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犬女
其四：機關算盡的得失
話說幾年前的一個初冬，剛上大學的犬子要在聖誕節期間回家過寒假了。回來時除了一大包要洗的髒衣服之外，人家還帶回了一大堆數學作業。
你還別說，大學裏的老師在教書育人的黑白兩道上就是都有自己的兩下子，臨放假了還沒有忘記恰到好處地給自己的愛生高徒們傳授些點石成金的為學之道：同學們，馬上就要放寒假了，想必你們大概又要醉生夢死一番吧？在為師的眼裏，這種想法就和你們平常展示出那些邋裏邋遢的風采一樣，都是青春期綜合症裏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再也正常不過了。說句老實話，老師也是打心窩裏希望大家都能夠借機盡興地喝足玩好。哦，對了，你們不說為師差點都給忘了，下個學期開學後的第一天我們正好還有一個大考哩！好了，我就不過多占用大家的寶貴時間了，回到家裏代老師問候你們的家人，咱們明年開學之後再接著嘮……
就這樣，犬子假期裏基本上每天都得放些時間在書桌上，這可是他在上中小學時幾乎沒有過的新鮮事。望著犬子伏案的背影，老狗的思緒忍不往又回到了四十年前自己在南國花城裏做學生的苦日子。那年頭，老狗身為少年大學生的虛名所累，每天被一群年齡是老狗兩倍有餘的拚命三郎同窗在背後逼著趕著，一睜開眼睛除了學海泛舟之外就是讀書不已。更為可惡的是，有的老師在教育革命的幌子下被一大群偉大的痞子們教訓修理多年，太祖駕崩之後剛一翻身解放就把積攢了好些時日的勁頭全都使在我們這群號稱文革後天字第一號的幸運兒身上，還美其名為把“四人幫”造成的損失奪回來。直到今日，老狗和他的同窗們還能咬牙切齒地記得當年教數學的朱老師是怎樣用一道普普通通的數學題密密麻麻地放倒了一大片當年同齡人當中的天之嬌子的……
其實朱老師當年出的那道題目並不深奧：請繪出 sin |x| 的曲線圖。可是就是這麽一道破數學題，在當年全國重點大學裏求學快上百號百裏挑一的同窗中，能做對這道題的人居然用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有興趣的看官不妨自己提起筆來試一試，反正做對了您自然就是千裏挑一的人傑，就算做錯了甚至做不出來您也還是百裏挑一的淑女好漢，這樣穩賺不賠的生意您上哪兒找去？
就著信馬由韁的思緒，老狗腦海裏突發一奇想：何嚐不借朱老師的寶刀比試比試犬子的童子功呢？呼來孩兒，呈罷戰表，誰知道人家剛一披掛上陣就三下五除二地把凝聚著朱老師半生心血的機關給破解了，這讓為父的老狗多少有了點既怕他不來又怕他亂來的失落與惆悵……
大功告成後犬子不置可否問老狗：爹，當年考這道題的時候你可也曾做對了麽？茶喝到這功夫，老狗也隻好硬著頭皮將塵封多年的往事如實道來：犬兒犬兒，為父實在是慚愧，那年頭也和眾多苦命的同袍一樣，使盡十八般武藝之後還是齊徹徹地倒在朱老師埋伏暗算的血泊裏！
話音一落，老狗期待的就是刻薄的犬子又會像往日一樣藏頭露尾地挖苦一番老夫的無能。誰知道左等右盼，從犬子那裏等來的卻是一句出奇平淡的垂詢：那你還記得那會兒你有多大不？
當弄清楚老狗當年也隻有十五六歲的“芳齡”之後，犬子不無真誠地對他爹說：爹，您也別太失落沮喪了。不瞞您說，我在那個歲數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正兒八經地花過力氣去學上幾招拿得出手的本領武功哩……
那一刻，老狗的內心忍不住格登了一下。三四個月的獨立生活，犬子果真長大了不少，再也用不著以奚落老父這種江湖上的俗套來顯示自己的成長與強大了。唉，回眸一望，老狗今年這聖誕節過得可也真好……
西元二〇一二四年臘月“結集”於英倫九歲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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