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冤有頭,債有主
2024.10.7 —2024.10.25
派出所長來趙家墳催款,結果連帶村支書和一個村民都死於非命。消息傳到山下,派出所副所長帶了兩個民警上山處置。察看了事發現場之後,又詢問了知情村民,得出結論因鬥毆引發山石墜落而致死。因當事人都已死亡,遂結案。副所長竊喜,晉升之路搬了一塊石頭,警花之爭也除了對手。
羊倌兒好久沒到廠裏來了,廠長正納悶兒,村裏下山打工的傳來消息說羊倌兒死了。廠長大驚,一問之下,說是不知道為了什麽事兒,連帶村支書和一個警察都死了。廠長決定上山問個究竟,同時慰問慰問家屬。近日廠長和八爺的一個同班同學聯係上了,廠長想也約他去和八爺見見麵。八爺的這個同學叫做楊曦,打籃球的大高個兒,係學生會的體育幹事。鳴放時沒出過聲兒,隻顧打球,所以沒中了“引蛇出洞”陽謀的招兒。批判右派時也隻是隨聲應和,不曾落井下石、告密揭發、充當打手。畢業後還算順利,因為在學生會幹過,有一定辦事能力,再加上北大的招牌,所以混得不錯。如今已是一個大企業的高管,平時同學聚會也多出麵張羅。八爺自從戴上右派帽子發配到趙家墳改造之後,和班裏的同學失去任何聯係。這次聽到老雷說老八還在趙家墳,就想見見麵。
廠長和楊曦開車來到趙家墳,小琴正在家中做飯,八爺也在她家裏幫忙。八爺見到老同學楊曦,往事一幕幕閃過,感慨世事滄桑。見到廠長來了,小琴淚如雨下,想起羊倌兒墜崖的情形,心如刀割。小琴哽咽難言,八爺遂把那天事由和經過,一一道來。廠長和楊曦一邊聽一邊歎息,憤恨不已。小琴拭淚,為客人升茶,又轉入廚房,加菜備飯。八爺和楊曦和廠長坐下飲茶敘談,往事千般,不勝感慨唏噓。吃完飯,廠長從皮包裏拿出一封銀錢交給小琴以示慰問。小琴推辭不過,感謝收下。然後廠長和楊曦,跟八爺和小琴到八爺家坐坐。
八爺家的確亂得像個狗窩。廠長說:“我逃到俄國之後,從俄羅斯監獄裏出來,在一個工廠當工人。沒有女人的單身漢,活得像條狗。”楊曦也建議老同學改變改變生活方式。八爺說:“我這樣的,活成了山頂洞人,還能有什麽念想?”小琴說:“山頂洞人有你這心善的嘛?”八爺說:“羊倌兒就心地善良,從來沒有害人之心,總是把人當人看。”廠長說:“羊倌兒是條漢子!官逼民反,誰怕誰呀!”小琴說:“虧得他死了。要不然抓進牢裏,還指不定遭多大的罪呢!”楊曦說:“現在上上下下但凡有一點兒權力,總要變著方兒地為難老百姓。就說城管吧,才多大個‘官兒’啊!就是個狗腿子,什麽芝麻芥子官兒都不是。見著提籃推車的小商小販,總要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就沒收車子、砸爛攤子,有的還動手打人,三五個人圍著一個小販拳打腳踢,真叫人看不過去。”廠長說:“有的城管本身不一定是壞人,在父母兒女街坊鄰居眼裏可能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好人。但是他身為城管,循規蹈矩地為難老百姓時,情況就變了。北京中關村有一個城管副隊長姓李,2006年秋天為收繳小販的車子,就被小販刺死了。那個小販是個複員軍人,姓崔,河北人。他到中關村一個娛樂城當保安,因父母有病,入不敷出,就在下班後去賣烤腸。他接連被城管抄了三次,最後一次把他借錢買來的三輪車抄走了。他苦苦哀求沒有任何結果。在城管把三輪車抬上卡車的時候,他以為城管要抓他,用切烤腸的小刀把城管李副隊長刺死。這個案子曾引起社會的震動,崔某被判了死緩。但此後類似案件在各地還是接二連三地出現。”小琴說:“村裏進城打工的,有的混不下去了,就自個兒在出租屋裏上吊了。”廠長說:“還有跳樓的,最近又鬧出好些跳橋的。現在在一些橋兩邊加了鐵絲網,橋上派人輪流值班看著。”小琴說:“人活不下去了,光是看著管什麽用啊!”楊曦說:“最可惡的是‘報複社會’。自己不想活了,開車撞死無辜的行人,在幼兒園和學校門口亂刀砍殺孩子。這叫什麽事兒啊!”八爺說:“冤有頭,債有主。‘報複社會’的人在強者麵前是慫包,隻能把怨氣撒在弱者身上,是凶惡的懦夫。”小琴想起村裏發生過的一個“狼孩複仇”的奇事兒,說:“八爺!你給廠長和老同學講講‘狼孩複仇’的故事吧!”八爺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冤有頭,債有主。我就講講這個複仇的故事,這是趙家墳發生過的事兒,說來相當離奇——”
民國三十一年,天下大旱,顆粒無收,趙家墳有很多人都外出逃荒去了。有個小夥子,複姓西門,單名柿,當年24歲,也跟著大家出門逃荒。西門柿一路走一路討飯,來到了山西地界兒,餓昏在大路旁。迷迷糊糊中聽得馬嶺兒響,正好有一支經商的馬幫路過。馬幫的頭目俗稱“馬鍋頭”,發現了餓暈的小夥子躺在路旁,施以幹饃和水,救了他一命。從此西門柿就跟著馬鍋頭的馬幫,來往於蒙古和山西做生意,主要是把鹽和布匹以及一些日用品販往蒙古,再把毛皮和馬匹販回內地。西門柿體格健壯,人又勤快誠實,裝卸貨物不惜力氣,照料安頓馬匹周到經心。路途即使遇見道上的朋友,有膽有識總能化險為夷。因此深得馬鍋頭的待見和信任,有時還讓他單獨帶領馬幫上路。馬鍋頭是個慷慨仁義之人,從來不虧待夥計們。西門柿跟著馬鍋頭,幾年下來也攢了不少錢。
民國三十五年,西門柿單獨帶領一個馬幫來到蒙古的庫倫,西門柿在一個蒙古台吉的蒙古包借宿,夥計們安排到其他蒙古包借宿。蒙古的王公分為六等,這六等之下的台吉還分為四等,都是富貴之人。蒙古人好酒,西門柿從山西帶來好酒獻與台吉,台吉大喜,擺宴盛待客人。酒酣之際,台吉命女兒其其格為客人唱歌獻舞。其其格是蒙語“花兒”的意思,她芳齡十八,相貌比花兒還美麗。其其格歌喉婉轉,舞姿翩翩,西門柿驚為天仙,直咽吐沫。就寢之際,台吉安排其其格睡在西門柿的身邊,西門柿驚得酒都醒了。他在蒙古經商幾年,粗知蒙古風俗。主人會在客人和女兒之間暗中放置一條紅色毛線。如果第二天早起發現紅線淩亂,主人就會亮出尖刀,奪取客人性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西門柿這一宿挺如僵屍,神經繃得梆梆響。第二天起來,西門柿直打嗬欠。台吉看到紅線依舊,心中大喜,認定西門柿是仁義君子。加上西門柿相貌堂堂,又有錢財,有意將女兒許配於他。問知西門柿的生辰八字,台吉掐算一番,正合上吉。台吉和妻子商量之後,又問女兒心意。女兒不語,滿臉緋紅,點了點頭。台吉早知西門柿心中喜歡,一說即合。因為西門柿父母都不在了,婚姻自己做主,當即成婚。蒙古人結婚沒有什麽洞房,一家老人小孩都在一個蒙古包裏,互相並不避諱。蒙古人認為男女之事,是長生天的恩典,自然天經地義。婚後其其格仍住在娘家,西門柿來往於山西與庫倫之間,每次都要給嶽父帶來美酒和豐厚禮物,給妻子帶來她喜歡的衣物首飾。
民國三十七年,西門柿三十歲了,他決定帶著妻子其其格衣錦還鄉。他離開家鄉時是一個討飯的乞丐,如今還鄉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如花似玉的愛妻,腰中纏著萬貫錢財,可謂人生之大幸也。心中念念之事,乃是雖然成婚兩三年了,但是夫妻相聚稀疏,並未生得兒女。此番還鄉,拜得送子觀音,生養子嗣乃是重中之重。說話間馬到軍都山,家鄉遙遙在望。忽然西門柿發現前方路旁草叢裏有異動,莫非有強人潛伏?西門柿摸了一下靴裏短刀和腰間匕首,放馬徐徐前行。到了跟前察看,發現是一隻狼被夾子夾住了前腿,掙脫不得。西門柿下馬掰開了夾子,放狼出來。狼前腿傷痛,跪著站立不起。其其格下馬拿來跌打膏藥敷在狼腿上,又拿來一條羊肉,舍與狼吃。狼吃罷羊肉,站立起來,轉著走了一圈,俯首向兩位恩人謝畢,一瘸一拐慢慢離去。西門柿從腰裏摸出一塊銀元“袁大頭”,放在夾子旁邊,以彌補獵人的損失,畢竟大家討生活都不容易。西門柿和妻子其其格各騎一匹高頭大馬進了村,後麵還跟著幾匹馬馱著細軟財物。鄉親們見到西門柿衣錦還鄉,都圍攏來道賀問候。西門柿問起當年逃荒的夥伴,竟有多人杳無音信,恐怕早已客死他鄉,心中不免戚戚。西門柿的老屋已經破落,就先借住在鄰居家,拆掉老屋,買來木料磚瓦,蓋起三間瓦房。新房蓋起來了,擇良辰吉日入夥,設宴答謝鄉親鄰裏,自此安居樂業。多謝送子觀音眷顧,次年其其格生下一個男孩,白白胖胖甚是可愛,西門柿自然十分欣喜。西門柿經商積攢了不少錢財,又因曉得經營之道,因此成了趙家墳的富人。村裏的鄉親若有困苦,西門柿也樂於施財接濟。但是難得樣樣周全,有些村民染有賭博惡習,輸了錢就來找西門柿借,自然是有借無還。再三借錢,若西門柿麵有難色,便被責怪為‘鐵公雞一毛不拔’,由此生出嫌隙怨恨,可見做人之難。村裏有個財主賭博敗完全部家財,夫妻二人懸梁自盡,留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無依無靠。西門柿看著孩子可憐,將其收養為義子。孩子原名“鐵蛋”,隨自己姓改為“西門蛋”。福兮禍兮,不料由此種下禍根。
民國三十八年更年改號,是為公元1949年。第二年村裏開始土改,西門柿被劃為地主。西門蛋已經十八歲了,因為營養充足,長得人高馬大。西門蛋聲稱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上無片瓦、下無錐地的貧農。父母因貧窮病死,自己被迫到西門柿家當了長工,受盡剝削壓迫,還被逼迫改了名姓。鬥爭地主的大會上,西門蛋義憤填膺聲淚俱下,猛抽義父義母耳光。群眾呐喊口號排山倒海,當年借錢不順的幾個村民跳將上來,持棍棒毆打西門柿夫妻以泄怨恨。可憐西門柿夫婦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家中兒子剛剛兩歲,饑餓啼哭無人照管,夜裏被狼叼去。又接連鬥爭了幾天,土改工作隊得到縣裏的批準,說要殺一批地主以打開工作局麵,西門柿夫婦被拖到河灘上執行死刑。圍觀的群眾人山人海,口號聲震天入雲。西門蛋撿了塊石頭,先砸死西門柿,又砸死其其格,鮮血和腦漿紅白交融,流淌在河灘上。
狼把西門柿的兒子叼回狼群之後,母狼輪流來給孩子喂奶,小狼崽們和孩子一起玩耍,孩子在狼群裏一天天長大。隻是不會說話和兩腳行走,隻會“嗚——嗚——”地嚎叫和四肢著地爬行。但是孩子身上沒有毛,頭腦還特別聰明,在狼群裏顯得相當另類。孩子學會了用牙齒撕咬獵物,習慣了吞食生肉,身體也變得十分健壯,力氣大得驚人。一般狼的小崽生下來兩歲左右就發育成熟,具有繁殖能力。狼的壽命也很短,不過十五六年。所以,吃狼奶長大的孩子,身體發育都很迅猛。西門柿的兒子在狼群裏,七八歲就成為了頭狼。他的狼群也相當壯大,擁有六七十匹成年狼。他的坐騎有三四匹健壯的公狼,還有十幾匹母狼做隨身護衛。當他帶領狼群衝鋒陷陣時,所向披靡,不要說獨行的老虎和豹子不是對手,就連長著獠牙的野豬群,也被嚇得四處逃竄,魂不守舍。
土改中,西門蛋砸死了他的義父西門柿和義母其其格,占據了西門柿的房舍。一起分到西門柿的房舍的還有村裏的一個二流子。在民間的語言裏,“二”表示“類似”的意思。比如“二鬼子”表示投靠日本鬼子的偽軍,“二毛子”表示俄國人遺留的混血兒。“二流子”實際上應該寫成“二溜子”,“溜子”是指“土匪”,“二溜子”就是像土匪那樣的人。不過“二流子”的語意較輕,多指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人。這個二流子早年因為偷盜被人打成瘸子,後來撿了一個智障女人,俗稱瓜子。因為近親婚配,在山裏這種瓜子很多。二流子和這個瓜女人生了一個女兒,卻是不呆不傻,長到十三四歲就眼睛咕嚕嚕轉會勾人,人稱“軲轆”。西門柿的三間瓦房中間進門是廳堂,西門蛋住在東房,二流子一家住在西房。兩家人住在一個房簷下,難免鍋碰勺子。過了沒兩年,西門蛋就把軲轆整出了事兒,肚子像車軲轆打氣一樣眼見著鼓了起來。於是西門蛋喜當爹,時年十八歲。軲轆十六歲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叫做花花。過了幾年,二流子和他的瓜女人死了,三間瓦房就歸了西門蛋和軲轆一家。
1958年反右,第二年有北大的幾個右派被送到趙家墳勞動改造,有學生也有老師。一個女教師當時正懷孕,後來生孩子難產死掉了,孩子也憋死了。哲學係有個老教授,年老體衰,經不起折磨,活活累死了。西門蛋當時是民兵隊長,看押這些右派並監督勞動,抖盡了威風,右派們被折騰得死去活來。1966年開始文革,村裏的地主、富農早就死光了,右派又成了鬥爭對象。不過再加上了原來的生產隊長和村支書,當時統稱“走資派”,和右派一起撅著屁股“坐飛機”。西門蛋當上了“造反派”的頭頭,領著一群“紅衛兵”用沾了水的荊條抽打走資派和右派們。走資派原本是當官的,往日作威作福,運動一來不禁打,被打得滿地打滾哭爹叫娘。這一年,西門蛋的女兒西門花花十四歲了,和她媽媽軲轆一起成立了“愛武裝”戰鬥隊,給走資派和右派們掛黑牌戴高帽子遊街。山村的街道上上下下,走資派和右派們跌跌撞撞,一路走一路挨打,有的跌倒起不來了,就被“踏上千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鮮血瀝瀝拉拉灑滿山村的街道,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血腥的氣味,並且隨風飄散到山野和樹林。一支狼群聞到了血腥,旋風般地向趙家墳撲來。
西門柿的兒子被狼叼走的時候剛兩歲。他吃狼奶長大,如今已經十八歲了。他沒有名字,我們就叫他“西門狼”吧。西門狼成了狼群的首領。一般的狼群有七八隻、十來隻成年狼,但是他的這個狼群卻相當龐大,有六七十匹成年狼。西門狼十分健壯凶猛,他富有經驗而且擁有人類的頭腦,帶領狼群所向披靡。西門狼的狼群猶如天兵天將,在太陽西沉之前就覆蓋了趙家墳。狼群進村並不撕咬倒在地上的掛著黑牌、戴高帽子的右派和走資派們,而是撲向造反派和紅衛兵。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抑或是西門狼發布的狼群宗旨或者紀律?這是我們凡人難以知曉的。西門狼衝到了三間大瓦房跟前,他似乎聞到了童年的味道,他的父母的氣味。犬科動物的嗅覺是相當靈敏的,而且能保持長久的記憶。西門狼吃狼奶長大,長期生活在狼群中,他的嗅覺似乎也有難以想象的提升。他確定,這就是他的家,他的父母生養他的地方。但是大瓦房房門緊閉,原來是西門蛋和軲轆遠遠地望見狼群撲來,就趕緊拉著他們的女兒西門花花進了屋,閉門不出。西門狼瞪著房門,兩眼發出凶狠的綠光。他仰天嚎叫了一聲:“嗚——”狼群似乎接到了命令,猛地撞開了房門,衝進了屋裏。西門狼看見緊貼著牆瑟瑟發抖的西門蛋,綠色的眼睛漸漸發紅,他胸腔裏的血液在翻騰,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不共戴天的殺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他一步步逼向前,一隻手捏住仇人的臉,一隻手撕開仇人的胸膛。西門狼一把擰斷了仇人的脖子,從他的胸膛裏扒出心肝肺,把這些肮髒的東西拋擲在地上,雙腳踐踏。群狼一擁而上,瞬間把西門蛋的老婆軲轆撕成了碎片。然後狼群扯出了西門蛋和軲轆的腸子,從屋裏拉扯到屋外。西門蛋和軲轆的女兒西門花花這時已經嚇得靈魂出竅,喃喃地喊著:“不要吃我呀!不要吃我呀!”她看見狼群裏有一個披著長發的男人,就哀求道:“我是毛主席的紅衛兵,毛主席叫我們造反的!不是我要打人,你們不要吃我呀!”西門狼根本就聽不懂她說什麽,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說話。西門狼隻是“嗚”了一聲,走近來揪住了她的頭發,看著她煞白的臉。西門花花低頭看見西門狼胯下碩大的陽具,似乎見到了救星,就趕緊哀求道:“你要幹就幹吧!你不要吃了我呀!”一邊說一邊急忙脫下了自己的衣褲。西門狼當然什麽也聽不懂,但是他看見眼前露出的女人的身體,就本能地分開了花花的雙腿。西門狼和花花交配完畢,也真地沒有吃了花花,徑自走了出去。圍在旁邊的公狼們,等待頭狼交配完畢,就爭先恐後地輪流和花花交配,直到她昏死過去。群狼掃蕩了趙家墳,文革的成果已經蕩然無存,遍地是鮮血、皮肉、頭發、腸子和屎尿。自此之後,趙家墳再也沒有人去當什麽造反派和紅衛兵。
八爺講完了“狼孩複仇”的故事,坐下喝水。小琴說: “人生在世,有千般冤屈,卻是萬般忍耐,難得一報恩仇。隻求來世有因果報應,哄得自己心安。人活得不如狗也不如狼。”廠長說:“人類在氏族社會的時代,是有‘血族複仇’的習俗的。一個氏族的人被另一個氏族的人殺了,就會認為是對整個氏族的侵犯,全氏族都有義務發起對殺人的氏族的複仇。在氏族社會解體之後,家族之間的仇殺,也帶有‘血族複仇’的性質。這種‘血族複仇’是沒有節製的,常常會帶來世世代代的相互仇殺。”八爺的同學楊曦說:“是的。在人類社會建立起國家的時候,就對無節製的‘血族複仇’作了限製,用法律的形式規定隻能進行對等性的複仇,叫做‘同態複仇’。例如公元前1776年左右,古巴比倫第六代國王漢謨拉比頒布的一部法律,史稱《漢謨拉比法典》,規定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即如果有人敲落你的一顆牙齒,隻能由你本人或者你的親屬,去敲落加害者的一顆牙齒,而不能敲落他的兩顆牙齒,也不許由你和親屬之外的人去代勞,更不許去敲落加害者之外的其他人的牙齒。整個複仇的過程是在國家的監督下公開進行的。”廠長說:“在猶太教和基督教的舊約聖經裏對‘同態複仇’也有相關的記載。《出埃及記》21章23-25節寫道:‘若有別害,就要以命償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以烙還烙,以傷還傷,以打還打。’”楊曦接著廠長的話說:“‘同態複仇’具有積極的價值取向:體現了公平正義,對加害者有威懾警示作用,對被害者有情感的救濟,避免失去救濟而去報複社會。所以在現代法律製度中吸收了‘同態複仇’的基本理念。”廠長說:“但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同態複仇’畢竟太血腥了,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法律開始明文禁止‘同態複仇’,並逐漸以‘贖罪金’和‘賠償’形式取而代之,刑罰製度等更加完善的法律製度也應運而生。現在文明國家的刑罰方式主要是監禁、肉刑和死刑,而有些國家廢除了肉刑和死刑,隻剩下監禁一種方式。”八爺說:“但是這樣一來又會帶來新的問題。有錢人殺了人,隻是賠錢了事,對他們隻是‘毛毛雨’,根本起不了懲戒的作用。監禁對於權勢人物來說等於虛設,他們不僅可以在監牢裏享受優渥的待遇,而且可以借助‘保外就醫’等手段逃避懲罰。當法律的黑暗抹殺了社會的正義的時候,不僅‘同態複仇’,甚至‘血族複仇’,都有可能死灰複燃。”楊曦說:“沒有司法獨立,就沒有社會正義可言。”廠長說:“幾任公安部長都是貪汙犯,最高檢副檢察長也是貪汙犯,豈非咄咄怪事?”楊曦說:“把律師趕出法庭,把調查記者關進精神病院,把法學院教授趕下講台,法律失去了信譽和權威,社會就會陷入動蕩。”小琴說:“天公不睜眼,人間興兵刀。誰也說不好明兒會怎樣。”八爺說:“現狀不可描述,未來不可預測,一切皆有可能。”小琴問道:“人類會進化成狼嗎?”眾人難以回答這個荒誕的問題,唯有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