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個美人兒。
人美的話，怎麽打扮都美。年輕時一身戎裝，颯爽英姿，美；老了以後樸素整潔，合體優雅，也美。媽媽知道自己美，卻從來不願意承認，但是愛美之心一如既往。從小就喜歡給自己做衣服，包括旗袍，後來在物質匱乏的時期用盡心思來打扮我們。碎布料、紐扣、零散的毛線，都是她的寶貝素材，都能創作出令人驚歎的時尚：有時是黑色布條做出來的鎖鏈花紋裝飾，有時是不起眼的布料上撞色的繡花，還有各種編織針法，拚接創意，還有用鬆緊帶做出收腰......總是讓我們（尤其是我哈）的著裝與眾不同，充滿令人歡喜的新意。
我從小到大，應該是沒怎麽買過外邊的毛線帽，幾乎都是媽媽編織的。小時候有一陣子流行長長的脖套，折兩三折可以當圍巾，拉起來可以套住腦袋，帽子圍巾一體化。記得媽媽會收集各種零碎毛線，配色優美精巧，有時候還有小動物或者花朵圖案，總是讓小朋友們好生羨慕。
高一的時候，媽媽給我織了一頂珊瑚色的細馬海毛的帽子，上麵有一個粉白相間的絨球。我當時覺得顏色紮眼，不肯戴。但媽媽說這帽子配灰白色的長羽絨服好看，於是我就"屈服"了。結果這帽子給我惹禍（我一直覺得是帽子的錯），被陌生男子當街搭訕，追了好幾條街，跟著我上公交車，直到我說學校就在前麵，我去叫保安，他才跑開。
那個自稱為演員的家夥，說我的帽子好看......
於是乎，擔心我安全的媽媽，愣是每周一送我去學校，每周六中午接我回家。每趟換一次公交，單程要一個小時。堅持了一年，才放下心來。
媽媽不愛戴首飾，但她很喜歡戴帽子。從前就是軍帽，總是充滿了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年紀大了，抱怨頭發白了、少了，就更喜歡帽子了。
最喜歡的一頂帽子，是白色有淡棕色花紋的涼帽，幾乎一年四季都戴。年紀大了之後，不再操持家務，開始喜歡穿淡色，甚至是全白色的衣服，不再怕幹活兒弄髒。這一頂白帽子就是絕配。
冬天冷的時候，她最愛的是我送給她的一頂馬海毛軟帽，說戴上之後仿佛長了黑頭發一樣，走到外邊，好多人喜歡，都問她是哪裏買的。她就會自豪地說："女兒在美國買的。"
前年和媽媽視頻，發現她在家還戴著帽子，問為啥？她說喜歡。後來才知道，她在超市門口摔了一跤，頭摔破了，就醫時被剃了頭發。愛美的她不喜歡自己的光頭，必須戴帽子。而她又怕我擔心，居然不讓哥哥告訴我。
這次回北京，帶了一頂布麵一圈毛的寬簷帽子送給媽媽。她一見傾心，二見遲疑，三見開始排斥，笑說戴上之後仿佛是《草原英雄小姐妹》裏麵的龍梅玉榮。
不過，帽子質量很好，手感溫暖柔軟，媽媽喜歡拿在手裏玩，每次都"天人交戰"不知道可否有勇氣戴著出門。最後一聲長歎："我戴出去的話，又要成院子裏的驚喜啦！" 惹得我們大笑。
在淘寶上給女兒買了毛線帽，絨毛編織，帶著護耳設計，媽媽一看就喜歡上了。自然要送給她。於是她天天拿出來把玩，讚歎這設計好，耳朵不冷。
媽媽老了以後，嘴巴變得"刻薄"了，會不加掩飾地嘲笑同齡人。要麽說某某總是受騙上當；要麽說某某總是貪小便宜；最可笑的是，嘲笑對麵樓的一個老太太去做拉皮美容，希望返回青春，結果越搞越難看。
一天，媽媽叫我趕緊過去，然後興致勃勃地指著對麵樓陽台上的一個老太太，說："快看快看，就是那個老妖婆。"
我自然是看不清細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媽媽加了一句："我真想拿望遠鏡看看她的醜態。"
真是讓我哭笑不得。人老了，回歸本真啦？什麽虛情假意都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