從裏麵拿出專用了黃花貢茶碗,用太乙爐上沸騰的開水給弘曆沏茶,然後垂手立在弘曆的身後。
“坐啊,”
看到義萱意外的發愣的神情,目光中有些決絕躲閃的樣子,弘曆霸氣不容質疑的發話讓她坐下。
義萱微微的移動了腳步,選擇了弘曆較遠的凳子緩緩的坐下,心中打鼓,弘曆這麽大張旗鼓的到欽安殿找她,有什麽用意。
“這是我給你的糕點。”
“謝謝,皇上和皇後及熹貴妃都給了很多的賞賜。”
“我知道,不過這是我專門留給你的,快嚐嚐,是洋人的糕餅,叫蛋糕。”
“謝謝!”
義萱接過了一塊蛋糕吃了起來,這和國人吃的點心不同,鬆鬆軟軟的還不粘牙。
“真好吃!”
“怎麽見了我就像老鼠見了貓?”
“我不是老鼠,”
“嗬嗬,那你為啥這麽緊張?”
“你找我有什麽事?”
“怎麽,我找你就一定有事?”
“那你……”
“你為啥和弘晝聊的開心,還一起拜北鬥?”
“你監視了我們?”
“沒有,是裕妃在節日上說的,大讚你的腦子裏有個星星日晷,裝著所有天上的神靈。”
“啊,這些年曆上都有的,我天天在道觀用,自然知道一些。”
“你騙人,”
“沒有。”
“裕妃專門到我母妃那裏說,說是你說的,弘晝出生那天是董公神仙的誕辰,說是他是天上的直星下凡,不是帝王命,主要是管理人間的婚宴喜慶之事。”
“我沒有說帝王什麽的,我又不是玉皇大帝。”
“直星呢?”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有自己的吉祥的星宿啊。”
義萱非常後悔,自己多嘴多舌的,被別人利用了,當作了擋箭牌的武器。她心裏一著急後悔,鼻尖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可是心中沒有滿足的弘曆繼續撒網。
“裕妃還說,弘晝出生那天,如果拜北鬥,就會長壽。”
“是這麽回事。”
“你不是編的?”
“不是,欽安殿,每月的初三,二十七都會拜北鬥啊。”
“為什麽?”
“你想想,這兩天人們能看到月亮嗎?”
“十五是月圓,初三和二十七,正好是眉月。”
“對啊,一陰一陽謂之道,初三到二十七的人,幾乎沒有沐浴到月亮的光輝,所以要拜北鬥星光保佑啊。”
“嗬嗬,你說我十三的生日如何?”
“好啊。”
“不是十五月最圓嗎?”
“天道忌滿,所以十三才是人生最圓滿的時候。”
“為什麽?”
“因為又圓滿,又有上升空間。”
“嗬嗬嗬,”
弘曆高興的笑了,自己是沐浴月亮精華的人生。弘曆手裏的茶杯茶水在杯裏蕩漾,冬日的暖陽從窗戶裏輻射到屋內,層析出爐子上的銅爐熱蒸汽。
蒸汽裏的義萱粉色小臉浮現日光下的暈彩裏,纖細的絨毛就像是軟軟的兔毛,弘曆有些恍惚,真的想把身邊的小兔子人抱在懷裏。
義萱仰頭望著弘曆,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誰人不知,月圓月缺,弘曆這麽大的反應,讓她覺得有些無措。難道是自己又說錯什麽話了?
弘曆覺得父皇珍藏的寶貝就是珍寶,他看著義萱的異瞳眼,躲閃自己的笑意,終於端著茶滿足的喝了一大口。
弘曆從小養在康熙帝身邊,長大後隱隱約約的聽到一些風聲,說是雍正帝拿著他的八字給康熙帝看,結果康熙帝大喜過望,召見弘曆後,便留在身邊親自教導。
聰慧的弘曆,國學基礎相當的紮實,他私下分析了自己的八字,地支是子午卯酉俱全,他納悶為啥皇爺爺要重點培養自己?難道是自己地支都是桃花,注定了以後有三宮六院,三千佳麗的後宮?這個就是皇帝命?
可是依照對皇爺爺的了解,弘曆覺得絕對不是那麽簡單,自己也不是在兄弟中最聰明。就說和他差三個月出生的弘晝, 他母妃在雍王府的起步與自己母妃地位差不多。
他和弘晝在同一個老師教導下學習,雖然國師對他的才華讚不絕口,對弘晝的天資也是讚賞有加,而且說心裏話,弘曆覺得弘晝的文章不比他遜色。
現在滿朝的文武都知道雍正帝,立下了弘曆為太子的決心,但是弘曆內心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這種擔憂,是刻在皇家子孫血脈裏麵的。
想想父皇經曆的皇位之戰,那些以前抱過自己的叔伯都成了囚徒和亡魂。國師講課專門講了宣武門之變,這些都是耳熟能詳的曆史典故,也是皇家兒郎必須麵對的未來。
去年弘時因為謀反罪名而死,大家都認為是雍正帝為弘曆掃清了障礙。可自那以後,弘晝母子見了熹貴妃和弘曆,都是小心翼翼的,特別是弘晝盡量的躲著自己,深怕步了弘時的後塵。
現在活著的雍正帝的皇子中,就剩他與弘晝,弘曆心中還是期盼兄弟情誼的,就像十三爺和父皇的情誼。
有的時候,他想和弘晝親密一些,但是熹貴妃常常出來幹涉。她見不得弘曆對兄弟實心實意的好,熹貴妃常常教導他,“肉沒有吃到嘴裏,一切都會有變數。”
弘曆非常懷念,弘時還在的時候,他和弘晝一起上學堂,一起圍獵,一起勾肩搭背在一起玩耍,弘晝那個時候望著自己的目光是那麽的清澈。
想到過往,弘曆喝了口茶後,吟詩一首:
“ 牧人驅犢返, 獵馬帶禽歸。 相顧無相識, 長歌懷采薇。”
義萱抬起清冷目光,看到獨處時候的弘曆,少了很多的孤傲,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樣子。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純粹的書生,但是卻沒有曹霑身上的那股落寞之氣。
“這個送給你!”
說著話,弘曆將準備好的一塊玉佩,從袖囊中拿出來,想伸出手借機抓住義萱的小手。
“我是修道的,這些……”
義萱反應敏捷抽手躲開了弘曆的手,弘曆不得不站起身,俯身麵對義萱,薄薄的丹鳳眼斜著,不容置疑的望著義萱。
“這是我送你的,你必須拿著。”
“我不想熹貴妃誤解。”
義萱直白的說出憂慮,不想與弘曆母子糾纏太多。拿著這個佩玉,熹貴妃一眼就會認出來,不是把自己往熹貴妃的槍口下送嗎?
弘曆站起身仰頭、 一飲而盡另一隻手中的茶水,雙手拿著玉佩的掛繩,直接霸道的給義萱戴上。
他俯視義萱脖頸的雪膚、還有那雙眼眸如玉著攝人心魂的目光,玉佩就是宣布自己對她的主權。
義萱躲避弘曆的目光,不懼的將玉佩從脖子上摘下來,拿出一個青布帕包好,然後不卑不亢的給弘曆一福後說。
“謝謝貝勒的賞賜,此物貴重,我會讓父親幫我保管。”
“好吧!就當為兄送你的禮物。”
弘曆語氣以退為進的說完,眉眼堆積著無數的陰晴不定,心緒隱在風平浪靜話語裏。
“謝謝,貝勒爺,貧道不敢壞了規矩。”義萱趕忙行禮回避。
“那麽作為朋友身份總可以了吧?”弘曆再讓一步。
“還是不妥,”
“那你說,我什麽身份,你才覺得合適。”弘曆的口氣有些縕怒。
“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道,行乎貧道。”義萱坦蕩的說。
“嗬嗬嗬,好。”
弘曆表明上笑著說完話,心中卻是蓄勢待發的風暴,雖然他的熱心都被義萱揉搓後破碎,但是他天生的霸氣不允許義萱這樣對他。
弘曆捏緊了拳頭,沒關係,隻要婁近垣在欽安殿,義萱以後還是他的小白兔和白月光。
弘曆正要告辭離開,忽然想到今日來此的真借口,於是麵色嚴肅鄭重的問義萱,
“你父親為什麽對我父皇討喜的說,今年會田蠶大豐收,金銀滿庫。”
“討喜?去年不是黃河水清,陛下做了很多利於社稷的事。”
“這些我知道,我想知道,你的星曆解釋。”
“哦,今年立春的丙午日是定午日,主管金銀庫樓,諸星吉祥,大作大發,小作小發。”
“嗬嗬,好,你這個小人,真是個萬年曆,報辰鍾。”
幾天後的禦書房,義萱端著茶杯守著雍正帝批折子。書房內的炭火太旺了,義萱後背被烤的很熱,額頭上汗珠細密的滲出來。
“茶盞放一邊,你在後麵凳桌上坐下休息。”
“是,”
義萱放下茶托在桌子上,忽然看見桌上有一本書,看了一下書名,好像是曆書。哎,義萱心中暗暗歎口氣,自從弘晝夜訪真人府後,現在他們父子三人,都把自己當萬年曆了。
義萱沒有拿起書看,而是一隻手撐著下巴,心中在默自的念經。
“怎麽不看書?”
“看不懂。”
“你不是腦中有日晷嗎?”
“那是五貝勒說的,”
“嗬嗬,怎麽不喜歡被叫做日晷?”
“沒有,”
“那你?”
“我太小了,很多事不懂,有些惶恐。”
“嗬嗬,敢於說出心裏話,不簡單。”
“陛下是天子,就是要說真心話。”
“嗬嗬,好,惶恐什麽?”
“父親開始讓我讀佛經,可是我總是記不住。”
“你父親沒錯,儒釋道是並駕齊驅的。”
“長大再讀不行嗎?”
“你認為到多大,可以讀了?”
“嗯,十五歲?”
“嗬嗬,好,我同你父親講。”
“謝謝陛下。”
“我派人到真人府給新收的道童講學,你也一起學習吧。”
弘曆和弘晝一起在學堂聽課,今天的國師講易經,給出的策論題目,“否極泰來”。
在寫作前,老師讓弘曆與弘晝各執一方進行辯論。
老夫子問,“為什麽否卦是修道的卦?”
弘曆和弘晝彼此互相看了一眼,今天的老夫子怎麽也湊熱鬧,講易經討論什麽修道的卦,難道他也是知道了父皇經常招義萱守夜,今天討論易經是要他們這些皇子有什麽警示?
弘晝站起來回答,“因為否卦上卦是坤,下卦是乾,天地不交,沒有感應,所以是修道的卦。”
老夫子讚許,“不錯,你從卦體的相應順說分析,有道理。”
弘曆不甘落後的也站起來回答,“否卦卜到,不是人生就到了穀底,這一卦就是天道讓你練德行,如如不動,是修行的僧人,不是道家。”
老夫子一手捋著胡須點頭稱讚,“二位皇子易經都學的深入,那麽就各自回去做一篇策論吧。”
話音剛落,弘晝站起來反問,“怎麽不是道家了?”
“正一道可以婚配娶妻,還是在紅塵中。”
“義萱就是道姑,她就不動心。”
“她還小,長大了不一定。”
“我認為她就是道家,還是很高的道行。”
“那麽我們打賭?”
“好!”
老夫子趕忙出來阻止,二位皇子為一個道姑打賭,傳到皇帝耳朵裏麵,倒黴不止是道姑,一定連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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