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和貝肯朵芙從C城乘火車到上海,在上海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們從上海乘飛機到北京。在北京機場等了四個小時,下午三點我們登上飛往H城的飛機。機上乘客的目光一直盯著我們,都坐下了,還有人回頭張望。
貝肯朵芙被看得很不舒服,“林,他們為什麽老盯著我們?”
“也許是因為你太漂亮了。”
貝肯朵芙皺起眉頭,“他們難道不知道目光管理麽?”
“什麽是目光管理?”
“目光相遇時要主動避讓,就像兩個人相遇要給對方讓路一樣,這是起碼的禮貌!”
我搖搖頭,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概念。
見我困惑,她補充說:“目光管理、語言管理、舉止行為管理是社會文明程度的重要標誌,可以避免許多社會衝突……”她話沒講完,飛機就開始劇烈顛簸,接著急速下墜。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好像我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內心非常緊張,感覺末日就要來臨,可表麵上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
飛機終於著陸了。
喇叭裏傳來空姐模糊不清的聲音:“各位乘客你們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務長,我抱歉地通知大家,由於天氣的原因,本次航班已經返回北京。”
貝肯朵芙驚魂未定地問:“林,到了麽?”
“天氣不好,我們回北京了。”
大約半小時後,重新登機。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降落在H城機場。
走到接機口,麻紡廠的人沒來,我看了下手表,快八點了,他們一定以為航班已經取消了。
走出機場,漫天大雪,白茫茫一片。接機的汽車一輛接一輛開走了,諾大的機場就剩下我和貝肯朵芙。我暗自叫苦,連個人影都沒有,這可怎麽辦啊?!
突然遠處出現了兩道亮光,一輛轎車慢慢地開了過來。
車子在我們前邊停了下來,司機搖下車窗問:“喂,去市裏嗎?”
我本想說去,見司機麵相凶惡就改了主意。
“對不起,我們有人接。”
“別做夢了,我一路過來連一個人影都沒看見;這麽大的雪,哪還會有人出來。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車子往前動了一下。
貝肯朵芙似乎聽懂了,她抓住我的胳膊說:“林,別讓他走。”
“這個司機不像好人,我們再等等。”
“林,不要等,天氣更危險。”
我覺得她說的有理,便問司機:“去黎波提酒店多少錢?”
“一百。”
“三十。”
“最少一百,走還是不走,給個痛快話。”
車子又往前移動了一下。
貝肯朵芙催促道:“林,答應他,我們走!”
“好吧,就一百。”我咬牙答應。
話音剛落,貝肯朵芙已經鑽進車裏。
我猜想貝肯朵芙聽得懂中國話。
這台老舊的桑塔納在通往市區的公路上緩緩行駛,路燈昏暗,雪花飛舞,四周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半點人煙。
大約走了半小時,司機說話了:“雪太大了,一百做不下來,怎麽也得三百。”
“不可能,沒這個價。”
“朋友,有沒有這個價我說的算,你說的不算。”司機冷笑道。
“憑什麽你說的算!”
“憑什麽,知不知道趙四兒?那是我大哥。”
“什麽趙四趙五,我不認識。”
趙四的事報上登過,有名的惡霸,前三年就被斃了。
“直說吧,我是趙四的人,我後麵有槍,要不要看看?”說著司機把車子停住了。
我很緊張,這個鬼地方,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林,他為什麽停車?”貝肯朵夫疑惑地問。
“司機說他是黑手黨,讓我們給他三百塊。”我實話實說,好讓她有所準備。
貝肯朵芙高興地拍起手來,“好啊!林,你告訴司機,我喜歡黑手黨!”
貝肯朵芙開心的樣子把司機整懵了,“哎,朋友,這個洋妞說什麽?”
“她說她愛你。”林少華沒好氣地回答。
“她是俄羅斯人吧?”
“不,她是德國人。”
“看來德國鬼子就是厲害,不怕死,要是換別人早他媽的嚇尿了!”說完司機搖搖頭,笑了一下,繼續往前開。
我悄聲問貝肯朵芙:“你真不怕?”
貝肯朵芙食指壓在嘴唇上,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她的樣子非常可愛。
終於開進市區,開始是一片低矮的平房,接著出現了高樓大廈,估計離酒店不遠了。
我小聲對貝肯朵芙說:“車停下來後,你馬上往酒店大堂跑。”
“明白。”她會意地點點頭。
車子在黎波提酒店大門前停了下來。
貝肯朵芙打開車門,風一樣溜了出去。
我將一遝鈔票遞給司機,趁他數錢的功夫,我打開車門跑進酒店大堂。
“林,沒事吧?” 貝肯朵芙興奮地迎過來。
我做了個成功的手勢。
貝肯朵芙舉起右手,我倆擊掌慶賀,這一天受了不少驚嚇,終於可以喘口氣啦!
辦完入住手續,各自回房休息。
這是一家俄羅斯風格酒店,雖然年代久遠,但房間依舊非常舒適,高高的屋頂,寬大的窗戶,舒服的雙人床,衛生間裏有一個歐洲貴族使用的那種帶有四條腿的豪華浴缸。
我放了一缸熱水,脫了衣服躺進浴缸,舒服極了!我閉上眼睛,緊張的神經在熱水的浸泡下舒展開來。
突然,“嘭嘭嘭”,外麵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我跳出浴缸,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一看,一個妖豔的女人站在門前。我沒理她,返回浴缸,以為過一會兒她會自行離去。沒想到拍門聲越來越急,最後竟然發展到用腳踢門了。
我怕門被她踢開,趕忙爬出浴缸,圍上浴巾,搬來椅子,用椅背把門頂住。我跪在椅子上,用身體的力量壓住椅子,與那女人隔著房門對峙。大概過了五六分鍾,外麵安靜下來。我湊近貓一看,那女人已經不在了。
這一夜很不平靜,每隔一兩小時就有人敲門,雖不似第一個那麽凶悍,但攪得我幾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我和貝肯朵芙在酒店大堂會麵。
“林先生,昨晚睡得還好吧?”她笑著問。
“唉,沒睡好,老有人拍門。”
“你沒開門?”她臉上露出一絲壞笑。
“當然。”我瞪了她一眼。
“姑娘們可真豪放。”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怎麽,她們也敲你的門了?”
貝肯朵芙點點頭,“好多遍。”她似乎很開心。
“走吧,吃早餐去。”
吃過早餐,我回房間給董廠長打電話。
董廠長興奮地喊了起來:“是林先生嗎?可找到你們了!昨天我親自去機場接你們,機場說航班取消了。剛回到市內就聽說飛機又飛回來了,我馬上趕回機場,但沒見到你們人影。這一晚可把我急死了,你們還好吧?!”
“我們很好,正準備去你們工廠。”
“你們哪也別去,我馬上過去接你們。”
董廠長很快就趕了過來,一見麵他就連聲道歉,把我和貝肯朵芙搞得很不好意思。董廠長五十歲上下,典型的北方大漢,舉止非常儒雅。
H城的天氣真奇怪,昨晚還是冰天雪地,現在已經春意盎然。雪融化了,道路泥濘不堪,前方車輪濺起的泥霧很快就把車窗糊住,靠雨刷才勉強看見前方的道路。
半小時後汽車開進工廠,工廠很大,有十幾棟廠房。
董廠長介紹:“我們廠是五十年代蘇聯老大哥援建的老廠,直至今天也是亞洲最大的麻紡廠,有近萬職工。”
汽車在一棟三層紅磚大樓前停下來。
走進大樓,來到三樓樣板間,樣板間很大,但樣品很少。
貝肯朵芙搖搖頭:“樣品太少了。”
董廠長抱歉地一笑,“樣品確實太少了,我們去看看車間吧。”
車間非常破舊,織布機滿是油汙和灰塵,隻有不到三分之一的織布機還在工作,女工們顯得無精打采。
從車間出來,貝肯朵芙坦率地說:“設備陳舊,產品單一,我不明白這樣的工廠為什麽還沒倒閉?”
董廠長笑道:“工廠正在改製,人心惶惶,哪有心思搞生產,改製後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笑著問:“董廠長,改製後工廠是不是就歸你了?”
“有可能,但還沒最後定。”說著,董廠長從上衣口袋掏出名片遞給我和貝肯朵芙,“這是我私人聯係方式,你們可以用這個名片跟我聯係。”
董廠長把我們帶到廠長辦公室。
女秘書給我們端來兩杯熱茶。
董廠長拿著樣品冊走過來,在貝肯朵芙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把樣品冊遞給貝肯朵芙。
“貝肯朵芙小姐,這是我開發的新產品。”
貝肯朵芙打開樣品冊,她的眼睛亮了起來,“董先生,這都是你自己開發的產品?!”
“對,是我自己開發的產品,準備改製後投產。”
“董先生,可以給我報價麽?”
“沒問題。”董廠長早有準備,他遞給她一張報價單,“價格都在上麵了。”
“不貴,市場價格我很清楚;不過,還可以談,關鍵取決於你們的訂貨數量。”
“數量我說了不算,樣品冊我可以拿走嗎?”
“現在還不行,改製後我會跟你們聯係的。”
“那好吧,我等你消息。”貝肯朵芙站了起來。
董廠長看了一眼手表說:“中午了,一起吃飯吧?”
我說:“不用了,我們下午的飛機,得馬上去機場。”
“那好,我送你們。”
回到辦事處,我帶貝肯朵芙去見吳經理。
吳先生說公司派他去組建勞埃德北京辦事處,明天就走,D市辦事處經理暫由我擔任。貝肯朵芙留在D市辦事處工作一段時間,主要負責空運。
我問吳先生:“貝肯朵芙住哪兒?”
吳先生想了一下說:“先住我那間吧,估計我要在北京待一段時間,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說完,吳先生對貝肯朵芙說:“走吧,我帶你去房間。”
來到二樓,吳先生帶貝肯朵芙去房間。
我回到房間,把行李放好,脫了衣服想去衛生間衝個熱水澡。這時外麵傳來吳先生的喊聲。我趕快穿上睡衣去開門。
打開房門,看見貝肯朵芙站在吳先生身後,我很尷尬,囁嚅道:“不好意思,我剛想洗個澡。”
吳先生笑道:“貝肯朵芙非要看看你的房間,我隻好帶她來看看。”
我隻好讓到一邊,“那就看吧。”
貝肯朵芙旁若無人地跟著吳先生走進房間,她饒有興致地四處打量著。
吳先生說:“貝肯朵芙小姐,你那間房是這棟別墅最好的一間,林這一間比你那間小。”
貝肯朵芙笑道:“那換過來好了,我住這間,讓林住那間。”
我忙說:“別換,我住慣了這間。”
“走吧,貝肯朵芙小姐,林還要洗澡。”吳先生催促道。
貝肯朵芙點點頭,然後不經意地瞥了我一眼。
臨走前,吳先生望著我很鄭重地叮囑了一句:“少華,她可是咱們大老板的紅人兒,你可要好好保護她吆,千萬不能出事!”
“明白,謝謝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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