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畢業啦！
十月下旬的一個周六，警校舉行了隆重的畢業典禮。鄧安達和警察局長都應邀出席。每個學員可以請四個觀禮嘉賓，有其中一人得以親手給學員帶上警徽。
秋天是舊金山特別美好的季節，幹燥清爽的空氣裏帶著微微的大海的味道，陽光潔淨明朗，平均溫度有時候比夏天還高。
鄭秋宜和Steve從英國飛回來參加穀雨的畢業典禮，為了出行方便，他們頭一天回到穀爺爺家裏住下，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做晚餐，享受難得的輕鬆和團聚，對於德國之行發現的無解迷霧，都隻字不提。
典禮那天，因為時差，鄭秋宜很早就醒了。她瞪著天花板，眼前幻映出兒子從呱呱落地到七尺男兒之間的歲月點滴，那些鏡頭伴著晨光的流轉，匯集成了母親眼裏幸福而驕傲的影片。
說到“驕傲”，其實穀雨從小到大，並不是別人家的牛娃那樣拿獎拿到手軟那種。他得到的獎項很多都是體育獎和助人為樂獎。最讓當母親驕傲的，是這個孩子的寬厚和堅強個性。他像他父親一樣敏捷聰慧喜歡冒險，但是比他父親多了很多的平靜溫柔和獨立的思考。希望他的人生，能夠比他父親順遂吧。
唉......鄭秋宜最為擔心的，還是兒子的安全。她有時候會偷偷看警察抓壞人的視頻，每當看到警察受傷，心裏都暗自刺痛。Steve和她談了很多次，勸說她以祈禱平安代替擔憂焦慮。說穀雨既然選擇了自己的職業道路，而且樂在其中，就隻能支持他了。再說，穀雨平時很會照顧別人，今後的同事和拍檔也會和他相處得很好，他們會彼此守望相助的。
唉......鄭秋宜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穀雨小時候和別人打架，如果受了傷，都是自己處理，以為可以瞞住媽媽，其實鄭秋宜都知道。這次上警校，好多次都看見他胳膊和腿上的淤青傷痕，他也是遮遮掩掩怕媽媽看了難受，其實鄭秋宜也知道。他們這批警校的學員製作了一個畢業短片，穀雨沒有拿給家人看，但是鄭秋宜自己在YouTube上看見了。那些日常訓練的鏡頭每每讓她揪心，尤其是看見兒子被噴胡椒水，被電擊的鏡頭，鄭秋宜忍不住淚流滿麵。但同時，她心裏也有說不出的敬佩。這些孩子都是父母的寶貝啊，從警校走出去，就是保護別人的人了。這種成長，不僅僅是體力和技術上的，在精神和心理層麵的成熟進步也不容小覷。
穀雨二十二歲了，真的長成了一個男子漢。鄭秋宜心裏無限感慨，偷偷問：穀家棟，你如果還活著，你看見了嗎？你是不是也特別驕傲呢？
睡不著了，鄭秋宜決定悄悄起床，去給大家準備早餐。Steve也醒了，於是和她一起開始在廚房躡手躡腳地幹起活兒來。沒過多久，穀雨和爺爺也起來了。小小的家立刻又充斥著笑語和生機。
“哇，煮什麽東西啊，這麽香？”穀雨開心地問。
Steve戴著棉手套，笑著回答：“吐司奶油布丁，英國學來的。”
他從烤箱裏端出來一個大玻璃盤，裏麵是烤得焦香的布丁，烤盤邊緣的部分還在冒著泡泡。鄭秋宜把切成小塊的草莓和黃桃鋪在上麵，又澆上一層煉乳和淡奶油混合的白色醬汁，看得穀雨胃口大開。
為了照顧爺爺的口味，他們倆還煮了牛肉麵，清水焯芥菜，美味又健康。一家人在朝陽之中圍桌而坐，享受團圓美食。
飯後穀雨去換衣服，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一身製服的穀雨，在親人眼裏，帥還是次要的，他們驚歎的是，孩子好像忽然間就長大了，成了可以擔負保護他人責任的男子漢。
八角帽上徽章閃亮，墨藍色的襯衣領口挺括，黑色的領帶、金色的胸牌，配上墨藍色的上衣、長褲、黑色的腰帶和皮鞋，加上掛在皮帶上的各種物件和槍套，讓穀雨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出發執行任務一樣。
鄭秋宜不由得鼻子發酸。穀爺爺明顯地熱淚盈眶。
“哎呀，糟糕，我縱沒用洗手間！”穀雨不合時宜地叫起來，讓大家忍不住大笑。看著他狼狽地把腰帶拆下來，穀爺爺搖頭道：“長不大啊......”
Larry看大家高興，也興奮地引吭高歌，仰天長嘯。
畢業典禮隆重而肅穆，警員集體宣誓之後，鄭秋宜親手給穀雨別上了閃閃發亮的警徽。而鄧安達則為他頒發了畢業證書。警察局長做了正式發言：
“......你們袖標上的名字代表了誰是你們的雇主；你們胸牌上的名字代表了誰養育了你們。希望你們以榮譽和正直來體現它們。永遠銘記你們今天對於‘服務和保護’的誓言。你們選擇了最為艱巨也最有成就感的職業之一。從你們開始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會麵臨考驗。你們的每一次行動，每一次和他人的互動都意義重大，都有深遠的影響。祝賀你們，舊金山警校第256屆學員，歡迎你們加入舊金山警察局！”（注1）
接下來是頒獎典禮，總積分前三名得到大獎。穀雨知道自己有一次補考，肯定與這個榮譽無緣了。不過他並不在乎，開心地坐在下麵熱烈鼓掌。
“今年的特別獎的獲得者是：Rain Gu！”警校長官的話，把穀雨驚得差點跳起來。
長官繼續說：“Rain不是前三名，但卻是全體學員投票的最佳拍檔。他在每次訓練中，甚至在對抗賽中，都不忘照顧身邊的同學。很多次犧牲課後休息時間給落後的同學當陪練。昨天的實戰演習中，他多次體現了一個合格警員對拍檔的照顧。他給中彈的隊友及時施救，還不忘了綁上止血帶-----雖然我們用的隻不過是帶顏料的橡皮子彈。最可貴的是，他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擋在了拍檔身前。這種無畏的犧牲精神，是不可多得的品質，是一個集體中難得的力量所在。這樣的人，是在行動中你願意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的人，是團隊的中堅力量。Officer Gu，祝賀你！”
穀雨上台領獎，鄭秋宜在台下忍不住眼淚。在滿心驕傲的同時，她的擔憂也被推向了極點。不，她不要兒子當英雄，她要兒子平安。
Steve摟住了鄭秋宜的肩膀，默默地拍了拍。
畢業典禮過後，學員們留下等待宣布去向。鄧安達離開之前拍著穀雨的肩膀說：“我打了招呼，祝你好運！”
結果，穀雨如願以償被分配到了調查股（Investigation Unit），把他樂得合不住嘴。芒果出人意料地被分配到了騎警股（Mounted Unit）。大家開玩笑，說她個子小，不會給馬太大負擔。芒果自己倒是很開心，覺得這個職位危險度低，工作時間比較穩定，而且兒子一定特別開心。
剩下的同學有的去摩托隊，有的去特警隊，有的去水警隊，有的去K-9......想到馬上要“天各一方”，大家依依不舍。晚上大家聚餐過後，正式說再見，希望他日重逢能彼此鼎力相助。
穀雨回到家，爺爺已經去睡了，鄭秋宜和Steve還在等他。
“還沒有去休息啊？”穀雨一邊脫外衣一邊問。
鄭秋宜給穀雨盛了一碗百合綠豆湯，問：“你在三藩市（舊金山）租的房子都搞好了吧？”
“搞好了。我已經搬過去一些東西了。明天可以全都搬完。”穀雨拿起瓷勺喝綠豆湯，感慨地說：“今後難得吃到媽咪美食咯。”
“我們年底就返來了，以後煮好了給你送過去，再帶一份給爺爺。我一早就想好的。”鄭秋宜目光不舍地看著兒子，說：“注意安全啊。”
“媽，這話你都說了八千次啦。我記住啦。我去調查股，算是很安全的。”
鄭秋宜點點頭道：“爺爺說要回香港賣屋，然後給你在三藩市買個小公寓住，就不用和別人合租啦。”
穀雨把碗裏的綠豆湯一飲而盡，說：“合租也都沒問題，是我同學，很熟悉的，對了，就是那個大個子你們今天見到的，他人很好。把錢留給爺爺吧。”
Steve這時插話道：“今天的典禮很棒。我拍了好多照片，已經發給你了。”
“好，謝謝！”
穀雨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失望地看到Skype裏麵還是沒有立夏的消息。立夏失聯有四日了，是不是她姥姥出了事？唉，想到爺爺身體也不好，穀雨滿心酸楚，真怕那一天會不期而至。
穀雨從Steve發給他的照片裏挑選了一張，發給了立夏。那是他舉起右手的宣誓照-----目光沉穩堅定，表情嚴肅。之所以挑了這張，是因為穀雨潛意識裏希望立夏明白：雖然很多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但是，我是認真的......
立初霜到了香港，直奔祝總給的警署地址。一個年輕的警官接待了她，客氣地說已經立案，但是需要更多的信息。立初霜把照片發給了他，也提供了手頭可以找到的所有資料。
“立夏有其他電腦嗎？”警官問。
“在美國有個台式電腦。”立初霜忽然心中燃起來希望。“我去找人看看，是否能進去。”
“好，盡快。”
於是立初霜撥通了Mike的電話，簡短地告訴他立夏的失蹤。Mike焦急地說：“我馬上去看看。”
幸運的是，立夏的電腦沒有設定密碼，Mike毫不費力地進入主頁。但是立夏的電郵是有密碼的。其他文件看起來都很普通正常。就在Mike要關機的時候，他發現了Skype的小燈亮了起來，點進去一看，是有新留言-----來自穀雨，還有一張照片。
瞪著穀雨一身筆挺警服的英偉身姿，Mike的心“咕咚”一聲掉落半寸，牽引得胸膛疼痛起來。他快速翻看了兩個人的對話，雖然並沒有曖昧，可是Mike就是感覺不舒服。這兩個人的對話非常流暢合拍，充滿了春風拂麵的溫暖自在。不，他們不是普通朋友。或者說，如果繼續交往下去，他們一定不再是普通朋友。
怎麽會這樣？自己的命怎麽這麽不好？
他咬了咬牙，拿起電話撥通了立初霜的手機：“立總，Summer的電郵我進不去。可是她的Skype我可以進去。從時間上來看，她聯係人裏---除了咱們，就是那個Rain了。”
“鄧安達的助手？餡餅店小哥？”立初霜驚訝地問，旋即又說：“他救了小夏一命，也難怪。”
“他們看起來......”Mike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絕對不是撲風捉影的風和影子。
“什麽？”立初霜有點急了。
Mike扶了一下眼鏡，說：“他們看起來是......好朋友。我是說，關於Summer的去向，也許Rain知道點兒什麽吧？”
“那你趕緊去問問。任何消息都有價值的。”立初霜語氣焦急，道：“Mike，謝謝你！這種時候，我也隻能指望自己人了。”
“好，我馬上去辦。”
“自己人”三個字讓Mike五味雜陳。就算立總把自己當“自己人”，立夏未必把自己當“自己人”啊......
況且，立總也未必把自己當“自己人”。
此刻，Mike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來孤獨。
圖片來自舊金山警察局Facebook，2020年12月4日。
注：1 此段發言從第270屆學員畢業典禮的Facebook頁麵翻譯整理
2 短片為舊金山警校第258屆畢業生
3 文中所提到的256屆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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