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的記憶可靠不可靠----我小時候,有一輛小推車,竹子做的,類似嬰兒床,四個輪子,可以當床用,也可以調整木板,裏麵能對麵坐兩個小朋友,中間的木板就是小桌子。模糊的記憶裏,媽媽和好友推著她們的兩個孩子----我和那個"疑似"青梅竹馬,一起出去曬太陽。
還有模糊的記憶,是我推著自己的洋娃娃和一眾小朋友過家家,那個"疑似"早已淡出。
但有趣的是,我清晰地記得媽媽推著我,唱兒歌的情景。"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到這裏。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記得有個謎語,問什麽動物生下來四條腿,然後變兩條腿,老了成為三條腿?
答案是人。我們曾經四肢爬行,然後直立行走,老了加一根拐杖......媽媽一直到快90歲,都不肯用拐杖。她說沒必要。
她個子小,卻一輩子走得很快,腰板兒挺直,沒有老態龍鍾。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轉身時不穩,疫情期間,哥哥和一眾家人紅碼,她堅持自己居住,還出門買菜,結果摔了一跤。所幸沒有血栓,沒有骨折,但是害怕了,從此不自己出門。在家也被大家要求用拐杖。
可是媽媽討厭拐杖,說沒用,於是換成walker。她便有了六條腿。可是她還是不喜歡。最終,她愛上了推著自己的小推車(原本是家人推她出門用的),說因為比較重,所以穩當。
於是媽媽每天行走,是兩條腿,六個輪子。可是她總是忘了推。每次我看見她顫顫巍巍地走,就立刻抓來小推車塞進她的手裏。有幾次都和她急了-----她總說不一定需要,可是我真的害怕。我們朋友的母親就是一轉身沒有扶住walker,摔壞了,從此臥床不起。
今秋回北京,60%的霧靄天(當然,我的標準高了一點,看見空氣指數不好,就覺得是霧霾。可是周圍人都無所謂,甚至在重度霧霾警報的那天還有很多小孩在外邊玩)。加上天氣涼了,風大,能推媽媽出門溜達的機會不多。
難得午後空氣好,氣溫高,無風,我們出去散步。有時候她推著小車走,更多的時候是我推她。
院子裏很多月季還在盛開,銀杏樹一片金黃,媽媽好開心。她失聰,於是我們也不聊天。聽著她的小推車的輪子在水泥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是一種催眠的節奏。
媽媽會忽然感歎:"此刻缺的是音樂。"
我不知道很久沒有聽過音樂的她,心中的那首樂曲會是什麽樣的?
會不會也記得我小時候,她推著我唱的兒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到這裏......"
如今我是小燕子,飛來媽媽的身邊。我想給她唱一首歌,可惜她此生再也聽不見。好在我們可以在小黑板上溝通。有時候我給她"出題",填寫古詩,歌詞。那些舊歌詞,她總是記得清清楚楚,可以拿滿分。
一天,我們在把玩食品包裝上拆下來的金色絲帶,媽媽很喜歡,於是我做了幾朵小花,縫在她的小推車靠背上。每天她推著小車,就能看見。
媽媽看見就高興,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