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曼莉和文燕的過節,源於文工隊的指揮張百賢。張是文燕的大提琴老師,曾經屬意過她,她並無興趣,但這件事後來搞得沸沸揚揚,讓張挺尷尬。不過張還算君子,未對文燕有報複行為。不幸的是,張百賢轉而選擇了於曼莉,來一隊之前結了婚。
我跟倆人沒打過什麽交道,主要印象都來自文燕。據文燕所說,於曼莉本是北京兒童劇院的鋼琴演員,因為搞破鞋,被打成“壞分子”,發到北大荒。這人挺有本事,不僅鋼琴彈得好,還能編舞。舞蹈演員離不開練功,但功練好了,並不意味著就能跳舞,而需要編舞的拆解動作,教授跳法。於曼莉有這方麵特長,在外邊看過一個舞蹈節目,就能搬回來,一招一式都不差,因此是文工隊的台柱子之一,同時擔任藝校的舞蹈教師。文燕最初在藝校學琵琶時,見了她的麵也畢恭畢敬地叫“於老師”。
於曼莉長得挺耐看,有一種大多數破鞋所不具備的韻味。唯一的毛病就是愛起皰,厲害的時候遍地開花。小徐嘴損,說她“渾身上下長滿了資產階級膿包”。她編派我得梅毒,估計也和自己的“切膚之痛”有關。不過她的病具有季節性,好發於春天。發完後便恢複如初,臉上雖有些瘢痕,但因五官清秀,仍不失為美人,讓我覺得她是演廖麗亞的好人選。
每到發病季節,於曼莉就請假到外地治病,順便掙兩三個月的外快。回來時她已脫胎換骨,打扮一新,連頭發都燙了,顯得春風蕩漾,所以不少人認為她治好了病就去找舊情人廝混,這才是終極目的。當初她來文工隊時尚有家庭,丈夫是拉貝司的,不久便和她離婚,帶著兒子調到虎林去了。於曼莉起先還企圖複婚,不時跑到前夫那裏去。但前夫每次隻招待她吃稀飯就鹹菜,終於把她吃得斷了念想,從此我行我素,連兒子都不要了。
在文工隊時,文燕跟於曼莉井水不犯河水,但對其人非常鄙視,想必後者也會有所覺察,因此埋下惡意。待到於曼莉和張百賢結為伉儷,惡之花便開始綻放。張百賢是個禿子,追求文燕不果,落了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口碑。而於曼莉由於一身膿包,本來就有“癩蛤蟆”的外號。如今兩人在一起,自然為小徐之流提供了新的笑料。於曼莉雖對名譽不太在乎,但忌妒心還是有的,否則就不成其為女人了。自己找了一個被“情敵”扔掉的男人,能不羞惱嗎?她把滿腔仇恨發泄到我身上,就是想讓眾人知道這個“情敵”找的丈夫有多爛——連下身都爛掉了!
我對女人之間的齟齬向來不感興趣,當文燕說於曼莉如何編派我時,我並沒有像她那樣義憤填膺。況且我又能把於曼莉怎麽樣?好男不和女鬥,尤其這麽一個齷齪的女人,沾了她我自己都嫌髒。如今連無辜的兒子也被殃及,卻讓我忍無可忍了。她的臉已經變得和電影《蝴蝶夢》裏的那個女管家一樣,整天可怖地注視著毫無反抗力的小鬥,腦中盤算著該怎麽害他。我不會像文燕那樣跟張隊長大鬧,但還是專門找了他一趟,說明前因後果,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命運就掌握在他手裏。麵對女人的邪惡,男人之間是能夠產生共情的。張隊長終於下定決心,把於曼莉調離了托兒所。
於曼莉到農工班後,並未重新做人,而是看上了裏麵的一名上海知青,給他寫了一封肉麻兮兮的情書。這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看後很生氣,於是把信公開了。全體知青感覺受到極大侮辱,也不通知隊領導,就把於曼莉抓起來,按照紅衛兵整王光美的路數,往她脖子上掛了一串乒乓球,押到食堂外麵的廣場上批鬥,說她妄圖腐蝕革命青年,搞得好幾百名職工和家屬圍觀。於曼莉臭名遠揚,甚至驚動了團部,打算把她弄到勞改隊去。後來還是張隊長替她求情,說她和指揮的孩子太小,需要照顧,這才得以幸免。
經過這場折磨,於曼莉那顆騷動的心終於死掉了,從此老老實實做人,再也沒有搞出過什麽花邊新聞。】
202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