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蔭似箭,轉眼幾年又過去了,眼看著黃花成為剩女了。黃花媽媽為女兒的終身大事真著急了。她進城找到老校長,她和校長推心置腹地專門談了談黃花的問題。媽媽說;‘1982年,黃花37歲了。已經成老處女了,以前每當有人給提親時,對方總要問到黃花帶‘破鞋’遊鬥的事,天地良心,黃花可是個本本分分的正經姑娘。沒有一點斜的歪的。我是她媽,要是不給黃花平這個反,這對象還能找到嗎?人家一提掛破鞋遊街的事,我就像被千把錐子紮心窩。難道我要寫個證明,證明黃花是處女,沒問題。拿著處女的證明來相親?’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老校長意味深長地說;‘何嚐不是呢。我也急,黃花不小了。我也在托人給黃花尋找合適的人選’。黃花媽提出;還是先給黃花平反,平了文化大革命中掛‘破鞋’恥辱的反。找對象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老校長說;‘現在誰也不知道黃花文革中的事,如果平反,反而舊事重提,那壺不開提那壺。就等於給自己又作了一回廣告;此地無銀300兩。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事,這舊事一重提,讓本來不知道這事的人,人人都知道了。那樣,更解釋不清,越描越黑了,對黃花影響更不好了。這樣吧,她現在是我校的教員,我也就有權調查她的檔案。看看到底給她裝進了什麽黑材料?如果有黑材料,那是必須銷毀的。現在還不知道她的檔案到底在那裏?’黃花媽媽認為校長提出的處理意見很對,就放心地回去了。
- 過了幾天,校長高興地對黃花說;‘黃花,你是沒有檔案的人。咱村大隊黨支部、村委會、公社教育辦、縣教育局人事處、你父親的單位,都沒有找到任何關於你的材料。你不是公辦教師,民辦教師的工資由村裏發,隻有村會計那裏有你領過每月5元錢的工資底子。別的是什麽也找不到了。連你當民辦教師時填的入職表也沒找到。可能因為你不是正式職工,就沒給你建檔案吧?你的入職表也就無法歸檔,當然就保存不下來,可能就是丟失了。你放心,沒有擋案,也就沒有什麽黑材料入檔了。而且現在管檔案的人,他們都不知道你是誰?我就將計就計,也沒跟他們講你的情況。我隻說我們錄用了個教師,如果檔案在,就按組織原則,把檔案關係轉到我校或教育局。你的事,我想是不是你的姑姑影響了你?我當時就在場,一時暈了頭,不知用什麽方法來製止。隻幾分鍾時間,就把你給帶走了。真是很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那麽大的委曲。我想了半天,到底是誰出賣了你?除了小禍,咱村還沒有能和城裏的紅衛兵打得那麽火熱的人。可是,小禍的媽說她兒子病了好幾天,根本沒進城去。當時都搞不清的事,過去這麽多年了,再翻老底,已經人是物非,更難辦了。你要放下包袱。隻有放下過去,才有未來。我老了,快退休了。咱們學校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過去就過去了,將來最美好,現在最重要。我選你當接班人沒有錯。我退休後,你來當校長’。‘不,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給你找麻煩了。我當不了校長, 隻能當個教師’黃花打斷了校長的話。校長說;‘你不用擔心,我還得扶持你一段呢,等你的確能拿得起放得下,對學校的工作能獨擋一麵時,我才能走。等你當校長時,那就得給你建立檔案了’。黃花把校長說的話告訴了家裏,大家都稱讚校長的英明。早知道自己沒有黑材料黑擋案,又何必背了這麽多年的大包袱?差一點也跑到北京永定門[國家信訪辦]去告狀呢。
- 又過了些日子,校長還真是托人為黃花介紹了個對象,是個摘帽右派。黃花對右派向來懷有好感。她上中學時的右派老師們,個個滿腹經綸、才高八鬥。現在右派都平反了。不過,隻要當過右派,摘了帽的還得叫摘帽右派、糾錯的叫錯劃右派、後補右派、反正是當過右派成了抹不掉的疤痕。好比是出嫁了的女人,再嫁人總不能當處女出嫁。不過現在的右派男人成了香餑餑,那兒都搶著要呢。有人把20歲的男人叫半成品。30 歲的男人叫成品。40歲的男人叫精品。50歲的男人叫極品,特有錢有本事的男人叫鑽石王老五。60歲後的男人叫處理品、70歲的男人叫廢品、80歲的男人叫拉極品。而女人一過30歲成了剩女。更有好事者編了順口溜說;紅湖水浪打浪,二十不浪,三十浪,四十正在浪尖上。五十無風不起浪,六十回頭浪一浪,七十想浪不能浪,八十隻能夢中浪。黃花想人們可真會編。男人不怕年紀大,隻要有地位、有本錢、有能力,82歲也能找到28歲的。自己是女人,年近四十,成了名符其實的明日黃花,真是快到浪尖上了?黃花動心了,她答應了校長可以先見見麵相互了解了解 。她不好意思提出見麵的時間。隻好耐心等待對方定時間。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不見回音。她以為校長忙得忘了她的這個‘閑’事,才沒有通知她見麵。再到後來,校長非常抱欠地對黃花說;‘好不容易給你物色了個合適你的人,說得好好的與你見見麵。但是人家忽然接到家裏來信,希望他還是回家鄉工作。正等著家裏給他連係好回武漢的工作單位。等連係好了工作,就不在這裏找對象了。右派都是好樣的,文革十年,大學關門。老、中、青接不上,出現了青黃不接。現在最缺的是中年知識分子。現在未老先衰的人真多,還不到退休,就身體發生各種退行性病變,力不從心,請病假早早病休不工作了。而小的還沒有培養出來,人才這個缺口太大了。這不,武漢教育局已經來商調函了。請他回去教高中呢。我原來就想把他調咱學校,是金子就發光,夜明寶珠土裏埋,但也總會見天日的。現在大學、中學、醫院、各行各業都十分的缺優秀的知識分子。所以有才華的人,很快就被搶走了。唉,黃花,這事沒辦好,對不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往高處走,水往底處流。人家有了更好的選擇也是對的。咱再找找,總會找到的。咱縣下放來好多右派呢,都是名牌的大學畢業生。在那極左的年代裏,知識分子是僅次於地富反壞右的臭老九。他們不會因為政治而降低擇偶條件的。因此,就很難找到他們心儀的對象,所以右派的年令是大了一點,比你大個六、七歲?但都是未婚的好男人。他們當右派時沒有那個姑娘敢嫁他。現在平反了,時代變了,國家民主大大發揚,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有才能的人都到能發揮他們聰明才智的地方去了。我一直極積地連係把摘帽右派,招到咱學校來當老師。但至今沒有招來一個。你知道嗎?現在右派成了香餑餑了,那兒都槍著要呢。還有勢利的姑娘說什麽;我就喜歡找右派’。黃花說;‘謝謝校長的關心,你不要太費心了。婚姻這種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 姑姑來信說太原工學院的那個吃漿糊的老師已經調回上海的大學去當老師了。黃花的幻想破滅了,自己不也是勢利眼嗎?也想找一個有文化有品味的人嗎?她有一種說不清的失落感在心中陣陣升起。她覺得這剃頭擔子一頭熱,自己單相思,自作多情的愚蠢的事不能再幹了。今後別再異想天開地看這個好那個好了。你看著人家好,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不能再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了。
- 三中全會果斷停止使用‘以階級鬥爭為綱’這個不適用於社會主義社會的口號,作出了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安徽有些地方實行包產到組,包幹到戶,農民種糧的積極性大大的提高。黃花家原來開出的地,後來搞社會主義教育,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村裏把地收回,不久又荒了。黃花家見土地政策放寬了,就要求再由自己承包自己開出的荒地。很順利,黃花家又能種自己想種的莊稼和蔬菜了。他家種了瓜果菜豆,真成了豬八戒的菜園子,要吃啥就有啥。日子天天好起來,生活過得比蜜甜。唯一不如意的是黃花至今未婚配。黃花的婚姻問題成了父母最頭疼的大事。黃花嚴肅地對弟妹們說;‘遇上自己喜歡的,千萬別錯過。不要像她,猶柔寡斷,錯失良機。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咱家的孩子都到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年齡。父母老了,夕陽無限好,已是近黃昏。讓父母高興高興,就是都要早結婚,安居樂業。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千萬不要等什麽非老大先結婚後,老二結,老二結完老三結,成熟一個就結婚一個。隻要夠了結婚的年齡,不必誰先誰後。早結婚,早得子。早日讓父母享受天倫之樂’。黃花再三強調;‘姐姐不結婚,弟弟就不能結,這是極其錯誤的。誰要再等她,她就永遠也不找了’。最後弟弟們表態‘有了對象就抓緊,早點結婚,好讓爹媽高興’。黃花說;‘這就對了’。
- 1979年中共中央作出關於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的子女成分問題的[決定]。[決定]指出;地富分子經過30多年的勞動改造,他們中絕大多數已經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除極少數堅持反動立場至今不悔改的外,多年遵守政府法令,老實勞動,不做壞事的地、富、反、壞分子,經群眾評審,縣委批準,一律摘掉帽子,給予人民公社社員待遇。地、富家庭出身的社員,他們本人成分一律為公社社員,與其他社員一樣待遇。在今後的入學、招工、參軍、入黨、入團和分配工作等方麵,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現。為此[人民日報]發表‘適應情況變化的一項重大決策’的社論。這一決定大快人心。這一決定對黃花的姥姥家更是喜從天降,全家人喜不自禁。黃花的六個舅舅、兩個姨以及他們的子女們,因為富農成分的姥爺、姥姥,連累了富農出生的舅舅、姨姨們。富農出身的舅舅、姨姨的子女在填升學、招工、考核等各種的政審時,在社會關係一欄中,還得填上富農的親戚關係。使他們在上學、工作、參軍,都因‘富農’兩個字被拋棄並受到歧視和不公正對待。1979年中共中央作出的這個[決定]太好了。他們終於有出頭之日了。今後地主、富農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他們本人成分不用再填寫地主、富農,一律為公社社員。黃花的媽媽高興地說;‘人家戈美麗的媽媽問我,你是什麽出身?我隻能戰戰兢兢地說富改中。土改是富農,後來表現好就改中農了。這回再也不用解釋是富改中了’。說得大家都笑她的越描越黑。
- 媽媽說;‘粉碎‘四人幫’後,國家撥亂反正,為劉少奇、彭德懷等國家領導人和在曆次政治運動中受害的人平反照雪。幾年來國家不斷地推出惠民政策,各行各業都十幾年沒長工資了。現在各項惠民政策都落實了。增加工資、大學招生、農村承包土地、工廠改計件、積效工資,多勞多得、大大提高了人們的生產積極性,生產上去,工資提高,想吃什麽就能吃上,這好日子就是過得快呀。1960年的三年困難時期,度日如年,就盼著能吃上一頓飽飯。現在天天過大年,想多會兒吃餃子,就多會兒吃。那時買肉分回民肉票、漢民肉票,漢民想吃羊肉,沒有回民的肉票,就吃不上羊肉。現在不用肉票,想買啥肉就買啥肉,想買多少就買多少。你們說,那年月要是不割資本主義尾巴,放開讓人們多養雞鴨鵝,多養豬牛羊,多種自留地,還能餓死那麽多的人?還是政策好了,就啥都會有了。國家領導人好不好?就看老百性能否吃的飽?’大家說;‘現在不但吃的飽而且吃得好’。
- 1980年1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迎接大有作為的年代]的社論。在70年代,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扭轉乾坤,粉碎了‘四人幫’,從深重的災難中挽救了我們的國家。一個偉大的曆史轉折時期開始了。1978年底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宣布了把工作重點轉移到四個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決定。我們在各條戰線都取得了重大的勝利。80年代,是我們向四個現代化乘風破浪前進的年代,是大有作為的年代。老百姓都認為社論說的很對。1982年,黃花家喜事連連,四弟去美國學習計算機,大弟、二弟、三弟結婚,四弟也有了女朋友,小妹有了男朋友,她接受姐姐的教訓,在大學就和同學戀愛定終身,計劃著一畢業就結婚。這都是父母天天念叨的結果。因為父母一張嘴就是;‘你們要想讓我們活的長,那你們就都快快找對象’、‘恭敬不如從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黃花說;‘我是最不孝的’說完後低下頭,不爭氣的淚水默默地流。大家互相望著,麵麵相覷 。心裏都不是滋味,不知如何是好。還是三弟會說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是封建迷信,應該批判。姐姐是全家最孝順的,是沒有人能配上我姐。別著急,婚姻是可遇不可求的。聽說南朝鮮,啊,就是韓國,總統的女兒也是老姑娘呢。還有常陪在毛主席身邊的侄女兒外交官王海蓉、翻譯唐聞生,她們長相清秀,文質彬彬,比姐姐年齡還大,也都沒有嫁呢。剩下的女的,全是好樣的。韓國總統的媽媽50多歲才生下他,50多歲能生總統。姐40多歲能生女王呢。不急,不急,著急吃不上熱豆腐。說不定什麽時候,婚姻動了,擋都擋不住的’大家都順著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封建迷信’、‘婚姻問題是終身大事,姐姐挑剔也是對的’。從此,父母再不當著黃花催婚了。
- 1981年國務院轉發教育部關於高等教育自學考試試行辦法的的報告,並決定先在京、津、滬試點。黃花盼望的中文自學考試,很快就如春筍般在全國生根開花。她她暗下決心,自己要憑自學或上電大,先把中文專業的大專、本科拿下。如果不考外語,她要把研究生文憑也拿下。要想給學生一杯水,老師就要有一桶水。她心血來潮,她要鼓勵他們學校的老師也去自學考試或上電大。學校給報銷考試費、聽課費等一切學費。包括去太原考試的車旅費等。一時間,積極向上,努力學習的風氣大漲。學生、老師都抓緊業餘時間學習,師生共勉,教學相長。晚自習結束,不少人還要留下做功課。這時,黃花就挨個檢查、關燈,勸大家早睡,隻有休息好了,才能精力充沛地學習,提高學習的效率。
- 黃花躺在床上總也不能早入睡。她覺得自己老了;眼前的事記不住,好幾次丟鑰匙,開不了門。虧了傳達室的大爺有自己的鑰匙。黃花想把過去的事全忘掉,卻總是忘不掉。坐著瞌睡,躺下不睡。就是這忙碌充實的生活,使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1983年。38歲的她忽然發現自己有白頭發了。今天有幾根,明天又出現幾根,總也拔不完,而且是越拔,白頭發就越多。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年近四十,已經是中年婦女了。頭發白,眼兒花,血壓增高手冰涼的日子到了 。有的女人才四十多歲就更年期了。更年期的婦女就會變胖,減少了雌激素就會血脂升高,老年病會提早來到。想想自己快更年期了,生孩子,是每個正常女人最快樂的事。自己還能有孩子嗎?連對象都沒有的人,怎麽想到孩子上了?黃花想得有點害怕了起來。這幾年,也有不少人為自己提親。可是怎就沒有一個對上眼的呢。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再降低點條件?可是自己從來也沒有提過自己有什麽條件的。要有自知之明才是,不能胡思亂想了。
- 黃花在為1983年的秋季開學做準備。她已經升為副校長了,大事小事忙得不亦樂乎。忙了一上午,昨晚沒睡好,在辦公室裏,她坐下來閉上眼迷迷糊糊地想靜養一會兒 。一聲‘黃老師’的聲音把她驚醒。站在她身邊的是個小夥子。‘黃老師,我是劉小東啊 ’小東緊緊握住黃花的手說。黃花激動地說;‘小東,你,你長了這麽大?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小東說;‘黃老師,你忘了?你不是叫我考大學考回山西來嗎?我考了兩次,才考上了山西醫學院。我去榆縣原來的學校找你,說你回大穀縣了。我去縣教育局打聽到你在這裏,就趕快來了’。黃花說;‘餓了吧。走,我帶你先吃飯。咱邊吃邊聊’。小東告訴黃花,他們那年去了部隊駐地海拉爾不久,爸爸就轉業到了青海天水的一個製藥廠工作。後來經人介紹找了個女醫生。可是後媽不喜歡他。每天逼他洗手、洗腳後才能上床睡覺,她太講衛生了。爸爸說;水淨則無魚,人精則無友,孩子不洗就不洗吧。後媽氣得直罵爸爸是鄉巴佬兒。爸爸惹不起後媽,小東就總想回榆縣找黃老師。爸爸怕他真的來找黃老師,就盡量哄他說,長大自己考上山西的大學就見到黃老師了。所以他考了兩次,第一次考到本地的師專很不理想。他決定明年再考一次,結果第二次就考上山西醫學院。他不願意和後媽在一起生活。後媽常和爸爸吵架,開口閉口‘鄉巴佬兒’。他勸說爸爸跟她離婚 ,爸沒表態。他爸和後媽還生了個女兒,就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小妹。後媽把她給慣壞了,想要什麽就得給,不給,就大哭大鬧。他爸說不能再讓女兒沒有爹,湊乎著過吧,不能再離婚了。他考上山西醫學院,他們很高興。小東還說畢業後也不想回青海省工作。黃花說;‘那你就好好學習,本科畢業後,再考考研究生,說不定還能考上更好的大學呢,比如本校的研究生或北京醫學院、上海的複旦、同濟大學、華西醫科大等的研究生’。小東說;‘我離你近了,以後會常來看你,聆聽黃老師指教,努力學習更上一層樓’。黃花說‘時間很寶貴,你好好學習吧,不用來,寫信就挺好’。
- 小東來過後,黃花的高興還沒散去。又一個高興接踵而至。小東走後的第二天,黃花早上剛吃過飯,就有一男一女兩個人來到學校找她。當傳達室大爺正在問來人話,黃花走了過來,一聲‘黃老師’驚得黃花站住了。啊呀,孟福柱?黃花睜大了眼腈,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就是她的學生、大山裏的放羊、養驢娃。她楞了半晌,還是孟福柱作自我介紹;‘這就是我常對你說的黃花老師。我家的恩人。這是我的愛人常苗苗’。苗苗和黃花握手。黃花要帶他們先吃飯。孟福柱說吃過早飯了。中午再吃,還是先說話。孟福柱說他和黃老師分開後,又到過城裏那個學校找黃花老師。但是校長也換了,傳達室說黃花也沒有在該校任教。我很想去大穀找你,但是想想你已經有了相好的肯定也結婚了。不能去打擾你的幸福生活,隻要你過得幸福我就放心了。所以也就失去連係了。後來大學招生,招收工農兵大學生,分到我們山區有一個名額,是北京中醫學院。我能上中醫學院多虧了你給我的[赤腳醫生手冊]。我農業中學畢業後就當了我村的赤腳醫生。我就是按照你給我的醫書為村裏人摸索著看病的。堅決反對他們去廟裏燒香拜佛吃香灰,用[赤腳醫生手冊]對照著看病,還真能看好一些病。我家是貧農,祖祖輩輩也沒有出過一個大學生,能上中醫學院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我聽你的話加入共青團後又申請加入了共產黨。我又是赤腳醫生,上醫學院很對口,村裏就選我參加了考試。還有我能考上中醫學院,多虧了你給我的兩本[字典]。你讓我天天寫日記,大大地提高了我的寫作能力,加上我是黨員就考上了北京中醫學院。我們公社去了好幾個參加考試的,政治上也很好,但文化課都沒我考得好,尤其是作文,他們考完後才知道作文跑題了。而我對作文就不發愁,我認為我考的最好的就是作文,所以隻有我被錄取了。我上學其間一邊學中醫理論、背中藥湯頭配伍,一邊對照[赤腳醫生手冊]和人體解刨圖在自己身上找穴位,活學活用,我成為又紅又專的學習標兵。我畢業後留校當了助教後又趕上研究生招生,那時考研究生對外語的要求還不高,尤其是我們中醫專業,我就又上了研究生班。我畢業後留校當了大學老師。我愛人是我們校醫院的醫生。啊,忘了告你,我的大哥,聽了你的話,先學[農民識字]課本,認好字後天天寫日記,開始寫得短,後來越寫越長了。他每天幹完農活後。堅持寫日記和天天練籃球進筐,結果有一次被省體委下鄉的幹部發現,沒幾天就來了省籃球隊的教練,我大哥就被招為正式的籃球隊員。他打了幾年球,參加過多次比賽獲獎無數。現在年齡大了就當教練了。他愛人是女子籃球隊的隊員,現在也是教練。他們的兒子也是個大個子,小小年齡就長得跟大人一般高了。我大哥大嫂給他在家裏安了個小籃球筐,讓他練習往籃球筐裏扔球。我大哥和我爹我媽都特別想來感謝你,苦於沒有出過門,也不知道你現在在那兒?尤其我大哥,他常跟我說;他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完全是黃花老師的功勞。這時孟福柱的愛人插話說;‘黃老師,您的孩子多大了?我們來是請你們全家到北京玩玩。我的兒子在奶奶家,他對農村很好奇,喜歡到山上爬樹玩,我們又怕找不到您,就沒帶兒子來。我們想來大穀先到您村裏總會打聽到你您到底在那兒?沒想到來了大穀一下就問到你您。現在離9月1日開學,還有兩個星期才開學呢,也誤不了您上課。跟我們一起去北京吧’。黃花不知該怎麽回答,停頓了一會兒,想了想說;‘我非常的感謝你們的邀請。福柱,謝謝你的父母和你哥,他們還記著我。今天,我很高興看到你和你的美麗的妻子。你的大哥當了運動員,主要是他有體育上的特長。代我問他好。我現在還是一個人,沒有建立家庭。對不起,你們的盛情邀請我領情了。馬上就要開學了,我有很多的事要做。今後有機會去北京,一定去你們的家裏拜訪’。孟福柱和妻子都聽得愣在那兒,不知所措。還是苗苗小心翼翼地問;‘黃老師,您是離婚了嗎?’黃花說;‘不,不是。我從來就沒有結過婚’。苗苗又小心翼翼地問;‘您為什麽不結婚?您信教?是教徒嗎?不好意思,我聽孟福柱說他寫過一篇作文-------我最愛的人是黃老師。他問您有沒有相好的?您還對他說,您有了相好的’。孟福柱怕黃花尷尬,就用腳踢踢愛人。黃花說;‘沒關係。我很愛聽她講純正的北京話,您您的,真好聽。北京人真是文明禮貌。北京話太好聽了。哎,我當時是教師。學生愛老師,老師愛學生,師生情,無可指責。古人曰;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我不能背叛師德,與我的學生談情說愛。為此,我調離了山區的學校。至於我至今未婚,我從不信教,更不是什麽清教徒。隻是婚姻是可遇不可求的。遇上合適的,我還是會找的。謝謝你們的關心’。孟福柱和妻子同黃花聊了一上午,他們無話不談,談國家大事、談教育、談到黃花教過的學生中,有誰上了大學?有誰上了中專?還有誰入了黨,當了國家幹部?黃花十分高興自己的學生青出於藍勝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當黃花提起孟福柱的兒子時,兩口子喜形於色。尤其是孟福柱,眉飛色舞地說起兒子沒完沒了。他們滿臉的幸福表情,令黃花也跟著幸福起來,黃花聽得津津有味,忘呼所以。當一個老姑娘聽到孩子的趣聞樂事時,眼睛的瞳孔會睜得更大。能看出,她是多麽的喜歡孩子呀。他們談到中午,大家在一起吃了大穀的特色飯菜有過油肉、刀削麵,給他們買了大穀餅、胡瓶棗等特產帶上。下午3點就有回榆縣的火車。黃花送孟福柱和他妻子上火車時,孟福柱說;‘我忘了告訴你了,我的爹媽都會寫信了’。黃花說;‘啊,真的’?孟福柱說;‘真的。你忘了?你天天教育我們,回到家裏別忘了教父母識字,一天認上一個字,日積月累,認識的字多了,就能看書看報了。以前我爹媽學習不積極,後來他們看我能上北京上大學,他們一有空就學習寫字。我到了北京後,他們開始自己寫信,書來信往,大大提高了寫作能力。他們還學會了查字典呢。現在村裏的文盲少多了,不再是隻認識人民幣上的數字就行了。村裏人都說這歸功於你積極提倡農民學文化,讓孩子教爹媽認字,掃除文盲的功勞最應該謝的人是你-------黃老師’。孟福柱的眼裏閃著淚花,黃花看的真真切切的。‘嗚-------’的一聲巨響後火車來了,慢慢地火車停下來,孟福柱和愛人上車了。黃花眼淚盈眶看著他們,車上人多,不知他們找到座位沒有?‘嗚-------嗚-----卡噠-----卡噠------’火車越走越快,火車開走了。黃花眼前浮起了她從榆縣坐火車回大穀,孟福柱送她,一邊擦淚一邊跟著火車跑的景象。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眼間,小東長成大個小夥子了。孟福柱事業有成,娶妻生子了。她為他們高興,也為自己事業上一事無成,生活中煢煢孓立,形單影隻而悲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許就是與小東爸、孟福柱無緣共枕眠,隻有百年同船渡吧。不然,功到自然成的感情即將變愛情時,自己卻功敗垂成。哎,同船渡也不錯,能有這麽好的朋有沒有忘記自己,關心熱愛自己,應該高興啊。人們常說的紅顏薄命,自己是不是應該也信紅顏薄命呢。黃花纏綿悱惻在站台上站了許久,直到車站的工作人員對下趟車的旅客說;‘檢票了’黃花才恍然大悟,趕快離開。
- 改革開放以來,教育、科技進一步發展,1980年教育體製中要對工人、農民的教育問題進行改革。要多種途徑辦教育。凡是自學有成績的人就發給證書。1981年國務院批準六種社會科學專業人員的職稱與高等院校教師和技術人員的職稱對應。廣播電視大學、自學考試、函授大學、中央、各級黨校都開辦了有文憑的學習班。一時間文憑熱起來。聽村裏人說,馬金龍要去北京上中國黨校學習,畢業後有正式的黨政專業的大專文憑。戈美麗要上省黨校,畢業也拿黨政專業的大專文憑。還聽說念完黨校拿了文憑,還會提升職務。他們上學不用交學費,是帶薪上學。就是不扣工資的脫產學習。黃花太想上學了。她沒有條件上免費和帶薪的大學。她開始想上廣播電視大學,但是電大要聽廣播裏講課,她上班時間與聽課時間衝突。她最終選擇了自學考試。她買齊了書,每天工作之餘,就是為自學考試而刻苦學習。校長讓她接班,接任了副校長。她自己認為必須念出個本科。現在文憑很重要,做什麽也要文憑。教中學,沒有大學的文憑,會被淘汰的。於是拿文憑成了黃花的頭等大事。有意思的是有一次她參加哲學考試,碰到她教過的學生也來參加自學考試。學生以為她是來監考的,就問;‘黃老師,你來監考?’黃花答;‘我和你一樣,來參加考試的’。學生聽她也是來參加自學考試的後,用吃驚又不解的眼光瞪著她問;‘你是我們的老師,教了幾十年書,還要考試?為什麽?’黃花說;‘我隻有高中文憑。教師也要進修,我選擇了自學考試。這樣不影響工作,還比較自由,那門功課學好了就來考那門,一門一門地考下來,直到通過’。學生說;‘奇怪,奇怪。我頭一次見到老師和學生一起考,而且考的一模一樣的題’。黃花說;‘不奇怪。青出於藍,勝於藍。沒準兒你比我考的好,我考的還不如你好呢’。考試時間快到了,他們一同進入考場。黃花把精力全用在工作和學習上,兩年考過了大專,拿到了中文專業的大專文憑。她要再接再勵拿到文學本科的文憑。爭取在1985年修完文學專業的本科。
- 孟福柱回到北京後,一直惦記黃花的個人問題。常和妻子叨叨,讓妻子想著點兒,為黃花物色個合適的對象。妻子說;‘你怎麽就這麽放心不下她呢?你還在愛著你的黃花老師嗎?’孟福柱說‘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啊。黃花老師是躲避我才走的。她認為老師,尤其是女老師 ,不能找比她小的男學生。其實我隻比她小兩歲。那時如果她不走,我會千方百計地追下去的。當她說她有了相好的後,我三天沒吃一口飯,幾天沒睡著覺,難受的差點得了精神病。後來我鼓足勇氣又去找她,沒找著才作罷。但是心裏那個難受呀,簡直呀簡直要死要活的。唉,後來想開了;愛黃老師,就要為她著想。而我當時什麽也不是,實在是配不上人家。我媽說我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差的十萬八千裏呢。我太不自量了。黃花真是一個完美的人,人美,心更美。苗苗,我們就盡力幫幫她吧。也許會幫上的,你說呢’?
- 從此,孟福柱和苗苗就打聽和留心看有沒有能配上黃花的單身男人。還是苗苗在醫務室接觸人多。一天,苗苗回到家說;‘快給黃花寫信,我為她找了個非常不錯的人,是我們學校的副教授。他愛人得乳腺癌去世快兩年了。我跟他說好了見黃花,我講了黃花的高貴品德,他很欣賞。他說讓黃花8月20號來最好,他的女兒去軍訓一周正好不在家 。如果相互有意,可以住在他家,進一步發展’。孟福柱給黃花寫了一封信。邀請她8月20 號到北京來,同時講了見教授的事。黃花考慮再三,父母更是支持。媽媽說;‘如能成,那真是太好了。你也快40 歲了。到那兒也不好找未婚的40多歲的像樣男人。除非實在找不到對象的殘疾人、深山裏的老光棍。而這個人是死了女人的,雖是二婚頭,但比離婚的要好。他比普通人會更疼媳婦的,人家還是教授呢’。黃花想想也是,就決定8月20號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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