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和Lynn的婚禮定在北灣一個教堂舉行,隨後的婚宴則設在一棟精美的維多利亞老房子裏。立夏和穀雨作為伴郎伴娘,比其他的賓客來的都早。在昨天的預演中,兩個人心裏都著實感動了一場。不過,今天看見站在新娘新郎身邊的彼此,他們的眼眸裏還是帶著淚光,仿佛新人莊重的誓言就是對他們此刻心聲的總結。
立夏配合穿著藍色婚紗的新娘,也穿了一身寶藍色的緞麵禮服,手捧白色、粉紫和淡藍色的“無盡夏”繡球花束,和一身銀灰色禮服的穀雨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幅畫。婚禮儀式過後,兩個人隨大家步行去旁邊的老房子開派對,吃晚飯,在燭光裏雙雙起舞,度過了一個浪漫溫暖的夜晚。
回程的路上,立夏哼唱著那首《約定》,是國語版本,歌詞不一樣,卻很應景:“遠處的鍾聲回蕩在雨裏,我們在屋簷底下牽手聽,幻想教堂裏頭那場婚禮,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累到無力總會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穀雨開車,抓過來立夏的手,印上自己的一吻,說:“咱們的情路,不必艱辛。”
立夏笑了:“嗯,又不是寫小說拍電影。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就最好了。二十出頭就成親,一輩子不換人,夠平淡了吧?”
“不滿意?想折騰?”穀雨揶揄道。
立夏垂下來眼睛:“我被折騰夠了。”
穀雨扭頭看了一眼,心疼她那幾個字後麵的沉重。他沉聲道:“今後沒人敢折騰你。”
一踏入南美洲的土地,各種欲望的大潮就隨著熱浪撲麵而來:美景、金錢、美色、烈酒......毫不遮掩,恣意渲染,如同烈日沙灘上那些美女,幾條繩子吊著幾塊碎步欲蓋彌彰火辣身材,就算是正人君子,都忍不住多看上兩眼。然後有人看多了,難免會琢磨是否有機會去占有......
立初霜到達哥倫比亞,受到了MetaGlobe當地高層的熱情接待。極盡炫耀的奢華、畢恭畢敬的下屬、前呼後擁的出行......在永遠激蕩著南美音樂鼓點和溫熱海風的熏陶下,立初霜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這裏是隱秘的,沒人知道她的過往,也沒人關心她的秘密;這裏是坦誠的,對權力和控製的欲望四處宣泄,沒人裝模作樣嗤之以鼻;這裏是火熱的,哪怕是最底層的人都可以直截了當表達對美色的紳士般的敬愛;這裏是直白誠實的,有錢,可以控製一切......
在這裏,立初霜體會到了放開自我既往形象的樂趣。穿上性感的晚禮服,享受眾星捧月的女王般的排場;換上吊帶背心和熱褲,很快可以融入海灘派對的感官盛宴。人生進入第四個本命年,腦力體力容貌身材都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哥倫比亞給了立初霜一種幻覺-----一切都不晚。而因為祝總的關係,她被當地大佬前呼後擁,那種感覺此生從未有過。她知道,哪怕是海市蜃樓,也是值得的。
而立初霜不負祝總的期望,在哥倫比亞認真參加各層會議,努力學習這邊的生意運作方式,甚至很快可以提出自己的分析判斷和建議,每每驚豔當地同仁。
時間一晃過了一個月,想著馬上要回到冷霧迷茫的舊金山,立初霜居然生出來不舍。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生長、工作於嚴謹整潔格式化環境裏的人,會愛上自由奔放無秩序的南美。但仔細想想,也有道理-----在過往的環境裏,她從來都不舒服,不放鬆,不為普通價值觀所認可-----從小到大,從來都是。姐姐晚秋說過,她最喜歡日本------清雅詫寂,不食人間煙火,而立初霜如今很得意------我就偏喜歡南美------張狂熱烈,欲望與力量交融。嗬嗬,這種混亂中的秩序,冒險之中的掌控,不是良家婦女喜歡的地方,正好。
立夏發給她Frank婚禮的照片,換做以前,立初霜恐怕多多少少有點吃味。可是現在她無所謂了。這個年紀還要跳入婚姻的大坑,是怕死得太痛快嗎?不過,看著小夏一身禮服依偎在穀雨身邊的樣子,立初霜骨子裏還是忍不住冒出來酸辣的氣味。小夏是自己的,就算是將來結婚成家,也是自己的。而她選擇共度一生的人,必須由自己來挑選。穀雨必須出局,沒的商量。況且,他還是個那麽討厭的家夥,壞了自己好多次的辛苦謀劃。
Mike可惜了。唉,他也注定出局了------小夏不可能再接受他的。今後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後一晚,立初霜在老城街道散步,幾個保鏢遠遠地跟著。那一排排暖色牆壁的房子,五顏六色的大型塗鴉,無一不展示這個混亂世界的生機和活力。她買了一杯鮮榨果汁,邊走邊喝,信步來到一個算命的小鋪子。熱烈的紫色木門旁掛著骷髏頭標誌,窗口擺著一個大大的水晶球。屋子裏的燭光在輕紗間跳躍,舒緩低沉蠱惑人心的音樂蜿蜒而出。
不知為何,從來不信這些的立初霜忽然挪不動步子了。她在玻璃窗反光裏看見了自己:長發盤在腦後,不似平日的一絲不苟,卻帶著活力;皺巴巴的細亞麻白襯衣敞開前襟,裏麵是暗橘紅色的背心,搭配下身一條飄逸的白紗褲和草編涼鞋,妥妥的度假風。
然而,她的臉的倒影正好和窗戶裏的水晶球重合在一起,看起來極為詭異。她身不由己,走進了小鋪子。
算命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南美女人,身材姣好,大熱天穿著長袍,卻神定氣閑。立初霜坐下,那女人伸出手,示意立初霜把右手給她。
立初霜觸到女人冰冷的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那女人看了看立初霜的手心,看了看她的臉,迅速收回自己的手,然後在桌子上開始焚香,稀裏嘩啦地擺弄紙牌,忽然抽出幾張,麵帶驚疑地問:“小姐第一次來哥倫比亞?”
立初霜點點頭。
“絕不是最後一次。你和這個地方有緣。因為,你上輩子就是這裏的人。你死在了這裏。”女人豔紅的嘴唇綻放美麗的微笑,道:“你終於回來了。”
“那麽我上輩子是什麽人?”立初霜問。她心裏是不信這種東西的,可是心理博弈是好有趣的遊戲啊。
女人拿一支大羽毛掃過撲克牌,想了想,說:“算前程一個價,問前世另一個價。”她指了指旁邊的價目表。
“兩個都要。”
“這麽大方美麗的女士,你今天來對了。”女人又開始擺弄撲克牌,然後恭敬地說:“大將軍,你的臣民此生還一直追隨你。你今世有個分身,一直對你不利,好在現在已經不是威脅了。”女人挑起塗著紫色眼影的大眼睛,察言觀色。
立初霜微微一笑,沒有其他回應。
“單身是個好選擇。未來嘛......”女人歎口氣,又抽出幾張牌,說:“有親人挑戰,有親信出賣,可是,你戰無不勝。”
立初霜在心裏歎口氣。
“要想戰無不勝,重要的是勇往直前。另外記住了------單身,不要男人,不要小孩。今後多穿金戴銀,可以防煞。”
立初霜點點頭。
女人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可有可無、模棱兩可的東西,然後說:“還有什麽要問?”
“你看我有秘密嗎?”
“當然。不過,藏得很深。將來也無人知曉。但是,這個秘密對你的生命是個無時不在的磨損。若要消除,隻可好好祭拜讓你害怕的亡靈。”
結果,立初霜又買了一些水晶飾品,然後出了門。
剛剛回到酒店,就接到了祝總的電話:“今天逛街有收獲吧?”
“還好,沒買什麽東西。”
“算命了。也是買東西。”祝總笑了。
“謝謝祝總每時每刻都在的關心。”立初霜毫不在意地說。
“小立,我就喜歡你這一點-----不矯情。”祝總頓了一下,說:“我下個月來舊金山。美國各地主管要開個會。咱們的事業需要加緊推進了。趁舊金山政壇大地震,咱們也需要推自己的人上去。綜合評估下來,Jeff還是不錯的人選,況且咱們已經投入了那麽多。如今Carlos淡出舊金山,他隻能抱你的大腿了。再有,就是現任的兩個法官。你好好運作一下。另外,實驗室的工作,我也要和你好好交代一下了。”
立初霜聽見“實驗室”三個字,整個人都繃緊了。
祝總似乎能看見她的表情,笑著說:“別緊張嘛。合成藥品那一塊你不用插手,現在的主管搞得不錯。生化實驗室的項目需要你接管。其實,不過是買賣生化製品,不複雜,管道都是現成的。就是資金運作需要你來把控。做得幹淨一點。我知道這是你的特長。好啦,下個月見!”
立初霜掛了電話,心裏既不安又興奮。反正都上了船了,不如好好劃槳,順帶看風景。不矯情。也許時候到了,連船都是自己的呢。當然,救生圈要悄悄地準備好,然後見風使舵,不得已時就棄船保命。
回到舊金山灣區,立初霜從自己媽媽嘴裏得知,小夏這一段時間忙得要飛起來了:先是貼身照料負傷的穀雨,然後參加Frank的婚禮,再加上做生意、讀書,估計隻得犧牲睡眠了。
“眼看著她就瘦了啊。每次急急忙忙跑來看我,給我送日常用品,可是連喝一碗湯的時間都沒有,像一陣旋風一樣又跑了。”文秀抱怨道。“唉,可不能這樣下去。女孩子一輩子任何階段都有要保養的理由和側重點。最要緊的,是睡眠......”
“好啦,媽,小夏精力充沛,是好事。”立初霜打斷文秀的話,也歎口氣:“唉,就是她那個男朋友啊,我不放心。”
“可不是嘛,當警察啊,搞不好哪天就丟了性命。小夏可是經不住那打擊的,可憐的孩子......”文秀說著就要抹眼淚。
立初霜翻了一下白眼,心想:早晚要讓那個臭小子出局。
“好啦,我去勸勸小夏。你的眼淚留著在她麵前掉吧。跟我麵前哭有啥用?”立初霜扭頭走了。
她回到房間收拾自己的行李,看見帶回來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水晶,忽然計上心來。
穀雨負傷出院回家休養階段,葉叔差慧慧給他送來了很多慰問品。同時讓慧慧帶口信,說自己最近身體微恙,閉門不出。
“昌哥好嗎?是他開車送你過來的?怎麽不上來坐坐?”穀雨問。
慧慧原本盯著自己手裏的茶杯,聽穀雨問,忽然挑起眼皮快速看了穀雨一眼,又急忙把目光投向旁邊,笑了一下,說:“阿昌出差了。”
“喔,都不知道葉叔會派昌哥出差呢。原本以為他就是貼身保鏢的。看來昌哥越來越受重用呢。”穀雨靠在沙發靠背上,扭頭問立夏:“你還沒見過昌哥吧?武功一流,我甘拜下風。他人也好。是吧,慧慧?”
慧慧仿佛被他的話驚醒一般,“啊?”了一聲,然後很快點頭說:“對對。那個,我該走了,你好好養傷。”
立夏起來送客。她們倆走到電梯口,慧慧忽然說:“阿Rain是個好人,你福氣好!”
“謝謝你!很開心認識你。你......還在讀書嗎?”立夏隨口問。
“今年沒有。也許秋天再開始吧。也許和你當同學呢。”慧慧的眼睛閃了閃憧憬的光彩。
送走慧慧,立夏回來,充滿迷惑地問:“這個慧慧是葉叔的孫女?侄孫女?”
穀雨搖頭,簡單地把自己的認知講給她聽。立夏半天才搞明白,神色悲哀地歎口氣:“唉,真可憐。沒想到她也是孤兒。這麽一想,我還算是幸運的呢。小姨畢竟待我不薄。還有疼愛我的姥姥,還有你......”
“我排最後啊?”穀雨一臉要撒嬌的表情。
立夏故作認真地點點頭,說:“沒辦法。你來得晚。”
“哎喲喂,不行......”穀雨皺著眉頭叫起來。
“怎麽啦?哪裏疼啊?”立夏緊張地撲過去,關切地看著他。
穀雨憋不住要笑,指了指心髒,說:“傷心了。”
立夏作勢要拍他,嗔怪一句:“排最後的,也許是最重要的呢......”
“那我就放心了。都是我命好。”穀雨嘿嘿樂了。
立夏跪坐在沙發旁的地板上,把頭放在穀雨的腿上,說:“姥姥說,我剛出生不久,她去給我算過命。說我一輩子大起大落,但結局都不錯,因為我有守護神。”
穀雨的手輕撫立夏光滑秀美的頭發,輕聲道:“是我。”
抬起頭,眼裏閃著淚光,立夏說:“是你。”
然後,她嘴角上揚,加了一句:“如果你有個守護神,也必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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