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e在陪審團麵前認罪，法官宣布庭審結束，兩天之後，陪審團在新的判決指導下做出裁決：Mike有罪-------隱瞞命案，毀壞屍體，藏匿屍體，阻礙警察偵破...... 對於Mike來講，逃脫了先前檢方提請的二級謀殺罪和誤殺罪，就是極大的勝利。
兩周之後，Mike最後一次出庭：聽取量刑。其實他與Gary和法官已經開過會，量刑情況完全在他的預計之中-----幾項輕罪並罰，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立即執行。
拘留中心的手續已經辦理好了，就等著轉送到監獄服刑。兩個FBI探員適時來訪，以監獄條件為籌碼，再次要求Mike提供立初霜公司業務上不為人知的細節。Mike其實早就等著這一天了。他在過去的幾天中，心裏盤算好了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一來他要換取安全的服刑環境，二來，他也要給自己今後的事業發展留後路。
他不打算出獄之後在律師界混下去了，那麽繼續跟著立總也是一條路。立初霜前天來看過他，提到希望今後他去香港工作。Mike心裏立刻有數了。
Patrick父母為Patrick舉辦了隆重的葬禮。他年輕的一堆白骨，最終有了棲息之地。
輸了官司，檢方律師Gary Coody心情不好，跑到老朋友-----負責本案偵破的David家喝酒吐槽。其實，兩人說的都不多，喝的也不多，就是一起坐一坐。
“好啦，別垂頭喪氣的。這次也是碰上了百年不遇的一個家夥。”David拿杯子碰了碰斜握在Gary手裏的酒杯，說：“專心劉曉露案吧。快要開庭了吧？聽說翻譯可以出庭了。”
“嗯。應該快了，不過，不知道Jeff那東西還會耍什麽花招。”Gary抿了一口威士忌，說：“你們又在搞征集目擊者？都這個時候了，不是你的慣例啊。”
David眼神一亮，說：“對，不是。不過，有意思。這是Rain提出來的。他覺得隨機目擊者的情況複雜，如果是後來一直沒在灣區呢？比如是外地的，甚至是外國的？所以我們這次是在社交媒體上發的通告。”
“社交媒體？真是年輕人的點子多啊。”Gary饒有趣味地點點頭道：“Rain這孩子不錯。”
“好苗子，但需要曆練。”David望著前麵虛無之處呆呆地不動，半晌才悠悠地說：“有人告訴我，Jeff去過拘留所見Mike Xue。”
“什麽時候的事？”
“應該是他決定自己給自己辯護之後吧。”David看著Gary笑了笑：“我猜是給他支招的。”
Gary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難怪。好吧，劉曉露的案子，迎頭痛擊他！”
David皺了皺眉頭，說：“不那麽容易啊。我們對Ali家的再次搜查令遲遲批不下來。如今的警察局，分化挺厲害。Adam在的時候多好，那個時期一去不複返了。”
“美國的好時期仿佛也一去不複返了一樣，到處亂七八糟的。你們警察辦案子，以後會更加縮手縮腳。等著看吧，有那麽一天，事情搞大了，要道歉，要鞠躬，要下跪......”
Gary幹笑了兩聲，David幹脆放聲大笑，然後抹了把眼睛說：“危言聳聽！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再幹兩年就退休了。把Rain帶出來，最後一個學生咯。”
David舉了舉杯子，一飲而盡最後一點酒，說：“這孩子和別人不一樣。他說看我總吃冷凍pizza，就拿來八個冰凍餡餅-----他爺爺做的，我一吃，還真不錯。”
“我聽他喊你師父呢，好像功夫熊貓那樣。”Gary笑了起來。
“你要不要嚐嚐餡餅啊？我去熱一個？”David問。
Gary擺擺手，說：“不了不了，我老婆馬上來接我。下次吧。你呀，找個女人吧，自己這麽過，多冷清。”
“沒事，習慣了，習慣了......”
Jeff和立初霜坐在他們常去的林間小餐館的露台上，也舉起了酒杯。
“謝謝！Mike雖然沒能逃脫牢獄之災，但3年還好。爭取表現好，早點出來。”立初霜說。
“3年還好？你是覺得他真的......”Jeff沒說完，眼睛瞟著立初霜，抿了一口酒。
立初霜垂下眼睛苦笑了一下，挑起眼皮直視Jeff的臉，說：“撒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彌天大謊，還是對警察撒的。就算是當時混過去了，將來要守住這個謊言，耗費的心力也不少。也許，後麵的人生都變了。”
Jeff歪了歪嘴角，問：“Faith，你這是被人欺騙過，還是自己撒過彌天大謊呢？不然，哪來的這種感悟？”
“我想你應該有同感吧？”立初霜盯著Jeff的眼睛笑了：“又是哪種類型呢？”
“哈哈哈！”Jeff大笑：“和你聊天就是有意思。”
“你今天找我來，不僅僅是為了聊天吧？”立初霜問，拿起酒瓶，給Jeff的杯子裏注入紅酒。
Jeff點頭致謝，說：“我在拘留所的線人告訴我，有兩個生麵孔找過Mike，在他開除自己律師的前後。”
“我知道。”立初霜風輕雲淡地說：“是FBI。”
Jeff的眉毛差點從腦門兒上飛出去。
立初霜點點頭，說：“Mike告訴我的。”
“他？怎麽敢？”
“密碼。夠勁爆吧？他給Summer寫的歌詞就是密碼本。密碼是通過他以前的律師Peter傳遞給我的。”立初霜笑了，有一種微妙的，類似對得意弟子的驕傲感。“所以，我說過，Mike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聰明、冷靜，知道邊界，守本份。”
Jeff撓撓鷹鉤鼻的高鼻梁，點點頭，然後怪笑地問：“那麽忠誠呢？這種人一旦要騙你，很要命的。”
“忠誠？值幾個錢？”立初霜自顧自地喝了一口紅酒，悠悠地說：“忠誠總是有價的。所以是個相對概念。Mr Green，你應該最清楚吧？葉叔可是沒少給你好處呢。你的忠誠是處處留情的，對吧？就好像對你拋媚眼的女人，都得到了你忠誠的回報一樣。”
“你盯著我。我不喜歡。”Jeff皺起來眉頭。
“不得不。但是，總有選邊站的時候了。”立初霜把酒杯放在桌上，立道有點大，裏麵的紅酒揚起來小波瀾，看著像是衝動的血脈。
“FBI找到Mike，說明什麽？誰有那麽大的能耐在這個時候讓探員如入無人之境？肯定是警局內部的關係。針對我的人，排在第一的就是Adam Teng。而他，是有這個能耐的。”立初霜的嗓音更低一級，緩慢地說：“想想看，他針對我，就少不了捎帶著你。”
Jeff眨眨眼睛沒說話。
“葉叔一向和Adam走得近。原本我以為可以伸手進去攪和一下的，結果發現很困難。Carlos的叔父Sam在哥倫比亞勢力很大。據說Carlos認定他父親之死和你，或者Adam有關。而你，嫌疑更大。”立初霜拿起酒杯喝酒，透過玻璃杯瞄著Jeff的臉，她那一雙大眼睛在玻璃杯後麵顯得更是大得嚇人。
“一派胡言。”Jeff說得並不硬氣。
“告訴你吧，那個跑掉的哥倫比亞女人，被人找到了。”立初霜話未說完，眼睛緊盯著Jeff的臉------一層汗光瞬間浮現，條條皺紋彼此糾結，仿佛要抱團取暖似的。
加砝碼的時候到了，立初霜身體前傾，離Jeff更近，悄聲道：“她死了。別擔心。不過，她死前可是......”
“不關我事。”Jeff大聲說道。“你別拿這種沒影兒的事情來詐我。Faith，我不是三歲小孩。”
“好，放下這事兒不說。我們有可靠消息，Carlos發現了他父親生前的一個筆記本，上麵的東西對你很不利啊。或者說，傻瓜都能看出來你一直對他不利。”立初霜像是對小學生講題一樣循循善誘道：“好消息是，裏麵的東西對Adam Teng也不利。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你是說，趁機借Carlos的手，把Adam推進坑裏？”Jeff猛地吸了一口氣。
“我一早知道你不是個隨便浪費時機和關係的人。你看看，劉曉露案必須推進了。Adam肯定搗亂。葉叔是華人社區領袖，也會站在你的對立麵的。”立初霜給他們倆的杯子裏又添了一些紅酒。她塗著暗紫紅指甲油的手指捏著玻璃杯的高腳柱子，輕啜了一口酒，輕蔑地笑道：“我特別討厭有些人拿著紅酒杯不停地搖晃，遲遲不喝一口。醒好的紅酒，沒必要那麽瞎搖。”
她微微傾斜了一下酒杯，麵帶微笑地說：“紅酒講究年份，喝的是口感、味道、回味，再加上欣賞這成色和掛杯的藝術。說到底，需要的是實力和鑒賞力。Jeff，說實話，我們公司的高層看上你了。這個行動就是你的投名狀。將來每年的收入是這個數......”
立初霜的指甲在白色台布上畫了個數字，然後說：“存在海外，家庭信托。你放心。”
“行動預設結果是什麽？”
“搞掉Adam的市長頭銜，把他搞進去最好。中間如果出了差池，比如人沒了, 沒人會怪罪你的。”
Jeff歪嘴一笑，伸手從額前捋到腦後，說：“試試看唄。”
“這就對了。但我私人還有個附加條件。”
“什麽？”
“連帶著Rain Gu。”立初霜漫不經心地說。
Jeff皺皺眉頭，問：“那不是你女兒.....你外甥女的男朋友嗎？怎麽，你不滿意？”
“不滿意。我把Summer當女兒看。女婿人選我說了算。這個人不行。”立初霜的臉嚴肅起來。
“兩個人啊......”Jeff抱著胸遲疑道。
“辦成了，當然你的報酬加倍。”
“小小菜鳥警官，值這個價？”Jeff瞪大了眼睛。
立初霜笑笑：“你慢慢領教他的討厭吧。你們美國人的粗俗語言怎麽說的？屁股上的釘子？”
“哈哈哈！”Jeff舉起酒杯和立初霜碰了一下，說：“你是生意人，我向你學習。”
“誇張了。合作愉快！”立初霜笑得甜美，仿佛是剛剛簽下一個商業合約一樣。
Mike認罪的那天，立夏看著電視新聞，腦子裏嗡嗡作響，不敢相信自己的認知力。他說的是事實嗎？還是避重就輕地認了一部分？新聞描述他最後念出來那首歌詞時淚流滿麵，讓立夏心裏說不出地擁澀。她的第六感阻止她把這最後的演說看成表白，而是帶著微弱卻明顯的懷疑-----他給自己寄來這封信，就是大局裏的一個環節罷了-----他最終的認罪，就是承認了對警察撒的所有的謊話。
隻是這麽一想，立夏就嚇出來一身冷汗。往日對Mike的信任頓時蕩然無存。
當然，也許她不該質疑Mike的單向感情，因為她不是他。
判決書公之於眾的那天，穀雨在上班，立夏推掉了工作，把自己關在家裏，等著電視新聞報道。沒想到，穀雨提早發了信息給她，告知判刑結果。
三年。不長不短，卻有可能盡毀前途的三年。為了自己嗎？這樣的代價，這樣的慘痛，讓他往後餘生如何消化？而Patrick呢，則年紀輕輕，就已經沒有餘生了......
帶著別扭的自責和不願正視的怨恨，立夏換上打跆拳道的褲子，上了天台。她靜立於藍天白雲海風的撫慰之中，輕輕閉上眼睛，緩緩平伸雙臂，兩手掌仿佛虛抱著一個球。眼觀鼻，鼻觀心，心觀丹田，腳沉大地。跆拳道品勢的起勢，和眾多中國武術異曲同工，講究的是一個靜。
立夏近來悄悄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遇到事情，會問自己：如果父母在，會給自己什麽樣的建議。此刻，她站在天台，蓄勢待發，聽到父母說：“讓這一切過去吧。生命很短，抓住你熱愛的東西，不要輕易放手，更不要隨便磨損。”
“不要隨便磨損”。立夏明白了-----無論如何，目前最重要的是和穀雨的感情，不能輕易被其他雜音磨損。看不清的東西就不急著去看，懂不了的人就不急著去懂。
立夏猛然睜開眼睛，轉身，扭腰，揮手一個下劈，然後緊跟著橫跨、側踢、旋轉、鎖喉......品勢看起來幹淨優雅，其實每一招都暗藏殺機。立夏一個個品勢練過去，仿佛是下定了橫掃成長道路上的阻力一般，給自己鼓勁兒。
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筋疲力盡，在地上坐下來喘氣。不知不覺，夕陽染紅了天邊，穀雨打電話來，說自己到了樓下。
立夏從天台看下去，穀雨正牽著大狗向她招手呢。一人一狗，沐浴在金色霞光裏，溫暖得仿佛童話世界的場景。
立夏跑下樓，和大狗Larry打招呼，受到了熱烈的回應。
“走，去散步。我帶了晚餐。“穀雨說。
於是，他們仨穿過馬路，翻越沙丘，跑到了海灘上。大海正是最低潮，波浪不驚，舒緩地湧動著一望無際的霞光。天邊聚集起一堆堆的雲彩，在夕陽的逆光裏被鍍上了金邊。
穀雨摟住立夏的腰，伸手摸摸她的額角，問：“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立夏笑笑：“你希望看見我流汗，還是流淚？”
“反正不要流鼻涕。”穀雨說完就逃跑，Larry緊緊伴隨他的身邊。“也不要流口水！”
立夏笑著追了過去。
他們心照不宣的是：那一切糾結迷惑和不確定性，終於過去了。
待立夏追上穀雨，徑直撲進了他的懷抱。良久，穀雨說：“如果你任何時候想去看望Patrick的墓地，我可以陪你去。你如果想徹底忘了他們，我也陪你忘了。”
立夏默默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陽光透過一堆雲彩的間隙，在海麵投射下金粉色的一團，仿佛舞台燈光畫地為牢，要套住觀眾的注意力一般。
兩人登上沙丘高坡，正好看清了那海麵上的光影仿佛是波動的一顆心，隨著浪潮湧落，卻經久不散。這麽媚俗的情節，讓他們倆啞然失笑，卻又瞬間濕了眼眶。
看來，一切都是天意吧？
“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情嗎？”立夏問。
“嗯？哪一件？”
立夏的臉在夕陽中仿佛炙熱沙漠裏綻放的玫瑰。“和我玩信任遊戲。”
穀雨退下沙丘一點點，張開了手臂。
立夏緩緩轉過身，淚水奪眶而出。她閉上眼睛，捧著自己的心，放鬆向後倒去。原本以為要心慌的，原本以為要膽怯的，原本以為會咬著牙、攥著拳的......可是此刻，她麵帶微笑，義無反顧將自己交給了可以托付生命的那個人。
那一刻的承托，是她塵封往事的印章。從今往後，不再輕易回頭。
（這個不是畫的噢，是我們在海邊拍攝到的，稍微加工了一下，神奇吧？）
～～《穀雨立夏間》的中部《墜落》到此結束，目前寫到了212章，覺得後麵還有很多故事沒寫完。所以，最終搞出來一個四部曲也是可能的。感謝大家一路跟讀鼓勵，還有那麽多精彩的留言評論。真是美好的互動。我繼續努力！～～
一段時間之前為《墜落》寫了一首詩。現在看來，也許應該叫做"承托"哈：）人生在世，很難一直順風順水，那個可以在自己任何墜落之時都毫不猶豫伸手承托的人，才是值得托付真情的吧？
Falling......
跌落
在塵煙的滾滾
跌落
在烈火的炙煉
尋一束光
攥緊生命的卑微
Falling......
跌落
在回憶的迷霧
跌落
在背叛的深淵
淺淺的擁抱
難以溫暖心的堅冰
哪怕
你的眼睛再明亮
哪怕
你的懷抱再溫暖
孤獨的跌落
絕緣被拯救的命運
你說
不惜與魔鬼拚殺
你說
願意被地獄試煉
你說
甘心放棄可能的天堂
你說
無懼和我一起
Falling......
我想
這就是傳說吧？
我想
這就是神話吧？
我想
這就是命運吧？
Falling in love, my love
跌落
在赤誠的懷抱
跌落
在不熄的誓言
乘風於你的
翅膀
不問明天
～～～～～～～故事純屬虛構，原創圖文，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